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蛮人(69)
“不要叫我小深!”厉永奎骤然尖锐地提高音量,却微微带颤,“我不是小深,你的小深已经被你杀死了,韩思农。”
这突然发飙的态度和声音里的气恼,归根究底,还是绕不过他们共同拥有的无法磨灭的伤痕。
厉永奎狠捏住韩思农的后颈,贴过去,“你知道吗,以前我很怕你,怕你随时要溜走,随时要改变主意,随时就会不要我……”
(有删减)
“现在我就没有这种担心了,反正你已经放弃了我,把我踩进了烂泥里……”
厉永奎边说,边将双手插进韩思农发鬓,死死按住他,强迫他蹲下,“我以前怎么讨好你的,你这么擅长学习,照葫芦画瓢该会吧,好好伺、候我,让我爽爽。”
眼下并不能同以前相提并论。
原来,他俩算得上你情我愿,大家都能从交合中得到快感。可现在呢,这太过分了,是十足的羞辱。
不仅过分,而且崩掉了韩思农最后的底线。
(有删减)
韩思农闭上眼,使劲别开头。
(有删减,阉割)
右手,故意选的右手。
(有删减)
强烈的恐惧和厚积薄发的恶心,攫住了韩思农,他的脸色开始急剧地泛白。
厉永奎有些恍然地盯着他,见他猛地塌肩,佝偻着背,像被无形中的什么东西施压一般,迅速击垮了下去。
“韩思农——”厉永奎终于从魔怔中清醒过来。
“对不起,对不起!”厉永奎捞住韩思农岌岌可危的身子,涕泗横流地道歉,“我错了,我故意吓你的,不要吓我,好不好。”
那微弱的橘色光,在他们头顶闪了闪,将他们照得更加扭曲、狼狈无比。
不要学厉总!这样追夫是错误滴!
第53章 chapter 51
厉永奎笨拙慌乱地搂着韩思农出卫生间,一路将他带到候机大堂的板凳上。
骤然空旷的气流,和开明的视野,取代了之前的逼仄空间。
保洁人员刚刚拖过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带出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
厉永奎不知从哪儿搞来了湿巾,紧张地轻抹上韩思农的鼻尖、嘴角。韩思农被一股清冽薄荷味刺激到,登时清醒了,他还记得厉永奎差点让他做的事,不恰当,充满着强迫性质。令他不由恶心透顶。
厉永奎旋开矿泉水瓶盖,准备喂韩思农水时,韩思农重重推开了他。这一举动,刺痛了厉永奎。但没办法,是他引火烧身,该自食其果。
“我误机了。”韩思农不带任何感情,冰冷陈述。
“别担心,我跟你重新买一张机票。”厉永奎自己都没发觉,开始了不知不觉的讨好,“商务舱,行不行?”
韩思农不言语,只有冷漠。
可厉永奎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说些什么,垂下头,丧气道:“这不是我的本意……我太生气了,没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他们已经多年未靠近对方,厉永奎这样唐突、鲁莽、想也不想地僭越距离,抱着他不放手,狂轰滥炸般地狎昵他,韩思农当然会介意。
无论厉永奎有多么压抑,多么愤恨,换成韩思农的规则,这样的做法就是行不通,足以判罚出局。
“有什么意义呢……”韩思农皱着眉,似乎略带厌烦,“你占有了我,强迫了我,就能让自己更舒心一点吗?”
意思再显然不过:没必要,没有意义,均是徒劳。
厉永奎的脸上已经失了颜色。
韩思农撇开眼,错开厉永奎失神的目光。
“小深,不要再想我,还是忘记我比较好。”
韩思农再次。
再次阻断了他的妄念,毫不留情地戳破以恨之名的伪装。
他们绕了一大圈,还是回不到原点。
时间彷佛就此停顿,但厉永奎似乎还有余思,在跟细枝末节挣扎。
“我是不是中邪了?”厉永奎近乎发泄、近乎恶心、近乎悔恨地问,“为什么你这样伤害我,我还是会想要你?我是疯了吧,我肯定不正常了……韩思农,我被你害死了……”
韩思农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看他深陷泥淖,自我厌恶,却拔不出来。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厉永奎诡异地笑起来,笑得愈发狰狞,“我完蛋了,没救了。”
韩思农读高中那会儿,热爱读外国小说。
他最喜欢的一本小说里面写道:万事万物一旦造就,它们就已经有罪。
它们被抛进了肮脏的变异之河。再也不能逆流而上,回到无辜,回到本原。
他当时太年轻,没法理解,觉得太玄乎,人怎么可能生来就有罪呢?
而且,如果意识到了错误,忏悔过后,就真得没有回头路可走吗?
在后来经历的日子里,他渐渐明白,人世间造就给他的痛苦,真的如影随形。
来到这个世界,生活一遭,原来确实在受苦受难,人如果不是生来就有罪,又何须赎罪似的生存下去呢?
他和厉永奎曾经接近过本不知情的东西,没有准备,慌慌张张将罪孽埋下更深的根。他竭尽所能,不让事态扩大,只为各自改弦易辙地继续苟活着。
他希望厉永奎将他和所有发生的事当作成为过去,不再为此烦恼,他们都相应地付出了代价。
韩思农摆出了到此为止的姿态。
他看见了厉永奎对于自己能如此抽身而退、迅速复原后流露出的失望。
“去柜台帮我改签吧。”韩思农已经站起来,背对厉永奎。
厉永奎明白,韩思农不想再同他多作讨论。
他的眼皮和嘴唇,同时震颤了下,而后听见自己说:“好。”
顺利改签完后,他们沉默地又回到了候机大堂。
几步之遥的机场精品商店里,在放当季的流行歌。
竟然是他们都熟悉的女歌手,那英饱含深情地在唱:重温几次,结局还是,失去你。
厉永奎的心间「啪」地被重弹了一下……可他只能屏住所有发狂似的念想,装作若无其事,守住这最后的时光。大约二小时又三刻钟。
机场广播响起,正是韩思农即将起飞的航班。
韩思农徐徐站起来,抽掉了最后一瞬。他稍稍侧脸,给了厉永奎一个平淡的笑,厉永奎已经喘不过气来。
厉永奎跟着站起来,想要抓对方的手腕,蓦地意识到,这个行为有些超出范围。
他停顿在半途,退后了些,定定望着韩思农问:“我该怎么办?”
VIP通道空荡荡,Check in柜台边只有挂着虚伪漂亮笑容的地勤人员。
“什么都不做就可以。”韩思农笑了笑,将机票递给了地勤Check,然后头也不回走进了登机甬道。
不做任何事,就不会徒劳,静静等这个夏天结束。
炎夏带来的痴迷、昏头胀脑,总会因为冬天的到来,而尽数散去。
韩思农在天上飞的时候,他的独生子韩炜,正卖力地花着他的钱。
韩炜垂着长睫,脸蛋光亮平滑,虽然年龄不大,已经初具迷惑人的轮廓。
他正在网上购物,要买最新出来的限量车模,还想要换一副近万的降噪耳机。
同桌凑过来,窥见他的手机页面,羡慕地夸张感叹,你爸爸对你太好了吧,好爱你哦。
韩炜皱着鼻子,刷手机的指头顿住,满不在乎问,这也算爱我啊?他嘟囔着,将购物车清了两件商品出来,像是在问同桌,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你爸爸不会这样吗?
同桌叹了口气,怎么可能啊,我爸爸要是跟我买东西……可是有条件的,必须得考试进步,最起码进步十名。
韩炜不作声了。
他忽然想到,韩思农好像对他真没有任何严苛要求,成绩从不过问,想买什么也不用提前打招呼,放任他为所欲为。
韩思农从不拿条件来唬他,不同他竖立规矩。相反,远在国外的齐婼浅比韩思农要麻烦些,时不时视频问他……有没有好好去上学,有没有认真听课,成绩有没有进步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