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酒不吃(78)
祝宗宁也心有余悸,悻悻地收了手,跟贺兰牧嘀咕:“我看着挺容易啊。”
“你看什么都容易。”贺兰牧把祝宗宁拽到一边,“去边上看着,手放兜里,回头冻伤了有你哭的。”
“我也没那么娇气吧。”祝宗宁听话地站到一边去,但还是努力给自己挽尊,“不会哭的。”
“昨天谁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贺兰牧几下把冰凿穿了,换了个方向继续扩冰窟窿的尺寸,抬起头看了祝宗宁一眼,埋汰他,“眼都哭成个核桃。”
前一天他确实哭得很丢脸,祝宗宁没得反驳,于是默不作声地把手揣回自己口袋里,蹲那看贺兰牧,当气氛组:“牧哥,你好厉害。”
但他们出来挨冻可不是真的为了就体验冬钓,还有正经事。
谢寻年怕冷,穿那么多,这会儿举着单反的胳膊却都冻得打哆嗦了,贺兰牧于是喊他:“小谢,你赶紧扫几个镜头,就先赶紧回去。”
又示意祝宗宁挪地方:“路人甲,你打算入镜?”
其实祝宗宁挺想被拍到的,到时候他就大号下场,告诉那群嗑假糖的自己和贺兰牧才是真的,然而也就敢这么想想,人还是乖乖地站到了河塘边上去了。
杂草都枯了,上面挂了一层白雪,祝宗宁心不在焉地拽了一根在手里卷啊卷,目光落在站在冰面上的两个人身上,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滋味。
不是吃味,就是觉得难受。
他哪里比得上谢寻年呢,人家用情至深,为了一个故去的人登门拜访对方的亲人,是真的要一生只爱一个人。
他也比不上贺兰牧,当初贺兰牧喜欢他的时候,对他好的时候,是掏心掏肺的,他什么毛病都肯纵容,缺点也不在乎,是真的爱他这个人。
他们都那么好,可他失去才知道珍惜,追人全靠死缠烂打,对贺兰牧的喜欢显得浅薄又廉价。
要不是他先遇上了贺兰牧,而谢寻年先遇上了那个他尚且不知道名字的人,他们两个看上去可真般配啊。
他想,祝宗宁,你可真糟糕啊。
他想得出了神,嘴角不自知地往下垮,连贺兰牧喊他都没听见,直到贺兰牧拈着一尾鱼走到他跟前,“啪”一声把鱼扔进他脚边的水桶里,祝宗宁才被吓了一跳,回过了神。
“想什么呢?”贺兰牧刚拿手直接抓了鱼,冻得手指泛红,双手互相搓了搓,又说,“雪下大了,太冷了,你拎着鱼,和小谢先回去。”
又抬手把羽绒服上的帽子给祝宗宁扣上:“戴好,回去冻感冒了。”
祝宗宁刚胡思乱想,想得自己心情和这天色一样灰蒙蒙的,兴致不高,看上去没精打采的,但还是下意识问:“那你呢?”
“你是真走神啊?”贺兰牧回身指了指冰面那边,“刚有村民下了网捞鱼,你没看见?现在捞多了,我帮忙去搬一搬。”
“哦……”祝宗宁这才元神回位似的,顺着贺兰牧的手往那边看了一眼。
这一眼,没看见那边捞了多少鱼,倒是看见了贺兰牧冻得通红的手,他一下心疼了,赶紧抓过来往自己脸上贴,一边呵气一边问:“冷不冷啊?”
他刚站着发呆,早都冻透了,脸没比贺兰牧的手暖和到哪里去,呼出来的气儿也没多少热度,在这冰天雪地里一瞬间就散了。
可就那一口热气儿,从贺兰牧手心一直扎进了心尖上。
像羽毛挠骚,又像是雪花落下,总之并不明显的一下,却让贺兰牧心尖都动了动。
以前他冒雨出去浑身淋透都不管不顾的人,现在也终于学会关心他的冷暖了。
实属难得的,贺兰牧竟然不自在地“咳”了声,蜷曲手指把手抽了回来,说:“不算太冷,回去再暖和吧,你俩路上小心点。”
“知道了。”谢寻年手指冻僵了,收拾单反收拾到现在,走过来揶揄贺兰牧,“我不会半路上把你家小朋友给卖了的。”
第86章 要是喜欢,当然得疼
谢寻年和祝宗宁这俩不禁冻的是真冻透了,回了家,先一人一杯热水“咕咚咕咚”干了,然后哆哆嗦嗦钻上火炕,裹着被子捂了十分钟,才总算是回过劲来。
姥姥怕俩年轻人冻感冒,在中屋忙活着给他们煮姜汤,屋里就剩下谢寻年和祝宗宁两个人。
半天之前祝宗宁还把人家当情敌,这会儿忽然之间单独相处,刚刚冻得哆哆嗦嗦还没意识到,现在暖和过来,屋子里就蔓延出来了一种极致的尴尬。
——当然,这只是对祝宗宁来说。
谢寻年并没有感觉到,而且他比祝宗宁更怕冷,还没有完全缓过来,注意力都没放在祝宗宁的身上。
可祝宗宁在这种令人难安的氛围中更像说点什么打破尴尬,左思右想,还是问了自己最想问的问题:“诶,你刚刚……为什么那么说啊?”
然而他那些小心思在谢寻年面前哪够看,谢寻年几乎一眼就看穿了他在想些什么。
其实在没有见到祝宗宁之前,谢寻年对他的印象并不好。
谢寻年自己是个极其重视感情的人,当初即使在爱上邓延的时候就有心理准备,但邓延的去世还是给他造成了很大的打击,所以他不喜欢把感情当儿戏、滥情不专一的人。
之前在贺兰牧的描述中,他觉得祝宗宁就是这种人。
那个时候贺兰牧对祝宗宁的评价是“被宠坏了的小孩”,他还持有保留意见。
但后来看到祝宗宁本人,才发现祝宗宁确实是有讨喜的地方,并不全是贺兰牧“恋爱脑”光环给他的滤镜加持。
所以他知道祝宗宁在问的是“你家小朋友”这个称呼,却没回答,告诉祝宗宁:“当我还你的吧。”
他抱着大玻璃杯喝了口白开水,脸色总算回过血色来,冲祝宗宁笑了下:“之前抱着玫瑰花去找牧哥,让你误会了吧?”
祝宗宁没想到对方这么直白,“啊”了声,但没承认自己吃过醋,用上午经过贺兰牧提醒才意识到的事实说话:“没有的,我在家等牧哥,他没抱着花回来,我就知道那不是你送他的了。”
听起来不像是祝宗宁能想明白的,但谢寻年没有在这个事情上多纠缠,换了个话题:“给你讲个故事吧?”
祝宗宁完全跟不上谢寻年的节奏:“啊?”
“小祝总有没有听过一种职业,叫临终关怀师?”谢寻年又裹了裹自己身上的被子,没给祝宗宁回答的机会,就继续说,“这个职业很少被大众关注到,但其实在一些高级私立医院,是会有这样一帮人,专门跟命不久矣的人打交道的。”
“然后有一个刚刚来实习的心理学博士,其实他是为了完成自己的博士论文选题,求了导师帮忙才有机会进到那么高档的医院实习的。”
“这个博士生的服务对象大多是高龄老人,直到半年以后,实习期快结束的时候,他接待了一位年轻的高管。”
“他才不到三十岁,却已经病得很重了。一般得了那么严重的绝症,病人的心态多少都会有波动,情绪反常、态度消极是很常见的情况,医院里经常能够听到病人情绪崩溃的哭声,或者是极度压抑时的暴怒声,但他不一样,他温文尔雅、彬彬有礼,对人总是带着笑,似乎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面对死亡,根本不需要这个临终关怀师再做什么。”
“但很快,这个年轻的博士生发现自己可以再为他做点什么了。”
“他们相爱了。”
“但距离医生给那个高管下的死亡通知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几乎很少能下床了,所以他们度过了在病床前的,三十三天的恋爱。”
“故事讲完了。”谢寻年抬手摸了一下挂在胸口的戒指,才又对祝宗宁说:“那束玫瑰花有三十三朵,那天是他的忌日,是我送给他的。”
祝宗宁听呆了,他只听贺兰牧说了谢寻年的爱人不在了,可事实要比他以为的悲伤太Hela多,祝宗宁想要安慰谢寻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发出一个音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