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烦我(79)
乔柯的手机是上大学的时候买的,一直没换,像素很烂,把一个好好的帅哥拍成了一个隐约透露出帅气的马赛克。
不知道那是什么背景,只记得周遭黑漆漆的,乔柯脚下是大石块填上泥铺成的地面,屏幕左右两边的边框处有一些冒出来的树木枝叶。
“我给小孩买的,”乔柯在屏幕里不自在地说,他脚边的塑料袋子里露出几根长长的作引子用的彩色纸条,“你要不要看,我也没放过,你要是想看我放给你。”
“那你放吧。”
绚烂的白光像碎星星一样在屏幕上停留几秒钟,熄灭了,接着又有别的颜色的烟花亮起,火星在寒冷的空气里迅速熄灭,在残存碳化的木签子处弥漫出白烟。
光亮一次一次点亮了乔柯的脸,寒风吹乱了他的黑发,但过烂的像素也自带一股温柔的磨合效果,让他短暂出现在江亭晏视线中的五官照得很柔和,色调也温暖。
“好看吗?”乔柯问。
平心而论,江亭晏见过北海道的花火大会,见过哈利法塔烟花灯光秀,也见过在悉尼歌剧院上空举办的跨年烟花秀。
他通通不感兴趣,只是每年陪江婉月走走。
谁会真的喜欢放烟花。
“喜欢。”他点头。
只是看乔柯那么笨,还想讨好他的样子。
太可爱了。
“外面在吹风,你快回家吧,”他说,“一会儿跨年我们再通话,不过家里人有点多,我尽量快点结束,你也不要只想着我,要陪陪叔叔阿姨,知道没。”
乔柯笑着对他点头,黑眼睛映着摄像头打出的光。
“我知道,那,我们晚点见。”
乔柯放下燃尽的烟花,靠近挂断视频通话前又看着江亭晏的眼睛,垂下眼很小声地说:“我喜欢你。”
这个人太胆小,说喜欢他,又不敢听他反应,只敢留一声有尽的嘟音给他。
雨越下越大,两个人的衣服都接近半湿,鞋袜是早被泥染了。
江亭晏忽然用力拉住乔柯,他眨眼,甩掉眼睫毛上挂着的雨滴。
“我们跳个舞吧。”
乔柯停下步子,回过头向江亭晏确认:“这里,现在?”
“是啊,”江亭晏的语气简直理所当然,“明天可是周六啊,周六是最完美的一天,开头结尾都能安心熬夜。”
仅限双休人。
“好吧,”乔柯说,“好在我也带了感冒药。”
“但问题是我不会跳舞。”
“我教你啊,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江亭晏笑了笑,他把被打湿的白金色头发捋到耳后,朝乔柯伸出手,“你忘了嘛,就是草地音乐会那次,你说你不会跳舞,我说,我可以教你。”
“我教你,”他的呼吸渐渐稳下来,说话时胸腔却起伏,也许是雨夜太冷,带动他的声线几不可闻地在发抖,“好不好?”
“乔柯。”
他每个想法总莫名其妙。
就像每句别扭的话都意在言外。
当他把心里小小的,珍贵的,一些神秘而美好的东西想要传递给对方时,也承受着比一般人更大的希望,和不安。
要是对方不能明白呢?
人啊,明明面对现实那么多事情都妥协,偏偏在爱里坚持了理想主义。
雨水在江亭晏伸出的手掌心聚出一汪。
乔柯才缓缓抬手,僵硬地把手搭在江亭晏的手心。
“没有曲子吗?”乔柯生疏地站好。
对方身体前倾的动作让乔柯局促地后退了一步,但江亭晏另一只手落在乔柯肩头,微微用力不让他后退。
江亭晏动作很轻很慢地打开乔柯的手掌,他的手指弯曲,引导着乔柯的手和他贴合。
他的大拇指搭在乔柯的手背外侧,相接触的皮肤让两个人在冰凉的雨里都升起烫的错觉。
“左手从我右臂下方穿过,搭在我右上臂外侧。”
“没事,”江亭晏眨眨眼,避免雨水模糊掉视线,他感受着手掌下颤动的幅度,弯起眼,声音里带上笑,“你可以把我抓得紧紧的。”
“没关系,很简单的。”
江亭晏放在乔柯肩头的手控制着两个人移动的方向。
乔柯垂着眼睛,雨水从黑睫毛根部往下滑落,有几个瞬间雨变大,快要把他的鼻孔堵住不能呼吸了。
他笨拙地聆听江亭晏说的前进后退,跟着对方四肢近乎不协调地小幅度旋转。
江亭晏右手的力量带动着他,引导他向右旋转。
他的摆荡,升降,都糟糕得像没有关节螺丝的机器人。
连转头都要慢半拍。
那双玻璃一样剔透的眼睛隔着雨幕紧紧跟随,他的心思已经无法在雨幕里聚焦舞蹈。
“我又转错了吗?”乔柯见江亭晏不再转头,而是一直看着他。
“你可以不用转,”江亭晏轻声说,“一直看着我也很好。”
乔柯半天没有说话。
他的步调配合着江亭晏,略微低着头,眼睛失了神一样没有聚焦。
好一会儿,他才哑着嗓子开口:“我想今夜我不能入眠。”
“怎么了,”江亭晏停下来,有点后悔自己的任性,“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他伸手向去触摸乔柯的脸,被乔柯握住手,放到脸颊边轻轻蹭了蹭。
乔柯转头,在江亭晏冰凉的掌心落下一个温热的吻,他抬起眼,江亭晏不清楚那些光是冷冷地映在他清澈的黑眼仁上,还是映在一层薄而有温度的泪上。
雨水打湿了乔柯的头发,衣服,也让他的语气带着些许感伤和不安。
“因为你不是我的。”
——因为你从未承认会永远属于我。
雨幕中的沉默没有延续太久。
“那你今夜可以睡个好觉了。”江亭晏说。
这句口吻平淡的话比雨还激烈,乔柯被它劈头盖脸地一浇,脑子嗡嗡的。
江亭晏觉得自己看到了一个报错框在乔柯脑袋顶上。
程序错误:乔柯.exe已停止运行。
“怎么,版本过旧不兼容了?”江亭晏笑着说。
乔柯的四肢在雨里泡得绵软冰凉,他感觉自己的力气柔软飘忽到他不知道有没有抱紧江亭晏,他只能拼命收紧胳膊。
“谢谢你。”
风雨声把乔柯细小的呜咽吞没,吹到江亭晏耳边的只剩下:“我爱你。”
回到学校已经是接近九点,一路上没有人,夏天的夜一旦下雨就降温,两个人迅速借助热水瓶里的热水冲了个热水澡,吹完头发以后坐到一个淋不到雨的阳台边上聊天。
两个塑料杯子,倒上两杯可乐。
学校的睡觉铃的九点半才打的,再说学校除了他们这群人也没几个学生,江亭晏干脆把小提琴拿出来,坐在乔柯对面拉起来。
小提琴的声音轻柔地响起,像在乱雨中加了一针柔顺剂,把琐碎的雨声柔和统一起来。
乔柯不懂小提琴,但是有耳朵就会听。
在旋律从舒缓空灵逐渐变得丰富时,江亭晏停下了动作。
空中的音乐却并没有停止。
“谁在吹笛子?”江亭晏随着声音看去,却没有看到人。
他疑惑地张望一会儿,雨夜里,《下雨的时候》这一首曲子已经进行到中间的激昂部分。
“为什么不继续了?”乔柯不舍地说,“笛子和你的小提琴都很好听。”
他刚说完,江亭晏又听到了电子琴弹奏的声音。
笛子和琴音重合,节奏加强加快,雨滴汇聚在一起一般,冲刷着天地四方。
江亭晏抬手架弓,小提琴的声音再次加入其中。
他看向乔柯,笑着说:“看来,今夜确实有奇迹。”
“早。”江亭晏端着面坐在苏良对面,递给他一瓶酸奶。
苏良嚼面条的动作都慢了,抬头看着江亭晏,迟疑道:“你谈恋爱了?”
“…你什么意思?”
“那你干嘛发喜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