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骗(11)
再婚几年后,裴文淼与喻素安又生下了一个小儿子,喻年。
自从父母去世后,外界不少风言风语,说裴照跟喻心梨一个是裴家的太子,一个是喻家的接班人,喻年这个老幺年纪又小,父母又走得突然,家族资产只怕分不到多少,可能只有手指缝里漏下来的一点。
可事实是,这么多年,他哥哥姐姐都把他照顾得好,该分在他名下的财产一桩没少,甚至打算好了以后也会分给他实权。
凭着良心说,喻年放眼他们这个圈子,真是找不出比他家更负责的哥姐了。
喻年盯着书上的字,微微出神。
就当他是天真好了,可他真的不太在乎自己能继承多少财产,以后能不能一言九鼎。
喻家和裴家的一切,他都可以拱手让给哥哥和姐姐,反正在他看来,决策者这个位置,这两个人真是比自己适合多了。
他倒也没想当一只米虫,但是就这样进入设计行业,以后能开创自己的品牌,成为一个知名设计师,就是他目前为止最大的心愿了。
所以虽然离家出走,但他还是在自学大学的内容。
他也没真的想在这个小餐厅里打工一辈子,更多只是想从家里和学校里出来喘口气,也是向他姐表明自己的决心。
有朝一日,他还是会走向自己选择的那条路。
喻年在书上写着笔记,不着边际地想,说不定有一天,他姐出席活动,穿的是他设计的衣服呢。
也不知道那一天姐姐会不会为他感到骄傲。
他想着那个画面,不由笑了一下,但很快,他这个笑容又淡了。
他又想起,他跟家里的矛盾,可不止专业选择这一桩。
甚至,这只是不太重要的一桩。
他想起喻心梨脸色铁青,不能理解地望着他,他又觉得胃里有点疼。
还有更多……
学校的泳池边上,他以为算是朋友的人讥讽地看着他,一群人漫不经心地笑着,轻飘飘地奚落他。
言语像刀子一样落在身上。
所有人的视线都在看他,却又好像谁都在回避他。
讥讽的,凉薄的,刻薄的笑声从四面八方涌来。
圆珠笔划了一下,在书页上留下一条长长的划痕。
灯光映在喻年脸上。
他才十八岁,平日里总是好脾气地笑着 小太阳一样阳光。
但此刻他却像溺入水中的月亮,掬一捧也无法拾起,只能晃悠悠地破碎在湖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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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年一直自学到了十二点多,才伸了懒腰,直起身。
他拿过手表看了一眼,自言自语,“草,都这个点了。”
他往后一仰,靠在了椅子上,天花板上的灯光照射下来,刺得他眼睛眯了眯。
他有点困了,但是学了这么久,肚皮又饿得有些扁。
他思考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打开外卖软件,点了个外卖。
等外卖的功夫他又去洗了个澡,等吹干头发,外卖也送过来了。
但是外卖小哥没怎么来过他这片小区,现在夜深人静,找不到这栋楼。
“那我下去拿吧,你就在昭昭打印店旁边是吗,那你站那儿别动。”
喻年把毛巾一扔,批上一件外套,又换上外出的鞋子,就下去了。
外卖小哥其实离他不远,只是没看清门牌。
“谢谢啊。”
喻年拿了他的粥和肠粉,就晃晃悠悠沿着沿路返回了。
但是他走到0317的门口,刚打开门,就察觉到走廊的灯开着。
而且他还听到了哗哗的水流声。
他迟疑了一下,知道是祈妄回来了,他们这个合租公寓,一共有三个房间,除了他那个房间自带一个浴室,外面公共区域还有一个。
祈妄平时就是用那个。
喻年早上出门,撞见过一两次祈妄在里面洗漱。
他拎着自己的夜宵路过那个浴室门口,他当然是没有什么偷窥的爱好,但是当了这么多天的邻居,他还是第一次撞见祈妄深夜回家。
之前除了早上可能碰见,祈妄似乎都是半夜才回来,搞得喻年一度怀疑祈妄到底是干嘛去了。
如果是去兼职,这兼职合法吗?
他这样想着,往浴室看了一眼,浴室的门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关紧,漏了一条缝,里面的水汽蒸腾着飘出来一缕。
而就在喻年要从旁走过的时候,他突然听见了沉重的“砰”得一声。
太大声了。
还伴随着有东西砸下来的声音。
喻年的脚步停住了。
他吓了一跳,甚至有点惊魂不定的。
祈妄这是在干嘛啊,洗澡结果摔了一跤吗?
他差点就想抬手敲门,问问祈妄要不要帮助了。
但是想起上一次他“自作多情”,他又立刻把手放了下来。
浴室里半天没有动静。
只能听见淋浴头哗啦啦的声音。
喻年僵在那儿,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他心里嘀咕,祈妄可别是摔着脑子了,要是撞在墙上或者地上,那真是够呛。
想了想,他到底还是做不到当作无事发生,拔腿走人。
他咳嗽了一声,敲了敲门,抬高声音问道,“祈妄,你在里面吗?”
没有回应。
喻年皱了皱眉,又喊了一声,“祈妄?你还活着就吱一声。你摔到哪儿了吗?”
里面这下终于有动静了。
“……我没事。”
祈妄回了话。
但是跟他平时冷淡的声音不太一样,听着有点压抑和虚弱。
喻年犹豫了下。
既然祈妄醒着,多半是没有生命危险了,那也就没他什么事了。
他也没再说话,放在门把手上的手缓缓松开,想要离开。
可是下一秒,他低着头,却看见有水流从门板下渗了出来。
这种老房子,总有点这和那的问题,这个同样老旧的浴室总是容易堵塞,积水没有及时清理,就容易扩散。
可是这都不是要紧的。
要紧的是这积水里混着一缕缕红色,分明是血水。
喻年心里暗骂了一声。
丫的。
他真是到哪儿都改不了多管闲事的毛病。
他把手里的夜宵扔在了一边,也顾不上祈妄跟他那点恩怨,敲了敲门,语气里带上了一点强硬。
“你是不是把自己摔伤了,我进来一下。”
说完,他就把门给推开了。
门一开,喻年看清了浴室内里的情景,就怔在了那儿。
浴室惨白的灯光里,祈妄一只手撑着墙上的不锈钢架子,他身上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全被水流给喷湿了,领口以下的扣子已经松开了大半,隐约露出结实的腰线。
而在他的背上,不知道是伤在了哪里,只能看见猩红的一片,鲜血把背部都染红了,掉在地上的淋浴头还在喷水,他的血跟水流混在一起,弄得浴室里像什么凶案现场。
第8章 照顾
祈妄也没想到自己今天会这样倒霉。
他除了在朝十当咖啡师,另一份兼职是在熟人的酒吧里当调酒师学徒。
他们这个酒吧,来的并不都是循规蹈矩的上班族,鱼龙混杂的,他说是学徒,但老板跟他认识,知道他的身手,让他也和其他酒保一起盯着点,尽量别让客人闹事。
不巧,今天就有人闹事,偏偏两边还都不太能得罪,眼看着越闹越不像样,他跟保安上前阻拦,一个没注意,就被人用碎酒瓶划伤了后背。
长长一条伤口,沿着肩膀一路向下,刚才已经去医院处理过了。
他对于疼痛早就习以为常,受伤的次数多了,也不放在心上。
刚才他想放水洗一下手臂上的血迹,结果也许是失血过多,起身的时候有些头晕,脚底划了一下,整个人重重地砸在了墙壁延伸出来的不锈钢托盘上。
那上面的瓶瓶罐罐都砸下来,他的脑袋磕在了墙壁上,本来已经缝合的伤口也再次崩裂,血哗啦啦地往外流,把蓝色的地砖都染成了红色。
他不是没有听见门外喻年的声音,叽叽喳喳的,小麻雀一样。
只是他刚才那一下摔得太猛,现在还没有缓过来,脑袋嗡嗡作响,连眼前也是漆黑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