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火(56)
他一边说一边把车门打开,对林北石说:“好了,回家吧。”
从三中到庐南大概有十多分钟的车程,林北石坐在副驾逗猫,陆景文专心致志地开车,手心有点冒汗。
他有点紧张。
车窗外的光被连成长长的线,陆景文看着屏幕上显示的道路与时间,终于缓缓地开了口:“北石,我们待在一块,有三个月了吧。”
林北石闻言骤然抬起了脑袋。
他觉得心被重重敲了一下,有些慌乱。
陆景文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林北石本来放松的脊背僵直起来,是想……是想……
是想解除合约吗?
他们的合约一月一签,想要解除很方便。
这件事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他们现在“在一起”三个月,陆景文履行合约内容,每个月都将二十万以财产赠予的名义转到林北石的银行卡上,知道林北石去奶茶店打工之后,还“不小心”多转了三十万过来……
林北石那张银行卡里面现在装着七十多万的巨款……花掉的那十几万是花在了林嘉琳的医疗费上面。
而林嘉琳的骨髓移植费用,按医生的说法是40—50万左右,加上后续的康复治疗,大约需要六十多万。
以剩下的钱,就算是解除合约,也足够支付林嘉琳的医药费,剩下的还能维持他们兄妹俩很长一段时间的基本生活。
他最开始想要的,其实都已经得到了。
但林北石却感觉自己的胸口不知为何凉了一半,好似有寒风呼啦啦灌进来。
说不出来的冷,说不出来的……难过。
他摸猫的手都沁出点冷汗,勉强扬起嘴角,下意识露出一个挑不出错来的笑,轻声回答了陆景文的问题:“对……有、有三个月了。”
福寿似乎察觉到了他的不安,两只前爪举起搭在他的胸膛上,昂着脑袋去蹭他的脖子。
毛绒绒热乎乎的脑袋也没让林北石松一口气。
前边遇上了红灯,附近的摩天大楼外墙闪烁着灯光,组成一连串的汉子与英文字母,是有人在用这墙打广告。
车里亮着暖光,林北石胸膛微微起伏着,他抬起头,看向陆景文。
“怎么……”林北石把语速放得很慢,有种字一点点从嘴里蹦出来的感觉,“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没什么,”陆景文手搭在方向盘上,绿灯一亮就踩下了油门,“就是……”
想问问你在这三个月里觉得我怎么样?
觉得还可以吗?
有没有一点点心动?
如果心动了,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当你正式的伴侣?
不只是合约的那一种。
我们可以像正常情侣那样牵手、拥抱、腻歪在一起,也不用觉得奇怪或者不好意思……
………
陆景文的脑海里千言万语想说,心砰砰跳得厉害,不知从何处下嘴的他话到嘴边拐了个弯,吐出四个字:“随口问问。”
林北石胸中一口气随着陆景文张口而紧张地提起,听到陆景文的回话后又倏然一散。
他的脊背些微放松了,没有刚才那么紧绷了。
或许是自己想多了,林北石想,陆景文应该……应该没有解除合约的想法……吧。
但没等林北石细想,车已经开到了庐南的地下车库。
林北石抱着猫从副驾驶下来,两人往电梯那走去。
陆景文走在林北石身后,整个人绷成一条拉直的钢丝,他的目光落在林北石身上,发现林北石后脑勺用一条酒红色格纹的发圈绑了个小揪揪。
那酒红色和玫瑰花的颜色一模一样。
陆景文手指不由自主地蜷了一下。
他不确定林北石会不会喜欢………
电梯开始启动,陆景文按亮手机看了一眼,安德蒙和方延亭在微信群里面给他发消息,问他接到林北石没有。
他想起这两天一直在和两位朋友仔细讨论表白要有什么,要怎么做。
方延亭靠在椅背上,一脸正经地说:“表白,那肯定要有花啊?诶,你记不记得高中的时候有老师和我们班主任表白,嚯,操场上用花和白蜡烛摆了个超大的心,然后还有两张A4纸的表白稿,我觉得那个就很浪漫。”
安德蒙也提建议:“表白用玫瑰花多一些。”
“用红的,喜庆,热烈,基本不会出错,”方延亭补充,“不过嫌单调的话也可以放点其他颜色,我的前女友就很喜欢白玫瑰和黄玫瑰混红玫瑰,然后再加点满天星和一些绿色植物。”
陆景文认真地记下,而后又认真提问:“那要用多少比较好?”
“多少?”
这个问题一下子把安德蒙和方延亭问住了。
方延亭:“………嗯…越多,越好?”
“没有确切的定数吧,”安德蒙摊开手,“得看心意。”
“不过可以选个寓意好的数字买朵数。”
………
“叮咚——十五楼,到了。”
陆景文猛然回过神。
门是智能指纹锁,他手心冒汗地看着林北石将手指按在锁上,门咔哒一声开了,智能家居感应到有人回家,灯光哗啦一下全亮了。
林北石愣在当场,他的心重重一跳,连带着手脚甚至都有点发麻。
半个客厅的玫瑰花映在他的眼底。
浓烈的红玫瑰在暖光下盛放着,萦绕的花香充盈在整个客厅。
这些错落有致,形状饱满漂亮的红玫瑰都是十分新鲜的,上面还沾着水珠,像是刚摘下来的。它们围成一个大大的心,还延伸出一条长长的,接到门口的玫瑰道,玫瑰之心中间是一束用彩纸包好的大束玫瑰花,上面还放着一张卡片。
卡片封面是一张油画,淡粉深紫的天际边红日灼灼,连着天际的草地里面,有一对辩不出性别的情侣靠在一起,抬手比了个心。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整这么大的动静是要干什么。
是要告白啊!
林北石却不敢信,他拼命地眨了几下眼,把那不知为何涌上来的热意。福寿从他怀里面蹦下来,爪子扒拉掉在地上的一片玫瑰花瓣。
身后传来陆景文的声音:“你,你喜欢吗?”
向来镇定自若,冷静淡然的陆景文,此时此刻的声音竟含了显而易见的紧张和忐忑。
他问的是林北石喜不喜欢,在这个场面下,也分不出他到底问的是喜不喜欢花,还是喜不喜欢人。
但林北石没说话,只是看着半个客厅的玫瑰花脚步都不动一下,灌满胸腔的酸涩惹得他眼睛鼻子都发酸。
若不是忍着,眼泪都要掉下来。
他要的其实很少很少,就像一朵生在贫瘠之地的花,他只想要一点雨水,润泽他即将枯萎的根,只想要一点阳光,晒到他泛黄的叶。
但有人给他送来水,送来了肥料,送来了阳光,又除掉他身边的杂草,细细地耕垦他周围那些僵硬的泥土,等他长好了一些,小心地把他带走了。
那人没有把他移栽到盆中,而是给他换了一片土地,让他自由自在地生长。
他好像知道,为什么刚才会觉得冷和难过了。
养花人倾注自己的爱去养一朵花,花也会知道的。
长久的安静下,没有等到回答的陆景文抿直唇。
他以为林北石不喜欢。
陆景文胸膛震了震,手指蜷缩起来。他褐色的眼睛神采一点点黯淡下来,嘴里轻声说:“没关系,是我做得不够好。”
“和你在一起的这三个月很好,我想将你留在我的身边,也希望你留在我身边的时候,不止是因为那一纸合约。所以这几天我一直在想,要怎么和你告白,要怎么让你好好地留下来。”
“安德蒙和延亭说要正式一些,我也觉得这是件不能含糊的事情,”陆景文缓慢地解释,“虽然……可能有点滑稽。但是,我是想认认真真地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