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航行(91)
我忍了很久,最后还是礼貌地压住嘴角。
“你来干什么?”刘毅不耐烦地道。
我说:“买东西。”
刘毅嗤笑一声:“你要个破笔芯干什么。”
我说:“我想问你什么你知道?”
刘毅顺着我的话说:“嗯,我知道,但我不告诉你……就买个破笔芯还想套我话。”
我笑了起来:“那我买多少钱的东西可以告诉我?”
刘毅又是嗤笑了一声。
我走过去拿了个挺贵的本子,又加了支笔,过来再找他。
他那局王者荣耀跪了,正一脸烦躁地盯着手机。
“你……谢然是吧?”刘毅挠了挠头,“我不想说,真的,你别问了。”
“你这么有职业素养?”
“那必须的,你当我是谁啊。”
我只能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刘毅抽了个塑料袋给我,我不死心地又说了一句:“老板我想加你微信。
“……”
“为了方便买东西。”
“……”
刘毅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还是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
初七我坐飞机回了北京,跟蒋承临、大龙两人约了顿饭,结果去酒吧的时候我又喝多了。
“然然有事吗?”蒋承临的男朋友扶着我,我靠在他的肩膀上,他长得很漂亮,跟我一点儿也不像,这似乎能证明蒋承临之前的确误会了对我的喜欢。
然后我想,连和我彼此试探过的蒋承临都是过去式了。
而我还是没有忘记杨舟。
真要命。
节后我又回到了魔王莉姐的手下。
莉姐微笑着,问我休息够了吗?我哪敢说不,只好说够了。莉姐又精神抖擞地带着我去开会。现在项目多了,莉姐手上的活也越来越多,又拉着我从早到晚地工作。
蒋承临说,这也没办法,有些人精力充沛是天生的。我说,我有点儿不行了。蒋承临说,怎么会!然然你是唯一一个可以跟得上莉姐节奏的人。
那几乎是全年无休。
现在回想起来,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过来的,可能只是单纯地想要自己忙碌起来,忙碌起来后就会忘记很多事情。
不过莉姐也没有勉强我,看我每天都是哈欠连天,终于还是大发善心地问我是不是工作量太多了。
我咬着牙说:“真的太多了!老大你要的实在太多了!”
莉姐笑道:“哈哈哈。”
“我现在要求朝十晚六,反正我也……咳,我也不像以前那么缺钱了。”
“朝十晚六你这个年纪能睡得着?”莉姐震惊地问道。
“想在北京到处玩玩。”我说,“来北京两年了过得简直暗无天日,现在非常想去探索世界。”
“准了。”莉姐说,“你别辞职就行。”
实际上也不会有人辞职,我们公司发展得正好,每个月的奖金发到手软,蒋承临和大龙的意思是这行业本来就很累,钱如果还不到位那真的令人痛苦不堪。
2017年这个数字悄然进入了我的视线,让我真的有了一种“时光如梭”的感觉。再过不久,冬雪消融,春又再次来到我的身边。
我和杨舟是在春天认识的。
那时候我还是一个每天混日子的学生,现在我在北京衣食无忧,算是逆天改命般地有了一部分自己的事业,早就没有了与他谈恋爱时的自卑感。
那年我拼了命地兼职,几个月才能存四千块,但如今的四千块对我来说,已经是很普通的一笔钱。他哥邀请我们去过的别墅,在我的眼里失去了魔法,变成了一栋普通的房子。他上的那所大学,我也进去过许多次,旁听过一些课程,觉得也不过如此。
我拆掉了挡在我面前的墙。
我砸碎了困住我肉身的琥珀。
但我也得承认,再往上,到了他爸妈、他哥真正处于的那个阶级,我的确上不去了。但最起码,我已经不是最底层的那一个,不会再被他的光芒所灼烧成灰烬与烂泥。
然而再往上又有什么呢?
真的有那么好吗?难道不是每个世界都有每个世界的生存法则,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烦恼?
工作半年之后,我就改掉了我的月光行为,回到了一个平衡的开支状态。去适当挥霍过已经足够,但物质给不了我长久的支持,我必须得找到其他更向“内”的东西才能活下去。
主动跟莉姐提出减少工作量也正是因为这个。
那之后的每个周末,我都背着个背包,从北京出发,有时候坐高铁有时候坐飞机,带着舒悦和张尘涵送我的二手富士,到处寻找着我想要的一切。
我有时候会发朋友圈,然后刘毅会给我点赞留言。
——【有钱人啊。】
——【天天出去潇洒。】
——【住的酒店看起来很不错。】
他可能在阴阳怪气,但我却一点儿也没有被阴阳怪气到。
我找他聊天:【老板,今天文具店的收入如何?】
卖鱼佬:【小赚。】
我:【这店是你的吗?】
卖鱼佬:【我姑的,看我可怜,让我来看店。】
我:【你是不是大我几岁?】
卖鱼佬:【三岁。】
卖鱼佬:【我跟你一个初中的,你知道吗?】
这我还真不知道。
我:【你谈女朋友了吗?】
卖鱼佬:【哈?这你也要问?你们有钱人这么无聊?】
卖鱼佬:【但你应该也不可能给我介绍吧,你又不认识什么姑娘。】
我:【我怎么不认识姑娘?】
卖鱼佬:【你不是喜欢男的吗?】
我:【谁跟你说我喜欢男的?】
刘毅过了很久才回:【头发?】
我:【那你必须得对所有留长发的男人道歉,这是刻板印象。】
我还是撬不动刘毅的嘴。
……他的确很有职业素养。
收钱办事,但是绝不暴露雇主信息。就像很多年前一样,上我家假装高利贷的时候,还自带剧本和超高演技。
混混如果都做到他这种地步,也是令人钦佩的。
有时候我也会和他聊起以前,他收钱想打舒悦的那一次。
刘毅看起来十分后悔:【你别说了,太麻烦了,从此以后我和兄弟们再也不接这种情感单。】
我:【如果那天没有我,你们会把舒悦怎么样?】
卖鱼佬:【这还真没想过,有可能真的给她几耳光,毕竟是她先犯贱惹别人男朋友。】
我:【有没有可能是张尘涵的问题?】
卖鱼佬:【张尘涵又几把是谁?】
我:【就是那个男主……】
卖鱼佬:【哦哦。】
卖鱼佬:【谁知道啊,都说了我们只是收钱办事。】
我:【不过。】
卖鱼佬:【?】
不过命运是如此神奇,兜兜转转,舒悦和张尘涵要结婚了。
就在后天。
周五下班后,我再一次从北京出发飞回老家。
这次回来没有那么强烈的割裂感,也不用那么用力地打扫卫生,毕竟间隔的时间并不长。
周六,我被张尘涵和舒悦他们喊过去一起吃饭,听他们一起说明天的安排。什么时候出发,什么去接亲,有几个人在里面堵门。我和舒悦商量了一下能不能快点放我们进去,舒悦快笑死了,说想也别想。
晚上舒悦回了自己家,他们的新房里剩我和张尘涵,还有另外三个伴郎。张尘涵失眠到三点多钟,把我们挨个叫起来说要打麻将。我说你真的神经病,快点儿睡吧。
第二天我们一群人起得比鸡早,来不及去外面买咖啡了,只好自己在家冲了速溶,苦劲一下子让我们几个人清醒过来。
出门前我对张尘涵说:“恭喜,这是你生命里最重要的一天之一。”
张尘涵回过头,对我笑道:“谢然,谢谢你陪我,你也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