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年代白眼狼(11)
炼庐的地不能闲着,他也没那玉石可以阔气地天天“极速”催发庄稼,就只能依着老祖宗的经验,用“中速”加快作物生长,田地行当的各种技巧、窍门自然要好好学上一学。天上掉下这么大块肉饼子,张开嘴接着了还得好好嚼几下呢!
“跟你二叔学,他人是笨了点,种田那是行家里手,阿拉队里老把手也没几个胜得过其。”
阿奶欣慰地摸摸孙子稚嫩的脸颊,豪气地拍板定下,至于老二的意思……他什么时候有过自己的意思?
这一夜,二婶王柳枝拿出浑身段炮制萝卜白菜,阿奶也打开碗橱上的锁,拿出藏在里头的酱油,还有前几天女婿托人捎来的一小块板油,焖出一锅香喷喷的红烧萝卜,配着猪油渣白菜羹,这味道鲜得……眉毛都要脱落了。
一家人近来也难得围着桌子好好吃一顿,哪怕只是吃着白菜萝卜,暖洋洋的一餐落肚,个个都是眉开眼笑,连阿爷黑瘦的脸上八风不动的皱纹,都似乎舒展开来,透出一丝笑容。
宝锋捧着自己的碗,差点把脑袋都埋进去,拿着筷子拨弄,吃得唏呼直响。
英子的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看弟弟把碗里的萝卜吃得精光,眼巴巴地盯着她碗里的油渣,伸出筷子就把两块小得快找不见的油渣挑起,放进他碗里。宝锋笑得眼睛都眯起,小声道:“大姐最好了。”
曹富贵撇了他一眼,捞起自己碗里剩下的一块油渣,也递了过去,在宝锋意外惊喜的目光中,筷子突地转了个弯,油渣落入了小妹苗儿的碗里头。
“乖,大哥就喜欢乖阿妹……”
还没等他话音落下,曹苗儿的筷子如同电光一闪,油渣瞬息消失在她小小的嘴巴里,没给二哥宝锋一点争夺的机会。宝锋楞楞地看着她,嘴唇都开始抖了。他爹瞪了一眼,道:“好好吃饭!”顿时把他一包委屈的泪花生生憋了回去。
萝卜通便,白菜滑肠,何况还加了点滋润的猪油渣。
这一宿,曹家上上下下都吃得心满意足,唯有一点尴尬的就是闷响不断,太过滑肠通气了点。
萝卜白菜虽是好东西,可惜不耐久储,除了在厢房里留下一部分吃新鲜的,家里的女人便想尽办法把其余的都处理好。腌萝卜、萝卜干好弄,这是江南乡下常见的下饭菜,女人们都拿手,就是白菜有点难弄,南方不兴挖地窑冬储,这温度天气也不适宜。
好在阿奶有办法,向隔壁四川阿婆问了泡菜的方子,用腌咸菜的七石缸将就腌了一缸白菜泡菜。
第二天,向来爱困懒觉的曹富贵竟然起了个大早,睡眼惺忪地跟着二叔去地里上工,二婶王柳枝惊得眼珠差点脱出眶。
纳闷地看看天上,风清云淡,也没下红雨啊?
第13章 新招
种田这活的确是苦,虽然是冬闲时分没多少农活,也是不得轻闲,要看墒情、看苗情、看温度,浇越冬水,还要适时施肥追肥。照二叔曹庆贤的说法,人糊弄田地一时,地糊弄人一年,不好生伺候田地,到头来糊不了嘴,哭的还是庄稼人自己。
曹富贵跟着二叔苦大仇深地对付了一早上麦苗臭肥,又累又脏,熏得半死不活,还被一帮老娘们围着嘻嘻哈哈看稀奇。记工员戴兴发特地走过来对着他伺弄过的地看了又看,心疼地扶起几颗被锄倒的麦子,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在本本上画了一个记号,说是只能给记半劳力的工分,就这还是看在老曹家面子上,没算损坏麦苗的账。
曹富贵哆嗦着又酸又痛弹琵琶的两条腿,气得七窍生烟,这不是工分不工分的说道,给他一个大小伙记上小娘们才赚的半劳力是个甚意思?这“铁蛳螺”是把他富贵哥的脸面往地上踩啊!
到了晌午吃饭,如今大食堂停了,各家都自备口粮,大多数人家都是瓶瓶罐罐装了泡饭稀粥,有汤有水,弄点下饭咸菜榨菜送下肚。主席都说了闲时吃稀,哪家还有余粮能在冬时吃干的哟!实在揭不开锅的,中午这一顿都省了,早上灌个水饱,有气无力地干一天活,下工时吃一顿稍厚点的米汤薄粥,勒紧肚子糊弄过一天去,只盼着熬过青黄不接的冬春,一地的麦子就是开年的希望。
老曹家今朝带的饭与众不同,白菜萝卜剁碎,加点陈米煮成菜泡饭,比起其他人家黑黄的番薯粥汤卖相漂亮许多。
“喔哟,柳枝啊,你家萝卜还没吃光啊?” 李映秀走过来,伸头看看老曹家围着吃的陶罐子,羡慕地说。
各家虽然都有自留地,但房前屋后的犄角旮旯又能有多大?又没那个力气和功夫上山开荒地,种的几茬菜瓜,老早就吃干净,冬日里也就一点腌菜下饭。
“阿拉阿婆会过日子,几株萝卜白菜当孙子一样伺候,存得又精细,还有点剩,也不多了。”王柳枝有气无力地说。这是大实话,剩下的菜大半都让她和婆婆给腌了,弄了一宿没睡觉,害她挂了老大两只臭灰蛋似的黑眼圈,婆婆到现在还累得下不了床。
“我说,你家富贵少爷这是甚事想不开,居然亲自下地了啊?”李映秀挤眉弄眼地撅嘴指指站在一边,白白嫩嫩、有气无力,如同颗蔫白菜似的曹富贵。
王柳枝给了她一个大白眼,说:“什么少爷不少爷的,阿拉是根正苗红祖八辈的贫农,侬莫瞎讲八讲!阿拉屋里富贵人长大了,自然就懂事,晓得帮他阿叔撑家计,个有甚好奇怪的?!”
她嘴里强撑着讲得好听,转头一瞟,话音还没落地,眼睛一霎的功夫,“长大懂事”的富贵大侄子已经晃悠晃悠逃出老远,锄头丢在地边,连菜泡饭都没吃一口。
戴兴发伸手推推胶布缠着的眼镜腿,气哼哼地在记分本新添的“曹富贵”名下,狠狠画了老大一个叉,甚半劳力工分?一厘都没有!曹庆贤在他身边憨憨地讨好地笑着,话都不会说一句。
王柳枝脸一阵青一阵红,呼噜一口把碗里的菜泡饭吃尽,懒得理会这叔侄俩,转身灰溜溜地扛着锄头下地去了。李映秀笑得咕咕咕蹲下身去,好似一只赖窝的老母鸡。
溜号是曹富贵的拿手好戏,别说是从戴兴发那几百度的“差眼”眼皮子底下跑,就是三阿爷曹书记开大会讲政策,他照样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跑得无影无踪。
不是他想偷懒耍滑,而是通过今朝一早上的苦干,他彻底领悟了一个世间真理——他曹富贵就不是当劳力下田干苦活的料!祖宗不是说“精神力”强的子孙才能打开炼庐么?他要以己之长攻敌之短才是正道,学着憨二叔在地里下死力干活,哪里还是他聪明伶俐、排场体面的富贵哥?
自家二叔在地里也只会蛮牛一样狠干,虽然知道什么时节做什么农事,做事也有条理又利落,问他道理却是瞪眼咧嘴,吱吱唔唔根本说不明白。
他身上带着的炼庐空间又与世间的节气不相通,还带灵气加速的,哪里能够死扣着节气干活?与其跟着阿叔闷声锄地施肥,倒还不如多点点炼庐里的“?”,仔细听老祖宗的经验,等遇到什么难题了,再问阿叔,或是请教队里的庄稼老把式,对症状下药。
想明白了道理,曹富贵哪里还能再忍着腰酸背痛粪肥臭,猫在地里干活?自然是溜之大吉,琢磨着去哪淘点好吃食。
家里带来的萝卜白菜泡饭,那味道他昨夜闻了一宿,如今想起就胃里翻腾,哪里还肯再吃一口?
跑出老远,看不到“铁蛳螺”瞪眼找人了,曹富贵才歇下来看看自己的脚。
一双体面的军绿色解放鞋沾满了烂泥,脚趾还冻得又红又痛,他是肉又冻,心又疼。这双鞋子还是去年头上,他在部队里当干部的三叔省下来寄给他的,穿了一年多,虽然鞋跟磨破又补了两块胶,鞋面还是挺刮整齐,穿了相当有面子。
这下让泥糊的,刷干净了都要掉一层色。可让他像二叔他们那样光着长满老茧的脚踩在泥地上,他还是宁可刷鞋子吧!
冬日里塘溪枯水快见底了,曹富贵走到溪边,把鞋子脱下来好好刮了刮泥再穿上,一屁股坐在溪涧中央的大青石上,望着对面的青山琢磨去哪里弄点吃的。
种地是缓招,就算阿爷帮他弄来麦种,在炼庐里吭哧吭哧种下,那几块小小的碎玉省着用,作物“中速”生长,起码也要十天半个月的才能收获。
他哪里受得了天天啃萝卜白菜,再啃上半个月,怕是都要变成兔子精了!
如今曹富贵嘴里最馋的,那就是肉!最好是巴掌宽,颤巍巍的大肥肉,热锅里放点油稍稍一煎,滋滋冒出油花来,加点细盐、小葱花,一口咬下去,外层焦扑扑,内里嫩生生,肥油在牙齿舌头间爆开,那才叫一个香啊!想想都流口水。
排骨么,肉少油更少,差点意思;狗肉倒是炖着好吃,就是太瘦了点……瞪着路边经过的大黄,他狠狠咽下一口唾沫,大黄警觉地一侧头,正对上曹富贵深情无限的目光,它嗷呜一声立时夹着尾巴转身就跑。
曹富贵顿时怒了,好个狗崽子,这是不把他放在眼里啊!
“站住,你跑什么!”
富贵哥一跃而起,蹿上路面,甩着腮帮子奋起直追,哪里知道老周家的大黄虽然又蔫又瘦,可特娘的跑起来比兔子都快,要不是饿得肋骨都显露出来,哪里还能让曹富贵看到它的狗影子?!
“娘希匹,这黄狗贼会跑啊!”
曹富贵气喘吁吁,拧劲上头,半是肚饿,半是憋气,誓要捉到这狗眼看人低的家伙。
一追就追到了村尾,把大黄撵得上蹿下跳,就差没下溪游泳了,眼看就要被曹富贵逼入死角,狗子惨号一声,扭头一扑,蹿上了山路。
立时就要手到擒来的香肉,居然眼睁睁地看着它跑上山,曹富贵累得脚肚子抽筋,怒气勃发,瞪着大黄,脑袋猛地一涨,只听大黄呜咽一声,突然消失不见!
曹富贵浑身一激灵,怔住了。
片刻之后,他醒悟过来,惊喜交加地凝神往炼庐看去,果然,大黄正一脸懵圈,吓得四肢颤颤,在刻着“炼庐”两个大字的青石边哀哀呜鸣。
隔空……特么收狗!
一、二、三……十二步,走到刚刚大黄最后站着的地方,离着自己原来的位置足足有十二步远。
曹富贵按着突突直跳,胀痛不已的太阳穴,缓缓将深邃的目光投向了绵延的大山深处。
靠山吃山,黄林村的人明知道山中有吃食,可为什么连常年进山打猎的山户人家都不敢独自入深山?
因为山中不但有野果菌菇、野兔山鸡,更有蛇虫无数,野猪成群结队,恶狼、虎熊都不少见,再加上山势险峻,森林茂密,一般的村民就算饿得半死,也只敢在靠近村庄的近处山林觅食,再往里,那些深山老林的野兽可不是吃素的。
别说是村民,就是老猎户,能在兽嘴里挣下命来,又有几个不带伤残,能安生度晚年的?
可如今他有了这招隔空收物的法门,再加上随时能躲入“炼庐”的逃命大法……曹富贵按捺住心头海潮般汹涌的激动之情,一个大胆的想法渐渐成形。只是想法可以胆大,做事却要万分谨慎,小命只有一条,为了贪吃几口肉,平白送掉了,那可就冤得六月要飘鹅毛雪哉!
曹富贵四下再三仔细查看一通,确实没有人在近旁,他这才放下心来,悄摸地走进林子,靠在一棵老樟树下,周围是密密的灌木矮树遮掩。他斜对着村子,闭着眼,全神贯注地“盯”着在“炼庐”的药田边上,夹着尾巴惶惶转圈的大黄,心里默念:“给我出来!”
双眼猛然一睁,正对上大黄一双懵圈的狗眼。
大黄楞楞地看着脚下的山地,眼前熟悉的坏人,狗尾巴毛都竖直了,“嗷呜”一声蹿起,头也不回地夺路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