当红小生整容失败之后[娱乐圈替身](46)
“你是不是不会说话?”
程空潜一股脑儿甩出了许多问题,对面的小娃娃就只是拘谨地站在那里,睁着一双哭肿的眼睛,委屈巴巴地看他。
“我看你身上穿着衣服,虽然脏点,但几乎没有哪里破损,和外面讨饭的小孩不一样。既然不是没人要的孩子,我明天带你去派出所吧……”
有那样一个妈妈,程蔚识自小受到的教育就是“看到警察叔叔就跑”,更别提去派出所了。所以,在第二天早上,当程空潜准备带小破孩出门的时候,程蔚识死命扒在门框上,就是不走。
程空潜这不拽还好,一拽就从程蔚识身上抹下一秃噜泥来。
“天哪,原来你不是这么黑的。”程空潜大叫一声,走到水管前洗手,“脏死了,快去洗澡,店铺后头有淋浴喷头。”
程蔚识被对方说得脸一热,点了点头,赶紧跑到后面的喷头下面洗澡。那时早已入秋,气温降了下来,可惜流出来的水却一点儿也不热。程蔚识为了不被外面那个男人嫌弃,便洗得久了些。
洗到大腿一个位置的时候,那里的泥怎么都抠不掉,后来程蔚识才想起来,这里原来是一个胎记。
小孩儿的身体最经不起折腾,暮秋时期洗了个冷水澡,晚上就发起了烧。
他妈以前都没让他洗过冷水澡。
程空潜最不会照顾小孩子,程蔚识的病对他来说根本就是灾难。这小孩儿直接吐了他一床。
程空潜手足无措地换了一床被子和床单,刚拿了退烧药和一杯热水进来,就听见这小孩儿猛地打了两个喷嚏。
不对劲儿。
程空潜凑上前去问他:“你刚刚打喷嚏的时候,嗓子好像出声了,出了很大一声。”
小孩儿红着眼睛。
程空潜面色严肃起来:“其实你能说话。”
程蔚识赶紧摇头,指了指嗓子,张大嘴巴,做了一个“啊”的动作。
对方看他这张惊恐的脸也不像是伪装出来的,眸中剑拔弩张的情绪瞬间缓和下来:“那你是为什么不能说话呢?还是你原先会说话,后来突发意外,就失声了?”
程蔚识没想到这个大人这么会猜,一猜一个准儿,他连忙点头,眼睛笑眯眯的,似乎忘了自己正发着烧,还吐了别人一床。
程空潜又做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就因为这个原因……你爹妈就不要你了,是不是?”
程蔚识继续点头,嘴角却耷拉下来,眼神郁闷又悲伤。
“真不是东西。”程空潜骂了一声,又朝地上啐了一口,“那就算我帮你找到爹妈也没用了,他们肯定还是会想方设法把你丢掉。这样吧,你先在我这儿住两天,我帮你想办法,问问有没有人想要收养你。”
不知道为什么,程空潜总觉得他和这个小孩特别有眼缘,一见到他就觉得在哪儿见过,有一股莫名的亲密感熟悉感。
几年前,得知女友变妓|女后,程空潜心灰意冷,也不出去打工了。他搬出桃村,在李村开了一家盗版碟店,之后就一直住在这里,每天看看碟,卖卖片,连找女朋友的念想都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是无缘嫁娶了。
原本他还有二条和他一起开店——也就是上次和他说路边有个小孩儿的那个男人。谁知二条突然说要和他表哥一起出去打工,要辞职。这下,又只剩下程空潜一个人。
程空潜孤零零地在李村卖碟,第一次感到人生那么孤独无助。程蔚识发烧的那天晚上,他坐在淋浴喷头下面喝闷酒,喝得酒气冲天,最后就这么直接靠在角落里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程空潜竟然发现旁边的床铺被叠得整整齐齐,床上本该躺着的人影也已经不见,他赶紧跑了出去,没想到原本混乱不堪的店铺也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特别亮堂。程空潜正愁等二条走后是不是要再招个伙伴,可当他看到光亮整洁的店面的那一霎那,突然觉得不需要了。
程空潜发现程蔚识正站在板凳上,够着旁边的水管,洗他昨晚吐的那床被罩和床单。
看着这小孩儿洗东西时专注认真的眼神,程空潜第一次觉得,自己能对一个陌生小孩儿萌生出这么多的亲切感。
他走到小孩面前,问:“你叫什么名字?以后你总得有个称呼,是不是?”
这次程蔚识没有真正沉默,他抬起头来,对着程空潜做了两个夸张的口型。
还露出两颗掉了牙齿的洞来。
程空潜转了转眼珠:“卫士……?你姓卫?韦?魏?”
程蔚识摇头。
“那你会写字吗?”
程蔚识再次摇头。
那个时候,他已经到了上小学的年纪,同龄的小孩都背着书包去上学了,只有他一人猫在家里无所事事,别说写字这么高难度的动作了,他连十以内的加减法都要掰指头算上半天。
“那……这是你的名字,你没有姓?”
这次,程蔚识总算点头了。
“你跟我姓吧。“程空潜其实是在开玩笑,他一开始真没想到这个小孩儿今后会跟他姓一辈子,“卫士不好听,我给你起一个……蔚蓝的蔚,知识的识,怎么样?”
程蔚识看着他,不说话。
这么恬静的一个小孩儿,额头上起着一个大包,看着着实有些喜感。
“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程空潜问他。
程蔚识再次摇头。
“就是以后……你会飞黄腾达,出人头地。”
“‘蔚识’的意思是,会有很多、很多人认识你。”
会有很多、很多人认识你。
如今已经长到二十三岁的程蔚识突然从飞机上惊醒,他翻身打了个喷嚏。
和多年前一样,这个喷嚏他是打出了嗓音的,但是既轻,又沉闷,可惜,也就只能发出那么一声。
漂亮的空姐过来问他,需不需要毛毯。
程蔚识点头答应。
他用毛毯遮住了眼睛。别人看不出来他在笑还是哭。
程蔚识想,自己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实践他名字里的美好愿景了。
没有人会认识他。
再也没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下午更(没写完)。
☆、第八十七章
“你曾经为我画了一张面具。你说,你希望我永远也不会需要它。”
“生日快乐。”
——摘自《柳梁日记》 2014年12月31日
程蔚识下飞机以后,在心里掐了一下时间,用自己的身份证买了一张最快能抵达希阳的高铁。至于到望县,他已经忘了应该从市区乘哪辆大巴回去。
还是算了,程蔚识心想,到时候干脆打辆车吧。
这条信息很快便被传送到了土豆那儿。土豆原本打算吃完这一筐薯条,就遵照段可嘉的吩咐去一趟小明星在S市里的家。
现在他不得不加快了抓薯条的速度。
显然,程蔚识已经下了飞机。
土豆给段可嘉发消息:“他果然买了一张回家乡的车票。”
而段可嘉和刘忠霖此时已经登机。
很不幸的是,他们只买到了全舱最末尾的位置,而且还不是连号。
头等舱和商务舱全部满员,不然以段可嘉的身份,航空公司绝对会给他升舱。
刘忠霖正赶着起飞前的最后一丢丢时间在电脑上查找信息。
“希阳望县二十五户姓程的人家,其中有一户和他们家来往最为密切。”在一开始,刘忠霖眼睛里窜出了一道光来,大概是因为马上要获知真相,所以有些兴奋。
但是紧跟着,刘忠霖眼里的光彩又倏地黯淡下来。
段可嘉明显察觉到了异样。
刘忠霖继续:“那一户人家的儿子名叫程空潜,和程蔚识妈妈年纪相仿。但在程蔚识十二岁那年,他因为杀人被判了死刑。并且……”
“不是缓刑。”
……
从P市乘高铁只要不到一个小时就能到希阳。
程蔚识觉得现在科技发展的速度真是越来越快了。
已经许多年没有回到故乡,他朝火车站四周望了望,觉得根本没有一丁点印象。
哦对,他想起来,其实他小的时候就没怎么坐过火车。
打上一辆出租车以后,程蔚识用手机给对方看了目的地,然后就靠在后座发呆,热情的出租车司机主动找他聊天:“嘿小伙子,是坐高铁回来的吗?这高铁站怎么样?很干净吧?是近两年才建好的。”
说到这里,程蔚识意识到,怪不得刚才他对火车站丝毫没有印象。
因为高铁站是新建的。
程蔚识扒着窗边看风景,听见出租车司机收听的广播台在放柳梁的歌曲。
听见柳梁的歌声,出租车司机摇头叹了口气:“哎,这个小伙子的歌都挺好听的,怎么就死了呢。电台专门抽了一整个下午循环播放他的歌曲,说是为了哀悼他。早上听见他去世消息的时候,我女儿哭得都听不下来了。说起来,我女儿特别崇拜他,每天追他的新闻,去看他的演唱会,好像还喜欢他和一个叫钟非的cp……cp是什么?能吃吗?”
程蔚识连和司机强颜欢笑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想起来,自己身上还带着柳梁的笔记本。
见他没有回复,出租车司机却没有住嘴,仍然在侃侃而谈:“你说这些娱乐圈里的人,钱也不好赚,压力大,被狗仔天天盯着,动不动就得什么抑郁症啊、神经衰弱啊。我专门去查了,每年都有明星因为抑郁症死掉,只是除了柳梁以外,别的都没怎么听说过名字,可能是因为一直红不了,所以承受不了压力自杀了吧。”
程蔚识长这么大第一次这么想让一个人闭嘴。
他在心里想:“师傅,我有点不舒服,想睡一觉,可以吗?”
程蔚识开始用两只眼睛瞪司机,眼神清冽又骇人。
司机师傅从后视镜里看到了,吓了一跳,这才意识到自己确实有些烦人:“……我把广播调小声点儿。”
程蔚识闭上眼睛。
他在出租车上,又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
后来,他在程空潜的店铺后头住了三个多月,每天帮忙打扫卫生,整理盗版碟片。
程空潜自己有一台CD机和小电视,经常自己把脚翘在桌子上,看新进货的欧美电影、日韩鬼片,还有毛片。当然,毛片是不可能当着程蔚识的面看的。
他觉得自己白捡了一个便宜儿子,心里还颇有些沾沾自喜,老是管这个小孩儿叫“程蔚识”,开心了就叫他“便宜儿子”。
有一天,他问程蔚识:“儿子多大了,要不要去上学?”
程蔚识正想点头,程空潜自个儿就先摇上了头:“我看你这小身板,恐怕也就才五岁。根本没到上学的年纪。再说,你去上学也是受欺负,又不会说话。”
程空潜怕是没听说过聋哑学校这么高端的东西。
他拿着新进的《荆轲刺秦王》,放进CD机里,电视屏幕上没有出现巩俐和张丰毅的脸,取而代之的是一把小提琴的静态图片。
“我的巩俐呢?!”程空潜手摁CD机,抬手拍电视,过了两分多钟都没出现其他影像,随即开始自我安慰,“……盗版碟果然就是盗版碟。幸亏没把这张碟卖给村里的人,不然人家非得说我卖给他水货不可。”
程蔚识当时心里想的是,盗版碟可不就是水货么。
电视机的扩音器里渐渐传出来一阵悠扬的乐曲声,这是钢琴和小提琴协奏曲,当然,他们两人那个时候根本不知道这放出来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程空潜正打算把碟片从里面拿出来,突然听见后面传来一声公鸭嗓子的叫声,声调还有高有低的,听上去很是滑稽。
程空潜扭头一看,发现身后的这个小孩儿竟然在认真地跟着电视哼唱,可惜唱出来实在不怎么好听,可能是嗓子许久没用过的缘故。
他一边忍不住笑,一边觉得意外,怎么这个哑巴小孩儿听着电视里这种没人声的歌曲,竟然都能唱出声来,真是奇了怪了。
程空潜于是就没有管CD机里的水货碟子,赶紧冲上去问程蔚识:“你怎么能出声了?”
程蔚识说话声音断断续续的:“我、我不知、道。”
“你是不是很喜欢这里面放的音乐?”程空潜有些不敢相信,皱着眉头支吾一句,“这有什么好听的……里面只有乐器没有人声。张学友的歌才叫好听。”
程蔚识扁起嘴巴,鼓着腮帮,一副很委屈的样子,又不说话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你的最好听,你的最好听。”程空潜灵机一动,立即想出了一个逗程蔚识开心的法子,“我听说,隔壁P市最近在举办冰雕秀,白天才有,附近有家长带着孩子去看过,回来都说很漂亮,明天我们也起一个大早去看吧?”
其实是程空潜自己想去P市看冰雕,但他又不想独自一人在大冬天里起早贪黑地跑出去玩儿,所以才问问他的便宜儿子,想为此找个借口。
那时的程蔚识也不过才七岁多,正是对什么都充满好奇心的年纪,当即点头答应:“好!明天、天去。”
第二天,太阳还没翻出这片山头,二人就起床出发了。程蔚识穿着程空潜给他买的小棉袄,两只小手缩在袖管里,就这么被他的便宜爸爸骑着三轮车载到了大巴乘运站。
两人买好了到达P市的车票,乘着大巴从希阳一路抵达P市,中途程蔚识没敢出声说上厕所,憋到最后差点尿裤子。
就像程蔚识之前和段可嘉、刘忠霖说过的那样,他第一次那么近距离地接触钢琴,是在冰雕展上看见了钢琴冰雕。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程蔚识指着它对程空潜说:“爸、爸爸,我喜欢这个。”
“哎呀,爸爸我也喜欢钢琴。”程空潜在最初听到这个称呼时心里非常愉悦,“我在外面打工的时候,曾经有幸看到别人弹过,别提多优雅了,指头快得像神经病一样……”
程空潜意识到自己的描述似乎糟蹋了当时那么优美的意境,连忙改口,“不是神经病,反正就是很厉害,听说钢琴又贵又难学,不过,假如等我哪天有儿子了,就算砸锅卖铁也要让他学一样乐器,不能让他像他爹,每天都活得这样得过且过。”程空潜低头想了一个比较高端的词,“嗯……要让他活得比我精致。”
程蔚识仰头看他,眼巴巴的。
程空潜笑他:“虽然有的时候,我确实觉得你和我很像,但你又不是我真正的儿子,总有一天你爸妈会来找你的,是吧?”
程蔚识不说话了。
两周后的一天,程空潜听人说,他隔壁村的老相好丢了儿子,一开始还挺正常,后来像发了疯一样,客也不接了,整日以泪洗面,现在眼睛都快哭瞎了。
来买碟的人说起这件事时,程蔚识正好在后面拿着扫帚扫墙上的蜘蛛网。
程空潜和那人说到一半,脸色铁青,时不时回过头来瞄他两眼。
那人走后,程空潜叫住程蔚识,在屋里来回绕了半圈,气急败坏的模样。他挠了挠头,抬高声音问:“你是小妮的孩子?”
对方没有说妈妈的大名,但程蔚识却知道程空潜说的是自己的妈妈。他颤抖着点了点头。
“操!”程空潜一把推翻了程蔚识早上刚整理好的一抽屉碟片,纸板包装的碟片“哗啦”一声全部翻到在地。他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拽着自己额前的头发,像是在忍着不发火,“你走吧!趁着我还不想打人之前。”
程蔚识被程空潜突如其来的愤怒吓得脸色惨白。眼睛里含着泪,赶紧跑了出去。
跑到一半,却又听见程空潜在后面喊他:“等等,你是什么时候出生的?”
程蔚识怯怯地报出了他的生日。
程空潜心里一合计,握了握拳头,拿钥匙开了门前三轮车的车锁:“你上来,我带你去县医院一趟,然后把你送回你家。”
程蔚识被带去县医院做了亲子鉴定,医生和程空潜说,如果再做个什么配型,亲子鉴定就给程空潜免费。程空潜答应了。
亲子鉴定对他们这样的人家来说,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具体结果一时半会儿出不来,做完以后程空潜就把程蔚识送回了家,当然没送到家门口,他丢不起那个脸。骑到距离一百多米的小巷子前,就把程蔚识放下了。
程蔚识回头看着程空潜的小三轮消失在拐角处,才朝他家门上敲了敲门。
他妈一看到他就放下手里的衣服跑过来,抱着他痛哭流涕,一边哭一边自我检讨,从下午一直哭到了晚上。
晚上他妈给他蒸了一锅肉包子吃。
“想吃多少吃多少。”
程蔚识心里感到从未有过的受宠若惊,他妈第一次对他这么好。
当然,好景不长。
过了几天,他妈又开始酗酒,回来就发疯,扯着他的耳朵质问他:“你前些天都去哪了?!身上的衣服怎么来的?!去哪野了?啊!”
程蔚识吓得半死,连忙说:“我去、程空潜那里了……他、他还让我叫他、他爸爸!……”
他妈忽然不说话了,瞪大了眼睛就开始往后退,一边退一边颤抖。
过了一会儿,她妈的神色逐渐清明起来,像是酒醒了,拿起高跟鞋就要追他,程蔚识最害怕他妈的高跟鞋,抽在他身上又疼又辣,哭着就往门外跑。
刚跑到外面,大门“啪”得一声就合上了。
他妈在门后面喊:“未识!你以后别再叫我妈妈了!你去找他吧!”
最后又加了一句,还带上了哭腔:“我……我不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