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骗(97)
可是他现在真的来了,这些心思却都像水上的涟漪一样散去了。
他感觉祈妄把他搂得更紧了一点。
他听见祈妄声音沙哑地问他,“那你为什么不继续恨我,我根本不值得你原谅。”
祈妄不是傻子,他还不至于感受不到喻年短短几个月,对他的态度就已经逐步软化。
他明明罪无可恕,可是喻年却还是选择宽恕他。
就像这个夜晚。
喻年推门而入,望向他的眼神明明惊惶痛苦,最后却还是接受了他的吻。
喻年又睁开了眼睛,看着天花板。
是啊,为什么呢。
“因为长久地去恨一个人,也是很累的,尤其这个人还是你爱的人。”
他也不是没恨过。
他说,“我曾经也恨过我哥哥姐姐,他们跟我坦白的时候,我整整一年都没有回家,电话也不接,我变得刻薄,冷漠,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我哥哥到我门上来跟我道歉,我都把大门紧闭。”
“从我出生起,我们还没有过这么大的矛盾,在这个世界上,我也只有这两个最亲的人,可我那时候居然开始怨恨他们。”
“可是再后来,我哥哥就动手术了,很严重,切掉了三分之一的胃。”喻年叹了口气。
他望着天花板,又想起那间满是消毒水的房间,想起喻心梨流着泪的脸和裴照虚弱地握住他的手。
他翻了个身,睡意又散去了一点。
他回抱住了祈妄。
他说,“祈妄,除却生死无大事。”
“你也没让我等,是我自己想不开,是我自己放不下。所以只要你现在还好好地站在我面前,别的……就算了吧。”
他到最后谁也恨不了。
尘世间许多事情,恨也好,爱也罢,谎言,真相,遗憾,错误。
最后都只能算了。
第71章 萤石
祈妄这一晚上几乎没有睡着。
雨下了一整夜,他也就听了一夜的雨敲玻璃窗。
喻年就躺在他身边,触手可及,可他却觉得雨水一层一层漫上来,直到把他口鼻都盖住,将他一路沉没至水底。
第二天喻年醒过来的时候,天还阴着,他一睁眼就看见旁边的床铺空空荡荡,心里紧了一下,但是再一抬眼,就看见祈妄原来坐在小圆桌旁边,侧影清瘦,似乎在看什么书页,身上穿了一件眼熟的松垮白色衬衣,还是崭新的,袖口缀着银色的方形袖扣。
“你起得真早啊。”喻年迷迷糊糊坐了起来,他打了个哈欠,也没仔细看,虽然睡了一整晚,他还是觉得累,他慢吞吞从床上挪下来,就去了卫生间洗漱。
而等他再出来,也在小圆桌旁边坐下,他才注意到,祈妄身上穿的就是挂在衣柜里的那些衣服,都是他亲手买的,以及祈妄哪是在看书,桌上摊开的分明还是他那几张信纸。
“我天……”
喻年往后一仰,背靠在椅子上,后知后觉地感受到羞耻。
“你别看了行不行,”他偏过脸,有点难堪,“有什么好看的,你要是晚来几天,我都把这几封信烧掉了。”
这信里哭哭啼啼的,说白了全是他对祈妄的爱慕,说是分手信,却更像情书。
即使也有过失望和崩溃,可如果不是因为爱,又怎么会生出痛苦。
喻年想想脸皮都有点烧。
他想去抢那几张纸,但他刚有点动作,祈妄就眼疾手快地把几张信纸一折,塞进了口袋里,动作利索,比起二十岁时完全没有退步。
喻年呆住了。
祈妄一本正经,淡淡道,“这是你写给我的,就是我的东西了。”
“呵。”
喻年都要给这强盗逻辑气笑了。
但看祈妄那样子,他就知道拿不回来了,只能作罢。
他也懒得再去跟祈妄争抢,无语道,“随你吧,爱收着就收着吧,反正你也看过了。”
他端起桌上的柠檬水喝了一口,大概是被微酸的气味刺激了,他感觉更饿了,低头一看时间,已经九点了。
再看看对面的祈妄,他更加不自在。
重逢以来,他一直在祈妄面前虚张声势,假装着他对祈妄的不在意,甚至用嘲讽掩饰真心,可是现在这层伪装已经被剥落得粉碎,露出里面点点真心。
喻年按了按眉心,成年人的羞耻心加倍地回到了身上。
他猛地站起来,“我去看看老板娘回来吗,民宿都不供应早餐的吗?”
他说完,也不管祈妄什么反应,转身就去开了门,往楼下走。
但一直走到一楼的客厅,连同大门口在内,依旧空空荡荡。
老板娘仍旧没有回来,很像是弃屋逃跑了。
喻年挑起一边眉毛,心里很有冲动扣老板娘一笔奖金。
这民宿能一直摇摇欲坠地支撑着,老板娘能每天快快乐乐地嗑瓜子喝下午茶,靠的可都是他每年的赞助。
他正想着,身后的木楼梯传来嘎吱嘎吱地声音,祈妄也走了下来。
祈妄走到喻年的身后,说道,“老板娘早上打了电话来,民宿这几天都不营业,就留给我们两个了,我们想留到什么时候都行。早饭她当然也不提供了,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喻年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回过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祈妄牵着喻年往餐厅那边走。
“她打的是你的电话,但是你还在睡,所以是我接的。”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餐厅,旁边就是半开放式厨房。
这民宿虽然生意冷清,但因为有喻年的赞助,一切配置都很到位。
祈妄已经知道厨房都有些什么,他从柜子里拿出一袋咖啡豆,抓起几粒看了看,挽起袖子,问喻年,“你想喝什么,手冲还是澳白?”
喻年现在喝得最多的就是这两种。
喻年抱着手臂望着他,这家民宿的餐厅其实有些像“朝十”的布局,除了老板娘品味相近,也有一部分他的功劳。
他看着祈妄站在咖啡机旁,思绪像是突然飘回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冬天。
“要一杯瑰梦吧,”喻年轻声道,“听说是朝十咖啡师自己研究的。”
当年他们离开朝十以前,每个月祈妄都要研究新品。
这是元旦推出的一款特调咖啡,里面是焦糖,牛奶,奶油,浓缩咖啡,还有一点朗姆酒,而喻年是第一个品尝的客人。
祈妄也微怔,随即点头,“好。”
最后祈妄端上来的早饭,除了那一杯特调咖啡,还有一份三明治和两个烤松饼。
吃过了早饭,喻年在院子里晒了一会儿太阳。
现在天气又好起来了,一扫早上的阴冷,阳光暖洋洋的。
他今天哪里也不想去了,就想在这里虚度光阴。
可是祈妄却问他,“你能跟我出去走走吗?”
喻年闭着眼,心不在焉,“去哪儿?”
“我想去看看当年我们去过的地方,看看当年的矿山公园,那条轨道和电车还在不在。”
喻年的摇椅戛然停住了,他抬起眼皮,看向祈妄。
祈妄的视线落在前方,从这里看去,隐约能看见江阳县的游乐场,还有那个巨大的摩天轮。
喻年犹豫了下。
旧地重游这种事情,对于热恋的情侣确实是甜蜜的回忆,但对他跟祈妄,搞不好只是一柄软刀子。
这些年,他在江阳县来来回回,也没能鼓起勇气看过几次。
但他还是点了点头,轻叹一声,“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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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年跟祈妄很快就开着车到了游乐场,这里本来就是个小型游乐场,已经衰败了不少,大冬天的更是没多少游客,很多还是附近镇上的人带着孩子过来。
当年卖小吃的那些小摊贩很多已经不在了,只留下一两个小卖部,兼卖烤肠汽水。
喻年看着面前慢慢转动的摩天轮,很久没有说话。
他已经不是年少冲动的年纪,看小情侣们挨个进入摩天轮内,心里竟然有点沧桑。
他还记得自己在摩天轮上对祈妄吐露心意,而祈妄偏过头,隐晦地拒绝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