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年代白眼狼(98)
侧头瞄瞄大哥在京城住了半年,倒越发容光焕发的青春模样,曹宝峰酸溜溜的想,不是说京城风沙大,又干燥不养人么?怎么自家这个活宝大哥倒是越活越年轻了?
再想想拖拉机上装的满满一车好东西,宝锋肚里哀叹,果然大哥就是大哥,在丹山公社是条强横的地头蛇,到了京城,那叫一个四脚蛇进化成过江龙,翻云倒海,本事是越发大了。本来他还暗戳戳自得,自己在公社里那也是个有身份的人了,那晓得阿哥一回来……果然你大哥还是你大哥!
“富贵,回来啦!”
“曹家阿婆,你宝贝大孙子回来咧!”
“富贵哥,我大阿爷正在你家坐着等你呢!”
“贵叔!”
“贵阿爷!”
曹富贵笑得脸都僵了,这两年他主要跑县里和省城,又帮着干校的下放干部们四方联络,如今又去了京城半年多,生产队里老一辈和同龄人还好,他还大多认得出,叫得上名字,可这一帮管他都叫“阿爷”的屁娃子,哪里还认得出谁是谁?
想想自己都成“阿爷”辈了,那叫一个心酸啊!
南城干校已经结束了它的历史使命,他们林坎这边的分校自然也无疾而终,原本的校区重新成为了小学堂以及新建的丹山中学所在。
曹富贵弄的那个高考复习提高班的良好传统倒是延续了下来,邹校长给专门起了个“高复班”的名,接收那些去年没能在恢复高考第一次考试时成功,却还想继续拼这条独木桥的好学青年们。只是随着南城干校的解散,师资力量也是无可避免地减弱了许多,现在主要是靠着去年富贵哥留下的一大堆复习资料和高考模拟卷,萧规曹随。
三阿爷曹伟岩七十四的人了,再怎么老骥伏枥也跑不动了,去年高考后,他最期于重望的老五爱党丢下工作和家人,跟着老婆去了沪市,老头气急上火,开春病了一场,精神头就大不如从前。等到送别干校的战士们后,老头退居二线,回到了黄林生产队,偶尔给当上公社书记的石河生出谋划策,发挥余热。
听说富贵要回来了,老头一大早就在老曹家坐着等,想见见富贵是一,想听听天子脚下的政策风向更是要紧。如今公社里悄悄的都搞了变相的包产到户,万一这有个啥的……他一把老骨头倒也豁出去了,这老曹家一族可怎么得了!
“阿奶!”
刚踏上家门前久经风雨的古朴小木桥,曹富贵一眼就望到了站在自家院子门前,被二婶掺扶着的阿奶。他鼻子一酸,眼里再也容不下旁人,飞奔过去,一把抱住了最亲的人。
“我多少忖侬咧!”
“介大个人咧,还作这副样子,让孩子们看了都笑你这长辈!”
阿奶嘴里嗔着,眼角的鱼尾纹都挤成了花,一手拍上这个不安分的大孙子脑袋,临了却轻轻抚下,摸着宝贝大孙又黑又软的头发,责怪道:“瘦了!京城里不养人啊!阿奶给侬做碗蛋花汤果圆子,回家来总要好好补补。”
“姆妈,勿要站在门口讲咧!你看富贵跑了这些山路,累坏了,快快!宝锋,你没长眼啊!赶紧给你大哥把东西都搬进去。”
宝锋翻个白眼,默默当搬运工,几个族里的小伙子一边看稀奇,一边也上手半帮忙。
二婶王柳枝半年不见,身材越发富泰圆润了。
二叔站在她身后,挤不上前,只会看着富贵咧嘴笑。
阿爷半扶着阿奶,也是笑容满面。不但大姑一家子都在,连出嫁的英子都带了老公孩子一道上门,站在门边笑嘻嘻地欢迎大哥。
“快进屋进屋。”二婶招呼着富贵和小乔,一边向他们身后张望,“苗儿这小娘没跟你们一道来啊?”
“苗儿在后头。东西太多,我和小乔要押车,这拖拉机又颠,我让黄胖护着她坐牛车来,稍慢一步。”
“喔,好好!”二婶边笑,边回头和看热闹的乡亲们喊,“阿拉富贵刚从京城回来,累着了,改天再谢谢大家关心啊!”
等到黄胖送苗儿风尘仆仆地到家,二婶赶紧挽留他一道吃午饭,胖子嘿嘿一笑,抽身就走。
“二婶别留他了,这小子也急着回家显摆呢!”
洗尘宴在院子里摆了两桌,就是自家亲戚一道欢迎富贵回来,不摆什么排场。
曹富贵拉着小乔给亲戚们和自家亲人都敬了一圈,这才坐下来好好吃饭,一边聊聊家人们的近况。
“……青石这小子还没回来?”
钱青石参加了曹老师的提高班后,被大黄的子子孙孙们撵着勤学苦练,在考试时又考运兴旺,居然吊着车尾考上了沪市著名的老牌大学——同汇理工,让大姑一家不胜欢喜,把大侄子当作了儿子的大恩人。
听侄子提起这臭小子,大姑又是骄傲欢喜,又是生气。
“个小赤佬讲要留在学堂帮老师做,做甚课题,说是晚些时候再回来。我想想么,沪市就在贴隔壁,也勿去管他了!”
“真的假的?说不定,这小子不回家,是去追沪海小姑娘哉!”
曹富贵嘿嘿嘿地笑,提起了家里禁忌的话题,等他回过神来赶紧闭嘴,阿奶已经黑着脸瞪他了。
“哈哈哈,要是真的倒好了。”大姑一看富贵尴尬心虚的模样,赶紧帮着大侄子岔开话头,“富贵啊!你在京里做什么行当?我看你又是大包又是小包的往家搬这许多好东西,肯定又在京里做出番事业了。”
“哪里哪里,就是在京里小打小闹开了家饭店,又买了个小院子,稍赚了点零花钱,这不赶紧买点京城特产和新鲜玩意,回家孝敬我家亲亲阿奶来了!”
曹富贵觍着脸搂住阿奶笑嘻嘻,小乔几口扒完饭菜,一件件拆包,把带回来的好东西给阿奶看,然后按着两人事先商量好的,把礼物一一分派给亲友们。
收音机、手表、毛皮大衣、磁带、花衣裳、京八件点心……甚至还有一堆真空包装的烤鸭子!可把这帮没怎么出过地方的土包子给稀奇坏了,就连去过省城的钱阿爷也拎着台收音机啧啧称赞,京城里的东西,品质就是不一样,看着就高档。
“……哎呀,不到京城不知官小,不进王府井不晓得自己兜里钱少啊!”
说起京里的新鲜事,曹富贵那叫一个精神百倍,他如今是曹家睁眼看中国的代表人,等趟出一条金光大道来,年纪大的安土重迁也就算了,年轻一辈的还是要出去长长见识,哪怕就算转一圈再回家乡,那眼界和能力也大不相同。
开开心心地陪着亲人们热热闹闹地吃完一顿洗尘宴,又隐晦而确定地回复了三阿爷对于政策的担忧,等到席散,曹富贵终于能放松身心,好好休息了。
他惬意地躺在院子的躺椅上,看着小乔忙东忙西收拾东西,帮阿奶试收音机,嘴角的笑容一直没能收起。
突然间,他听到院门上似乎有什么声响。
曹富贵懒懒站起,拉开大门,顿时笑得咧到了耳朵根:“哟!消息挺灵通啊!您老这算是子孙满堂了嘿!”
门边蹲着懒洋洋的大黄,一般来说十几岁的狗子已经进入老年,可富贵“好东西”喂出来的大黄却仍是油光水滑,肌肉分明,只是神情却不再如当年猥琐又机警,一脸看透世情的佛系。
身后呜呜几声,钻出七八只小狗崽子,好奇地盯着富贵哥。
“行吧!你这是欢迎我呢?还是给儿孙讨好东西来了?”曹富贵一巴掌拍狗子脑袋上,满意地看它又露出猥琐又讨好的笑容,拿起一把各种【 1】的好东西塞到了小狗的嘴里。
看看毛色品种不一的小崽子们,曹富贵悻悻骂道:“娘的,你这桃花运倒是旺!”
“怎么,哥,你挺羡慕啊?!”
身后传来凉凉一声问。
曹富贵立即横眉竖目,怒斥道:“什么羡慕,我是在批判这花心大萝卜的狗子!这种见一个爱一个的混蛋,一定要打倒在地,再踏上一脚,唾骂一万年!”
第113章 南下
“二傻都有女儿了, 这日子可过得真快啊!长大可千万别长得像他爹似的, 黑塔一座。”曹富贵睡在小乔的屋子里, 感慨道。
知道他要回家, 阿奶和二婶早早就给他整理好了房间,可接风宴上大伙喝得高兴,好多亲戚都喝醉了,要留下来住一宿, 曹富贵索性把屋子让出来,自己跑到小乔的院子里住。
他们一道去京城,小乔的新院子空着也是空着,曹富贵索性托付了老酒伯,让他住进来顺便看院子。老头膝下无亲, 又不愿意千里迢迢去北方,住在这小院里, 和老曹家相互关照着,也算能照顾他下半辈子了。
洗尘宴上都是曹家自家亲戚, 老酒伯不肯去吃, 倒是和曹富贵坐在一道饮茶消酒, 说起乡间趣事、故人近事, 聊得很开怀。
“明天我陪你去见见老朋友们,”乔应年搂着阿哥低声说了句, 轻轻在他额上亲了记, “睡吧!”
在家乡待了一个多月, 但曹富贵似乎已经不怎么习惯这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纯朴乡村生活, 根本闲不下来。他带着乔应年东跑西走,到处看看有什么可以开发的特产,要是能着乡亲们把山里的好东西卖到京城去,大伙的腰包都能鼓一鼓。
如今已经高升为公社书记的石河生十分欣赏富贵哥发达不忘本的品行,也抽出时间来跟他一道从京城人民市场需求的新鲜角度来看看这熟悉无比的家乡山山水水。
“竹荪、柿子、雷笋、酸枣果、黄花梨、白枇杷……样样都是好东西,可惜这山路太破,时鲜根本来不及运出来,只能自家吃吃,板栗倒是能运出去,供销社统购也卖不上什么价。”
石河生和曹富贵一道在山间地头转了一圈,也是感慨万分,当年要不是富贵哥发现了山上的那片栗子林,还有地主家窑藏的粮砖,还不知要饿坏多少乡亲呢!
如今公社里都逐渐种上了改良的粮种,温饱是没什么问题了,可人总是这山望着那山高,吃饱了就想着兜里的钱不够用,想方设法让自己的日子过得更滋润。
他虽然是公社的书记,可论见识和主意还真比不上富贵的眼界和决断,难得富贵如今上京都转了一圈,当然要找机会好好问问他的主意。
曹富贵也不藏私,使个眼色虚指上方,说:“中央领导都说了,‘不管黑猫白猫,捉到老鼠就是好猫’,这个国家政策肯定是会逐渐向经济发展的方向走。老石,咱们丹山也得抓住时机,鲜的货出不去,那就先想想怎么加工,做笋干、萝卜干、柿子干……多跑跑城里,很多厂矿如今都愁职工福利买不到东西呢!
等到时机合适,再把咱的山路好好修修,不但山里的货能运出来,说不定还能像人家老外那样,搞什么旅游景点,让全国人民都来看咱们丹山的美景,你老石带着乡亲们坐在家里头就能收钱,多少美!”
曹富贵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吹起了“梦中”见到的未来美景,可把石河生给逗得,笑骂一声:“你倒是想得挺美!”
在山清水秀的江南山间度过了美好的半个暑假,曹富贵终于还是放心不下京里的一摊子事,还有他的广省“进货”计划,给阿奶和亲朋好友们留下一堆“特制”美食后,他依依不舍地带着小乔踏上了去州城路途。
因为身上有炼庐这个不能说的秘密,曹富贵没让黄胖和猢狲他们跟着,吩咐他俩带着新招募的老兄弟们,先去京城汇合,适应一下那里的环境,等到他去州城探路回来再安排“工作”。
州城地近港城,风气与内陆大不相同,又有许多水货“好东西”流入,走在州城的街头都仿佛弥漫着金钱的味道。这地方“鸟语”花香的,外地一般的土包子来了,那整个人都是懵的,别说找到地方,连句话都听不懂。
可富贵哥能是一般人嘛?!
“梦里”的乔应年,在这个时间段已经跟张普玉混在一起,卷入了他越狱出逃的浑水中,越陷越深,只能跟着辗转奔逃,一路流窜到州城,最后通过蛇头偷渡到对岸的港城,从此开启了血腥的地下帮派大佬征途。
当年这抽疯一般的“噩梦”时不时跳出来,吓得曹富贵六神不安,差点要去菩萨庙里拜拜。这些年下来,他早就和“梦”和平共处,甚至还摸出“梦”的规律——只要走到梦里“乔应年”相近时段接触过的地方,那些“梦”的片段就会格外清晰,也会多次重复出现。
利用这些规律,富贵哥如今对州城说不上是了如指掌,但是大致的情况还是有点头绪的,至于说古里古怪的粤语,讲是不会讲,在梦里听多了,了解话语的重点意思那还是“洒洒水啦~”(小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