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火(69)
女人看了看陆景文,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狠狠心点了点头。
侍应生来来往往,陆父拿起酒杯,倒了一杯红酒,将一粒药片放在里面轻轻搅和。
时钟指向九点二十。
榕城三中放晚学,林北石收拾好自己的书包,和班里的同学互相告别。谭杰搂着他的肩膀,两个人哥俩好地下楼。
刚出校门不久,林北石就顺利地找到了孙南涛。
“今晚陆总有个晚宴,”孙南涛例行公事地解释,“我负责送您回去。”
“麻烦你了。”林北石说。
“不麻烦!”孙南涛笑眯眯地说。
接送这活可是有奖金的,孙南涛对此十分乐意。
“我要去买几支笔,”林北石说,“麻烦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了。”
孙南涛闻言比了个“OK”的手势。他看着林北石走进不远处的一家文具店后,才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座。
林北石在文具店里面买了一包合适的黑笔芯和两只红色的水性笔。
他用笔速度很快,三四天就能写完一支黑的,这会儿课桌里面已经攒了一大把空笔芯,看得谭杰目瞪口呆。
买好笔出来,林北石又感觉到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转身去看,在只有五步远的路灯后面看见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对他来说堪称噩梦的人。
毛躁的头发,从鬓边到下巴那密密麻麻的胡子,配上一双黑得混浊的眼睛。
一下一下重重落下的拳头,把他的眼睛打肿,血从额头上,从鼻子里面流下来,锈味疯狂渗进嘴唇,染上舌尖。
这是他的———
“嘿呦,傍上大款了,连自己爹是啷个都不记得了哦?”
男人混浊的声音响起来。
林北石在这一刻下意识抬起了脚,撒丫子往离他大概五十来米的SUV跑过去。
这么多年了,他碰到自己父亲时,脑子里第一个想法仍然是躲避,是逃跑,是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把自己封起来。
他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忘记自己已经长大了。
仗着这会儿人多,林北石把人甩在了后面,他猛地打开SUV的门,把自己装了进去。
车子很快启动。
林北石深吸一口气,两只手神经质地颤抖,他咽了一口唾沫,缓慢抬头看向车窗外,学校远远落在身后,人群里面看不到那个人影。
安全了……
他直起身,手臂碰到了口袋快要掉下来的一团纸。
林北石全身顿时僵硬,一股浓重的窒息感袭来。
没有……没有安全……
他哆嗦着展开那张纸团。
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两行狰狞的红字。
“我要三十万!不然我就告诉那些讨债的,去学校闹!去医院闹!我们一起不安生!!”
后头还写着一串电话号码。
林北石狠狠闭上眼,将纸揉成一团,眼眶几乎要红了。
他捏紧那团纸,听见细微的声响。
车窗沾上水纹,下雨了。
晚宴会场,陆景文收到了雷电黄色预警的短信。
桌上的红酒被他喝了一半,陆景文拿起酒杯向周边人致意,解释说自己要走了,随后将酒一饮而尽。
走到电梯门口,他觉得头有点晕,心跳快得有点不正常,仿佛醉了酒。
陆景文皱了一下眉毛,只以为是这红酒太烈,今晚又喝得有点多。
门口穿着玫红色裙子的年轻女人小跑着过来想拉他的手:“先生是喝醉了吗,我们楼上有客房………”
陆景文躲开她的手:“不好意思,我要回家了。”
女人还想要挽留,却没想到陆景文都快站不稳了,反应还是很快,迅速躲过了她再次抬起的手,快步走进电梯关上了门。
远处陆父的脸色难看得像吞了只苍蝇。
地下停车场开出一辆迈凯轮,朝着市中心的庐南开过去。
大雨也在这个时候从天空中浇了下来。
第56章 chapter56
林北石比陆景文先一步回到庐南。
庐南的安保很好, 外面的人进不来,林北石将门合上以后,肩膀才稍微放松了。
握在手里面的那张纸快被抓烂了, 他有点腿软,勉强站起身把自己的书包放回卧室,又打电话去给照顾林嘉琳的阿姨,询问有没有什么异样的地方。
“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护工阿姨的话语像一剂强心针,“除了医生护士, 我也只发现有陆先生和您会来探望嘉琳。”
林北石长舒一口气,忐忑的心勉强安定一点。
外头雨下得很大,他看一眼窗外, 将那张纸握在手心,下唇咬得死紧。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怎么办才好?
自己没有那么多钱, 也不可能给他那么多钱。
林北石记得自己父亲林孝昌上了赌桌的样子, 两眼血红, 双手神经质地颤抖, 赢了钱就会高声大喊大笑, 连喝好多瓶酒, 如果没赢钱,就会面色阴沉,回家乱打乱砸。
赌博是无底洞,要多少钱都是不够的。
一旦染上, 也难以戒掉。林北石不认为他爸拿这些钱是为了还债, 江山易改, 本性难移。, 他拿到了钱, 只会上赌桌。
但如果不给……林北石了解自己父亲的德行,纸上面的威胁话语不止是威胁,他会把这些事情变成真的!
林北石的眼睫颤了颤。
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门突然开了。
金属咔哒的声响把林北石吓了一跳,他像只受惊的猫,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
本来待在他身边舔毛的福寿则竖起了耳朵,随即如同炮弹一般朝开门的人冲了过去,三下五除二撞进来人的怀里面。
是陆景文。
林北石紧绷的脊背放松下来。
陆景文西装搭在后背,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流畅的手臂线条,他似乎是喝醉了,脸上一片潮红。
林北石深吸一口气,又缓慢吐出来,他觉得有些事好像有些不对,但也没有细想,只斟酌着要不要将今晚的事情告诉陆景文,但他一看陆景文仿佛喝醉的样子,又放弃了立刻和盘托出的打算。
至少得等人酒醒了。林北石想。
陆景文把冲进怀里面的猫放下来,呼吸有点急促。
他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
从打开门开始,他的身体就开始燥热起来。
头也疼得快要裂开。
林北石忽远忽近的声音响起来:“………你好像喝醉了,要不要喝点蜂……?”
嘟———!
后面几个字,陆景文没有听清,一阵如同警报声的剧烈耳鸣占据了他所有的听觉神经。
这感觉陆景文其实并不陌生,早年在疗养院进行治疗时,他也经常耳鸣。
陆景文按住自己耳部的穴位,试图减轻耳鸣带来的影响,林北石好像还在说些什么,但是他根本听不清,眼前的人影也开始晃晃悠悠起来,变成辨不清的虚影。
身上的燥热也愈演愈烈,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沸腾起来,全部疯狂地涌向大脑和另一个不可言说的地方。
欲望如潮水涌来。
所有肮脏的,下流的,乃至于疯狂的不要命的做法同一时间出现在陆景文的脑海里面,他有一瞬间想要直接把林北石扑倒在地上!
之后袭来的,就是交织在欲望中的惊恐和窒息感。
剧烈得让他几乎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性|药发作了。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林北石没有得到陆景文的回答,又看见陆景文几乎快站不住了,便想伸手去扶陆景文,可是手还没有碰到陆景文的肩膀,就被陆景文一巴掌拍开。
“别碰我!”
林北石被陆景文声色俱厉的样子吓得愣住了。
福寿也被吓得炸了毛。
紧接着,陆景文跌跌撞撞打开卧室门,又将门重重关上!
门合上的巨响让林北石觉得地上都抖了三抖。
他呆愣在原地一会儿,突然觉得不对。
不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