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温(54)
额头被吹得刺痛,脖子的裸露更是让他止不住地咳嗽,倒进去的寒气冰凉了他的整个胸口,连带着胃腹也隐隐作痛。
好不容易走到家楼下,林乐予冷到麻木却还是迟迟未进,反而鬼使神差一般仰起了头。
家家户户的暖色灯光映在林乐予漆黑的眼眸中,死气沉沉的眼底泛起涟漪,莫名让他有一种很暖和的错觉。
鲜艳的红窗花各式各样,一片欢声笑语中充满了年味,唯有拐角一间黑漆漆的小房间违和地挤在其中格格不入。
双腿仿佛灌了铅,每一步都走得无比沉重,略显破败的门发出声响 ,林乐予扶着胸口踉跄了进去。
空调老化,制热效果很差,除了干感受不到暖和,林乐予干脆没开,直接裹紧羽绒服埋进大棉被里。
毫无人气的被窝里冷得像冰砖,林乐予缩成小小一团还是聚不起一丝暖气,整个人仿佛掉入冰河里一般直打颤。
一段时间后,林乐予的气管也被冻麻木了,他甚至感受不到自己在呼吸,哮喘喷雾犹如救命稻草一般被他牢牢握在手里,只要有一点胸闷就胡乱吸两口。
实在是太冷太疲惫了,林乐予迷迷糊糊晕过去几十分钟,却做了无数个简短且杂乱的梦,再醒来时头痛欲裂,心脏狂跳不止。
他干咽了一把散落在床上的药片,疼痛还没止住却收到了林安予回不了家的消息。
他给林乐予订了餐,十分钟后外卖小哥送来了丰盛的“年夜饭”,敲门的时候林乐予痛到下不来床,只让他放在门口,等他捱过了最剧烈的一阵心绞痛再去拿。
门一开,过堂风灌入,犹如一把锋利的尖刀狠狠钻进林乐予的心脏,他扶着门艰难地伸手去够,不算轻的一包饭菜才被极其缓慢地拖进屋子里。
林乐予一点力气也使不上了,他弓着身子把门掩回去,顺着墙滑落下去,瘫坐在地上。
他喘了会气,用胳膊扫开了地板上堆满的空药瓶,清理出一小片空地,把菜整整齐齐地摆出来,拍了张照给林安予。
“很好吃!谢谢哥!”
青菜海带豆腐汤,鸡蛋羹,清蒸小鲳鱼,小红薯,八宝粥,炒芹菜,木耳.....
都是些对心脏病人好的饭菜,足足有十多道。
可是冻僵的手捧不住碗,只能放在地上一点点慢慢地往嘴巴里送。
林乐予只吃下了两根青菜和几粒米,胃里便泛起丝丝缕缕的疼痛,手心里都是冷汗,木质的筷子都被浸湿了一节。
闻起来明明很香,为什么吃进嘴巴里全是血腥味呢?
林乐予冰凉的右手几乎整个捣进了胃腹,刚挪进厕所便跌在马桶边吐了个干净,有水进了眼睛里,火辣辣的,他快要分不清究竟是汗还是眼泪。
除夕夜很热闹,很多人不睡觉守岁,烟花从十一点半便开始不间断地放,一惊一乍的炮竹声让林乐予在短短一小时里犯了四五次心绞痛。
人难受的时候,就会对时间失去概念,林乐予迷糊着觉得自己越来越冷,直到无法忍受,甚至有了要被活活冻死的错觉。
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脑袋里不知道怎么就蹦出了几年前电视剧里眉宇间和睫毛上结冰霜的人,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不是也是这个惨样。
房间里不断被炸开的烟花照亮,渐渐地林乐予觉得眼球发烫,喉咙和鼻子都干得发疼,抬手一摸额头心里一凉。
发烧了。
还挺烫的。
气切口的疤痕有点痒,林乐予不太温柔地抠了抠,咳喘了几下,脑袋里越来越晕,心悸感也逐渐强烈。
他本想睡过去醒来就没事了,可没成想还没到十分钟,体温就像是又上了一个度,嗓子疼得像是吞了烧红了的碳,肿的发不出声音,甚至堵得他呼吸困难。
林乐予翻来覆去地弱弱呻吟,体温还是不停地升高,右小腿紧跟着开始抽筋,汗水混着眼泪洇湿了枕头,手指尖也不受控制地痉挛。
林乐予的恐惧情绪到达顶端,肾上腺素疯狂分泌,给予了他枯竭前最后一点力量。
他拿上手机,临走前不忘把没怎么动的饭菜带上,全部打开放在绿化带上。
几只小猫屁颠屁颠地朝他跑过来,“喵喵”地撒着娇,林乐予看着它们湿漉漉的眼睛,忍住因为高烧而产生的强烈呕意,扯着毫无血色的嘴唇露出一个笑来。
他抖着声音说出了新年的第一句祝福。
“小咪,新年快乐....”
喘气声很重,但小猫都听懂了。
小诊所因为过年都关门了,只有一公里外的公立医院还开着在。
去医院的一路上,林乐予跌跌撞撞,摔倒了无数次,求生欲还是让他不断地爬起来往前走。
可哪怕是过年,医院依旧人满为患,输液大厅坐得满满当当。
林乐予戴着的口罩因为太瘦像是买错了型号,松松垮垮的,显得那双眼睛尤其的大,因为发烧蒙上雾气后更显可怜。
挂完了号排队的时候甚至没有一把空出来的铁椅子,林乐予难受地捂着胸腹蹲在一边,闷在衣袖里止不住地咳嗽。
他等了太久了,喊到他的时候没能站起身,只能扶着墙上的扶手一点点挪到诊疗室里。
“哪里不舒服?”医生头也不抬,手不断地在键盘上敲。
林乐予沙哑的嗓子听不出原音,红着眼睛哽了半天才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发烧....”
医生一听,直接给他开了瓶消炎水和退烧药就把他打发走了。
林乐予拿着单子去输液的地方,人太多了,胸口的憋闷感很强烈,眼前一阵阵发花。
过年还在值班的护士们似乎情绪都不太好,因为他血管细,拍了一两次手背还是看不准,于是带着气又拍了四五遍,整个手背都红了,针反复扎了三次才顺利进了血管。
林乐予疼得直倒气,想要求点氧吸,但一句话也没敢说。
扎完就没人管他了,林乐予自己推着输液架找到一个小拐角蹲下来,磨蹭着坐下去。
地上很凉,林乐予戴上羽绒服的帽子,把拉链拉到最上面,整个人缩了进去,像个小黑球。
输液厅有一股很难Ⓝ諷闻的药水味,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喧闹声犹如针扎一般刺痛林乐予的神经,大脑迟钝起来后眼前也开始失焦,几分钟不到,林乐予便歪着脑袋失去了意识。
“哎!小伙子!回血了!醒醒!护士护士!”
林乐予被这刺耳的声音吓得一惊,嘴巴瞬间便紫了,心脏爆发出一阵毁灭性的疼痛,血直接从口中涌了出来。
“呃....唔.....”
被衣领挡住的下半部分口罩染上血色,隐没在黑色里,看不出异常。
护士听到呼唤怒气冲冲地过来,林乐予感知到脚步本能地朝后躲,剧烈的疼痛让他浑身发抖。
“水没了不会叫人??长眼睛不会看吗??“
林乐予痛得耳鸣,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护士换水的动作粗暴,扯到针头的他又被疼得一抖。
"姐姐对不起.....“
护士白了他一眼,边往回走边小声嘀咕道“多大人了,发个烧还哭哭啼啼的。”
林乐予一双没法聚焦的眼不安地转动着,因为委屈而产生的酸涩麻木到手指尖。
“真的....好痛的...."
输液厅的病人都有人陪着,难受的时候可以睡觉,饿的时候也有饭吃,渴了也有水喝,就算没有座位了,也会有人当座椅让他倚靠。
林乐予有什么呢?
林乐予什么也没有。
如果哥哥在就好了,如果他在.....
算了.....
无止境的疼痛陪他发着呆,愣愣地看着太阳一点点升起,阳光洒在他瓷白的手指上。
林乐予的液输完了,他自己拔了针,也没顾上按住止血,犹如落水的小猫拼尽最后一口气爬上了岸,灰溜溜地逃了回去。
退烧药只能管几个小时,林乐予回了家睡了会,再有意识时又烧起来了。
高热来势汹汹,温度甚至比晚上更高,手边没有水,林乐予把身边能摸到药都干吞了,短暂的麻痹也只让他舒服了几十分钟。
更加恐怖的疼痛来临时,林乐予直接倒着气晕了过去,双手双脚疼得不停痉挛,可人却陷在昏迷里醒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