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烦我(91)
…
菜的香气快在空气中冷淡了。
“你明天就回去了,多吃点吧。”乔柯说。
“不太想吃。”江亭晏撑着下巴,两弯眉毛下耸,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
“…那,吃点小蛋糕?”乔柯把酒店冰箱里的动物奶油小蛋糕拿出来。
那是两个人今天早上十点一起去烘焙坊做的。
在做完黄油饼干以后,乔柯去了一趟厕所,回来就发现江亭晏把六个纸杯蛋糕全糊上了奶油,正在往上面插饼干。
“你觉得如何?”江亭晏问。
乔柯看了一眼。
纸杯蛋糕上的奶油挤的也算有手有脚,江亭晏是用八齿裱花嘴在蛋糕周围围了一圈奶油,然后在中间的空上用另一种颜色的齿形裱花嘴拉了一坨…不是,是挤了一个类似仙人掌条的东西。
最难评的还是颜色,围的那一圈是红色奶油,中间的那一坨是淡黄色,乔柯想了半天才想起来那玩意儿像红鹅掌。
“挺好的。”
他移开视线,把脸往江亭晏看不见的方向转了转。
他也是头一次遇见这种看一眼都能反胃的纸杯蛋糕。
“你在烹饪方面,天赋一直很突出。”
本来以为插完饼干和糖豆,以及水果干之类的装饰物,腐朽也能变神奇,但事实证明,当你意识到了事情的本质,再多的修饰,欺骗,都不过是屎盆子镶金边,无法改变东西本质是屎的事实。
乔柯想劝江亭晏吃点小蛋糕,但江亭晏看着那六个纸杯蛋糕,脸色铁青,最后没忍住胃里的翻滚,干呕了一下。
“快拿走,我看了反胃!”
乔柯:?
江亭晏呼吸急促地拿起杯子喝了几口,这才压下呕吐的冲动。
好一会儿,他松懈下来,挑起眼皮问乔柯:“我是不是真的没有做食物的天赋?”
乔柯拿着纸巾帮他把方才渗出的眼泪擦掉,认真地说:“其实配色的问题,这最多只能证明你不适合画油画。”
“你别哄我了,这么多年了我也知道。”江亭晏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睛,手指勾了一下耳边的头发。
“这其实也证明了我不适合搞雕塑。”
乔柯只能释怀地笑了笑,说:“对。”
“浪费是可耻的,”江亭晏看了眼满桌子的菜,“你真不饿吗?”
乔柯不好意思说自己只是在桌上前想象了一下明天得回学校,食堂那个味直接穿破纬度刺进了他的胃里,连忆苦思甜都做不到了。
…
“你怎么不等我死了才联系我呢?”苏良看着打开门的江亭晏没好气地说。
“不知道回国以后消息发给谁了,”江婉月埋头苦吃,这会儿也抬起头狗叫道,“不知道,应该不是我吧。”
“旻延没和你一起来啊?”江亭晏问。
“他…”苏良说着,旻延从他身后拍了下他的肩膀。
比苏良反应更大的是乔柯,他几乎是立刻站起来,然后往酒店的厕所跑。
他现在最害怕听到的话莫过于以下几种:
恩师的“来一下”“你说的这个东西别人早就做过了”“你的实验怎么样了”。
同门的“哥,给我看一下你的数据呗”“哥,你做到哪了”“哥,机子又死了”。
江亭晏的“早上吃啥”“中午吃啥”“下午吃啥”“周末吃啥”“你在吃啥”。
旻延的“实验怎么样”“论文怎么样”“进度怎么样”“投了没”“你要不要和我去xx那读博”“那个学术会议不错,来”。
把乔柯的老师气得,颁布门规:不许在学术会议上看到大爹,就跑上去问人家能不能读他的博士。
乔柯出来的时候,林霖正在和苏良讲他的投资经验。
“我现在坚持每周买一次彩票。”
苏良开了一瓶酒,边倒边笑还跟个小孩一样的林霖说:“你这中五百万的概率能有多大啊?”
林霖说:“买彩票中五百万的概率,比我研究生毕业以后进厂努力工作获得五百万的概率大多了。”
乔柯暗惊:妈耶,这也太有道理了。
旻延:“幺…”
乔柯:“好饿呀,大家还不吃吗?”
江婉月默默收回自己靠近最后一只大闸蟹的手,笑了声:“我吃饱了。”
江亭晏:“是的,除了这只都光盘了。”
林霖嘿嘿笑了下:“老幺你在里面干啥呢,这么久不出来,我们可没有客气的说法哈。”
这世界上有很多朋友,说正事之前,彼此之间免不了要寒暄一番。
先来三句最近在干嘛呢,这么久不找我玩,下次来xx记得叫我啊。
对方显然也知道长期不联系忽然联系的目的,也不拆穿,打着中国式朋友的哑谜,往往东拉西扯两人精疲力尽。
直到对方说出“有什么事吗”或者自己撑不住开口“对了我有个事”。
乔柯感觉自己拥有的是世界上最舒服的友谊,那是不管多久没联系,还是和刚分开前那天一样深厚的感情,不用刻意维持,却时时把彼此惦记的友谊。
那是一句“出来吗”,只要有空就会回复“OK”的友谊。
他想起有天太忙,中午来不及回宿舍,就直接在下午第一节 的教室睡了会儿,一抬头,看见老师已经放好了PPT,第一页下端写着:2021年8月26日。
他没由来地笑了一下,转过头想对着身边的人说:今夕是何年?
然后记起朋友们奔向五湖四海,恋人远渡重洋,更在彼岸外。
“没事,你们吃饱了没?”他说。
“你饿不饿,饿的话我打电话再点一些菜送过来?”江亭晏摸了下乔柯的脸,趁没人看时咬了一口,冷冰冰的。
于是江亭晏伸手在乔柯脸上搓了搓。
把乔柯心里那点酸涩的感慨全搓走了,他哭笑不得地握住江亭晏的手,免得一会儿脸上起火了:“怎么,你是还想吃一口热乎的吗?”
“咱们一会儿出去吃别的。”
“真饿了?还是又眼睛大肚子小?”
“要走了,就想再多陪你做点事。”
江亭晏看见乔柯那双漂亮的黑眼睛一下就红了,睫毛垂下,在小心细微地调整着表情,避免掉眼泪。
“放假我还回来呢。”江亭晏说。
乔柯点点头,低声说:“我知道,但我还是想你。”
江亭晏弯起眼睛笑了笑,牵起乔柯带着戒指的那只手:“那等他们都走了,我们再好好待一会儿。”
他的手指描摹着戒指周围的皮肤,朝乔柯眨了下眼睛,又捏了下指节。
“哦。”乔柯擦了下鼻子上冒出的热汗,脸跟喝醉了一样渐渐泛红。
“现在,我想你应该和旻延有话说吧?”
乔柯:“啊?我没…”
话都没说完就被江亭晏推到一边沙发上坐着了。
另一边的游戏桌上,苏良林霖带着江婉月在玩大富翁,江亭晏坐上江婉月旁边的空椅子,啧啧了两声。
“幸好你没学金融,以后老实给家里当码农,算是你最大的贡献了。”
游戏桌上一片活跃,沙发座这属于低气压区。
旻延:“最近怎么样。”
乔柯掰着手指,低着脑袋说:“就那样吧。”
“你怎么了?”旻延问。
“我…我没有怎么,一切都挺好的。”
“亭晏说你不太好,很焦虑,也没有好好休息。”旻延说。
乔柯顿时明白自己的老底早给家里宝贝掀给老大看完了。
他说怎么哥几个都这么巧,放国庆了全在B市,总不能都来看升国旗的吧?
“…感觉我不是干科研的料。”乔柯吐完郁闷,拿起面前的一杯酒一饮而尽。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