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年代白眼狼(10)
地里的作物像是被洒了观音菩萨的杨枝甘露,就是喘口气的这点时间,嫩芽居然已经展叶发枝。一行行大白萝卜茁壮饱满得黑土都埋不住,从地里长出大半粗壮的身躯;上百颗白菜颗颗白嫩肥壮,包成一大团,挨挨挤挤东倒西歪,眼见着就快要抽花结籽……
曹富贵从震惊中醒过神来,猛地扭腰扑向“控制台”,将“极速”生长给关了,凶残生长的白菜萝卜们终于不甘心地消停下来,静止不动了。再回头一看那块碎玉,似乎形状没什么变化,但原来那种润泽的光芒已经完全黯淡下来,连上头的血痕都变得灰扑扑的,与其说是“玉”不如说是更像“石”了。
能量槽上的刻度下降了许多,险险停留在6.2上头。
曹富贵小心地捡起碎玉,肉痛地摩挲,这一下子“极速”可是耗得够狠的。
刻度上的简数字他认得,带小点的虽然不会算,可光看那刻度就知道,竟然耗费了近半的“灵气”,这才种几分地的萝卜白菜啊!他手头总共才三块碎玉,要是两亩多地都种上粮食,才够用上几次……
咦?不对。
曹富贵眨眨眼,沿着药田走了一圈,惊喜交加,嗷嗷!药田不但肥沃了,而且还“长大”了一点!
虽然不是很明显,但确实比原先要大了两三分地的样子,要这么说来既能“催生”地里种的,还能扩大点田亩,这块碎玉耗得还不算太亏。
曹富贵摸着肚子欣慰地看着遍地的肥萝卜壮白菜,忽地笑容消失了……这特娘这么多菜,他得收到哪年哪月啊?!早知道玉石灵气种田这么得劲,种点稻米麦子不好吗?这上千斤的萝卜白菜塞了满肚子也不能当饭吃!
一肚子幸福的烦恼,他嘴都咧到了耳朵根,休息片刻就开始用“精神力”吭哧吭哧收菜拔萝卜。
累了就休息会儿,啃根又甜又辣的大白萝卜填填肚子,添点力气,再喝两口水,歇上片刻头不那么晕涨了,就继续发狠收菜,直到脑袋一抽一抽地疼,眼前阵阵发黑,这才停歇下来。
他满足地望着山一般成堆的鲜嫩萝卜和白菜,差点没把自己感动哭了,这特娘是真不容易啊!他这也算是为家里生计好好出了一把力,男人家么,养不了家还算什么男人?
有了这么多菜蔬,他也能给阿奶一个交待。只是他家在村子里角落,这么一大堆菜,要是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自家院子屋头,也没法把家里人糊弄过去啊?新社会可不兴讲神仙鬼怪的。
不如把菜堆在这个僻静的山洞里,然后让二叔悄摸地担回去。
曹富贵拿定主意出了炼庐,躺在山石洞里好好歇了阵,天色已晚,他咬咬牙起身,回屋把正在院子修篱笆的二叔给拖到一边,说是托兄弟买了一堆菜,让赶紧搬回家。
曹庆贤也没多问,跟阿爹知会了声,就拿了扁担箩筐跟着走。他家大侄子是聪明人、场面人,交往的人虽杂,三教九流的都有,这也是算是种难得的本事,不像他这木楞楞的庄稼汉子,离了本乡十里地都不知道怎么走道了。虽说富贵爱耍个懒,偷个滑的,对家人真没什么坏心。
王柳枝看着叔侄两说说笑笑地往外头走,忙跟上去喊了声:“早点回来,明朝还要上工呢!”
她家这宝贝大侄子想一出是一出的,总是自说自话,也不想想他叔忙累一天,夜里还要差人做活。没好气地狠狠在搓板上搓了把男人旧衣衫,料子早就洗得发白,“嘶”的一声,一下子就给扯开个毛边口,心疼得她呲牙抽了口冷气。
呸!晦气。
王柳枝只好让英子把剩下的几件衣服洗了晾出,自己到婆婆屋里借用针线箩,把男人衬里的布衫给补一补。
宝锋看看气鼓鼓的姆妈,又心痒痒地看看走远的大哥和阿爹,也学着姆妈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夜里还要和阿爹一起去玩,还不带上自己,大哥就是个坏胚子!
屋里两个男人出门办事,儿媳妇要补衣衫,张氏就拿出煤油灯,抿亮火头点了起来,黄澄澄的灯火透过玻璃罩子映在屋子里,把一室映得暖融融。
看媳妇心不在蔫地缝着衣衫,差点把自己的手指戳个洞,张氏横了她一眼,道:“侬担心甚?富贵有分寸,肯定是倒不出手,要其阿叔帮个小忙,我看侬是愁得头发都要脱落了。”
王柳枝讪讪一笑,没和婆婆分辨,在她家婆婆眼里,富贵大侄子就算是放个屁那也是香的。
幸好叔侄俩也没让家人等多久,不过一个钟点,两人就匆匆回来了。
曹富贵还好些,额头汗津津的,还是笑嘻嘻的模样。
曹二叔一脸惊喜却又硬憋着,忍了一路,好容易进了自家院子,也顾不上擦擦满头的汗,迫不及待地放下担子,冲着屋头压着声喊道:“阿爹,姆妈,快,快出来,富贵弄了好多菜回来!”
宝锋心急,伸手就拨开箩筐上盖着的枯叶杂草,惊叫一声:“好多大萝卜……唔唔唔!”
苗儿流着口水,眼睛亮晶晶地瞪着筐里满满当当的大萝卜和胖乎乎的白菜,扑上去用力捂住了二哥的嘴。
第12章 吃菜
“苗儿乖,改天大哥给你买糖吃。”
曹富贵笑吟吟地赞了一声机灵的苗儿,伸手刮了一记蠢呆呆宝锋阿弟的塌鼻子,唉,蠢是蠢了点,好在这样貌稍像他娘多一点,日后也不愁讨不到老婆。
他低头唬道:“再吵吵让别人家听到了,统统拉到队里去,看你还能吃啥?”
宝锋吓得眼都瞪圆了,头一缩,拼命晃脑袋,他用力扯下妹妹捂在嘴上的小手,小声说:“我不吵,不吵!”
他舔舔嘴唇,咽下好大一口唾沫,转头望向自家姆妈,连声哀求:“姆妈,姆妈!我们吃红烧萝卜吧!我肚子里都是番薯汤,烧心,咣当咣当难受。”
王柳枝自打看到这么两大筐的菜蔬,早就眼都发直了,听得儿子讨食,她才惊醒,慌张哀求地看向婆婆。宝锋这孩子年纪小,整天吃番薯薄汤粥吃得小脸发黄,眼看着一天天瘦下去,当娘的看在眼里,疼在心头啊!
“看我作甚?这是你侄子想法子弄来的吃食。”张氏不满地看她一眼,转头难掩激动又担心地问,“富贵啊,这,这许多菜哪里弄来的,唔事体吧?”
“没甚事,二叔和我从山上挑担下来,避着人的。”曹富贵笑着安慰阿奶。
队里人白天要忙着一起出工,也就是清早和天刚昏黑的一段辰光可以干自家的事,弄点粪肥柴草,或是搞些山果子野菜自家吃吃,也不算违反公家的规矩,队里人看到了也是心照不宣地遮掩着笑笑,各自忙活都来不及,也没哪个不识相的非要探问个究竟。
据说还有人在山里开了荒地种东西,说是这么说,谁也没瞧见过。这年头填饱肚子事体最大,深山角落的小村庄,天高皇帝远,大是大非红线不敢踩,多养两三只鸡,山林深处私开几分地的事,只要不捅到队干部鼻子底下,都是睁一眼闭一眼,谁也不会去扒群众的嘴边食。
队里也有孙光宗那种穷塌底,眼珠还只盯着别人碗里死命瞧,恨不得把别人家的东西都弄自己窝里去的人,只不过这种人多半欺软怕硬,很会识相,知道谁家的东西能惦记,谁家的东西瞧都不要多瞧一眼。
阿爷曹秋收走过来,伸手拍拍老婆子的手,拿起一个萝卜细看一眼,伸手掰断了,眯眼一尝,点点头:“新鲜收上来的。”他看着大孙子叹了口气,道:“富贵,我晓得侬不是循规蹈矩的人,自家分寸一定要把牢,千万不要做犯官非的事。”
他一向沉默寡言,不太管儿孙的事,有自家精明的老婆子看着一家大小,他只管也只会下苦力在地里,汗珠子摔八瓣好好养活老婆儿孙就是了。娶了自家漂亮斯文,识字又识大体的老婆子,这辈子已经是祖宗保佑,烧了高香,如今儿孙满堂,他还有什么不满足?无非就是子孙平安,一家顺顺利利。
富贵这孩子燥是燥了点,本心却善。他曹秋收熬过旧社会,扛过苦工的人,苦日子不怕,最怕就是孩子聪明过头走歪路,自已害了自己。
“阿爷侬放心,阿拉根正苗红贫农出身,我怎么会去做什么犯法的事?这是我兄弟收上来的,山里人家自己在林里开了荒,在自留地种的,也不算啥。”
可不是自留地?炼庐里的二亩自留地他都随身带着呢!
阿爷一双粗糙的大手轻轻摩挲这些蔬菜,转头望向老婆子。
“庆贤,木楞着做甚?赶紧都搬进厢房去,富贵辛苦托人买回来的。柳枝,拿几颗萝卜白菜煮一锅,大大小小先填填肚,杀杀饥。”
张氏深深看了一眼大孙子,不再多问,低声呼喝,让儿子媳妇赶紧收拾,说顶天了,老百姓肚子最要紧,两块铜钿是买不来也没处买这几担萝卜,可她相信她的富贵知道轻重,知道什么事能做不能做。就算有什么罪名,她老太婆也活够了,豁出去顶!
“哎!”王柳枝欢声应了,慌忙从筐里捧出五六根又长又白的萝卜,还想再拿白菜,哪里又抱得过来?
张氏夹了她一眼,道:“慌里慌张作甚?去拿篮子装,又不是做贼!”
王柳枝讪笑着应了,赶紧跑回灶间去拿大竹篮,她心里头有句话也不敢说出口,这些菜蔬谁知道是不是她家大侄子从人家地里给偷拔来的。
英子慌手慌脚帮着姆妈烧火点灶,宝锋和苗儿一人抱来两根大萝卜,就蹲在灶间死活不走。柴草在灶里发出劈啪轻响,灶间橙红的火头舔着陶罐,火光明亮又活泼地跃动着,映得几个孩子的脸红扑扑的,个个眼睛紧盯着罐子,亮晶晶闪着的都是渴望和欢喜。
王柳枝轻轻擦了擦不知何时有些湿润的眼,咬定牙关,侄子为了一家糊口干这偷鸡摸狗的事,她就算心知肚明,也打死不能说!
其他人在厢屋和灶下忙碌,阿奶拉着富贵回屋,从床铺下翻出一只盒子,小心地打开,里头是一个陈旧的靛蓝色小布包,摊开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手帕布包,一沓块角零碎的钞票被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中央。
张氏把钞票分成两沓,收起一半,仔细地数了又数,把另一半郑重地交到孙子手里,说:“富贵,你有办法买到吃食是好事体,这个年景,日子都不好过,钱千万不要亏欠人家的。”
曹富贵笑嘻嘻地接过,说:“阿奶我办事体,侬一颗心放了肚里太太平平。”
“侬弄来个许多菜,这一冬全家吃吃足够,富贵,有没有办法能买点粮?要是麻烦,千万别为难,阿奶也就是讲讲。”阿奶小心地问了一句,忙又补充,生怕孙子犯难。
“一点也不为难,你孙子我路道粗得很。阿奶,我也是想弄点粮回家,问题是人家山里开荒地偷偷种的,要换麦种,光给钱还不行。”
曹富贵愁眉苦脸地咧嘴,他是不想干活,懒得种地,可更不想挨饿,有炼庐里这么好的私家田地,不把粮食给种满了,简直要挨天打雷劈!
“阿奶,你看能不能让三阿爷想想办法,托人搞点麦种来?大不了明年麦收时加倍从我口粮里扣还。”
三大爷曹伟岩是大队里的支书,平时在大队部“办公”,人是老好,就是一张嘴开口上头政策大道理,队里家长里短样样要管,看到曹富贵更是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念起经来一两个钟头不带歇的。曹富贵见着他的影子都是望风而逃,要不是迫不得已,哪里想去听“唐僧阿爷”的念叨。
“晓得了,我让你阿爷去探听探听,看看有没有办法买点回来。”阿奶点头应下,也知道孙子见着他三阿爷像是老鼠见着猫,能躲则躲。
“阿奶,我想学种地。”闲话几句,曹富贵想想还是和阿奶说了他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