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蛮人(20)
“你……”厉永奎猝不及防,忘记作反应,回过神来,前襟湿了一大片。
“我艹……”他不甘示弱,下意识挽起袖子预备反击。
韩思农的视线浅浅扫过那截裸露的胳膊,肤色健康,肌肉和筋络都十分明显,饱涨而具有生命力。
蓦地感到喉咙一阵滚烫。
不知为何,他想起曾经那些匆忙的结合,厉永奎咬紧牙关,不肯发出呻吟,只是紧紧搂住他脖子,将紊乱的气息渡进他耳中。
厉永奎兜了几掌水,朝韩思农的脸上泼去。
韩思农被凉水一惊才回魂,左手掌胡乱抹了几把,甩掉水珠,并不愠怒。
“怎么……”他语气轻佻,“你是想让我也喝几口亚婆水,再也忘不掉澳门吗?”
厉永奎愣怔在原地,仿佛真被韩思农说中这些弯弯绕绕的心思,他嚅动着嘴唇,“我、没想……”
韩思农上前一步,两个人骤然靠得很近,呼吸都缠在一块儿。
“你舍得忘记澳门吗?小深。”
韩思农语气平平,就像提起天气,或者街角的某栋建筑,是他一贯的方式,并不会为任何事物声张感情。
他能忘记吗?
他忘不了的,何止这个澳门。
他忘记不了他们的大学时代,忘记不了他们交叠身体缠绵,忘记不了炎热的夏天,还有那藏在废门后的夜晚,甚至连那片腥臭的池塘都挥之不去,沁入记忆深处。
他陶醉在他给过的世界。
他还忘不了韩思农掌心的黑洞,逐渐变成韩思农手上,同时在他心间的一道疤。
他一直在为韩思农发烧,这热度根本不因为他的离开退散,也不会因为他的无情而消失。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贱?”厉永奎笑得凄惶问。
“我从来不认为你贱……”韩思农直视他说,“不要这样评判自己。”
厉永奎没有接话,隔了一会儿,他的肩膀开始颤抖,手背交叠,覆住双眼,脱力似地往地面滑。
韩思农想捞他,却落了空。
“能不能不结婚?能不能不再找女人?”厉永奎垂着头,闷闷地问。
“你先起来。”
“我可以不结婚,我可以不喜欢女人,我可以为了你,当一个被人看不起的变态,被男人干的变态!”
“小深。”
亚婆井喷泉置身事外,在哗啦啦流。
韩思农的声音悬在他的头顶,喊他的名字,不给答案。
因为这就是答案。
不能,No,Negative。
喷泉池里有几只无所事事的鸽子。鸽子黑幢幢的眼珠,了无生气地望着他们,然后咕咕几声,扑棱着翅膀,飞走了。鸽子振翅的响动,影响了水流,倾泻的水柱,断了一会儿。
厉永奎快要承受不住。
手腕上的表好像在发烫,烫得他想要高声尖叫。
韩思农为他挨了一刀,可他们依旧毫无进展。他们之间,只有厉永奎的一厢情愿。
“该回去了。”韩思农做了判断。
厉永奎得到判决,僵硬无声地站起来。
“你真傻,韩思农……”厉永奎笑得很难看,“你说个好,就能对我为所欲为了。你知道的,我会相信你每一句话,即使自欺欺人,也会假装相信。”
“没这个必要。”
“什么是有必要的?”
“没什么是有必要的……”韩思农顿了顿,“在这世上,没有有必要的。「有必要」是个伪概念,不要被蒙骗了。”
他可真狠。厉永奎想,信誓旦旦地扯什么瞎话呢。
“那你当初为什么干我,不干我不就完事了?!不必要干我,不必要接近我,不必要对我亲近,不必要,去他妈的不必要!”
韩思农沉默了会儿,然后叹了口气,“小深,你还没发觉吗?每次你看着我,你的眼睛就在说,快点过来吧。”
什么鬼话。
这是要他厉永奎谢谢你韩思农吗?满足他的心愿?
厉永奎愣了两秒后,开始笑,笑得眼角淅出泪。
韩思农这是怎样的一个人啊
——是天底下最无耻、最理智、最擅长推卸责任的混蛋。
也是厉永奎在这世上最在乎的人。
这章比较温吞,这章之后情节会比较快。
谢谢你们喜欢迷人韩总!
第15章 chapter 13
韩思农得到消息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怀疑。他怀疑会不会是哪里搞错了,类似于新闻报道里的那种乌龙事件。
是厉永奎来通知他的,他问他,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韩思农没有心理准备,但也不打算推脱,就去了医院。厉永奎跟着他,在去医院的途中,向他解释了来龙去脉。
出事的原因是吴葳蕤炒股爆仓,为了填资金漏洞,挪用了客户的钱。她用家人名义开户,买了股票和期货。
一开始,她的确有赚,信心十足,遂动了满融满仓之心,大着胆子借了杠杆。
除去正常融资融券的杠杆外,她还在场外借了杠杆。场外的杠杆那是什么,是高利贷,没钱还,就会逼死人。
后来随着股票下跌,她被快速跌得套牢,快到爆仓临界点时,开始挪用客户资金加仓,结果最后被直接爆仓。
吴葳蕤扛不住了,为了保工作,开始四处找熟人亲戚借钱填洞。但这样只是杯水车薪,她亏损的钱实在太多,是个无底洞。
厉永奎告诉他,吴葳蕤是失足掉下去的,应该不是自杀。韩思农稍稍松了口气。
高利贷讨债上门,吴葳蕤深受其扰。为了躲避纠缠,这女人竟然想到从外墙水管爬回家。
可惜,她最终还是没有顺利到家,踏空掉了下去。邻居报的警,送去医院,摔得性命垂危,至今还在昏迷。
警察从手机上翻找最近联系人,从工作单位到个人,一个个联系,联系到厉永奎头上。
韩思农其实错过几个未接来电,但他没有反拨回去的习惯,所以一无所知。
厉永奎一口气讲完后问他,之前发现过吴葳蕤有什么不对劲吗?
韩思农沉默不语。他想不明白,不可一世的吴葳蕤怎么会糊涂到如此地步。
他们同为金融学院出身,师从同一教授,在选修金融投资学时,就明白了一个道理:杠杆是一个非常需要理性的工具。
玩好了,的确能带来巨大收益,就像赌场里跟叠码仔对赌玩「托」一样,只要你一直赢,你就是翻倍地赚,台上台下两全其美。
可如果输了,这贪婪的一刃便会反噬,你会被割得寸甲不留,甚至毁灭。
盈亏同源。你从哪里掏出过金矿,必会为掏出金矿的损毁付出代价,甚至是比金矿本身价值还高的代价。
在病房门口,碰见吴葳蕤的父亲。他神态苍老,肉眼可见地疲惫,唉声叹气不断。
韩思农只见过他一面,这次是第二面。在他印象中,吴葳蕤的父亲应该是意气风发的。
他从吴葳蕤那里得知,她爸爸身处集团要职,很有能耐,凡事都能摆平。
吴葳蕤的父亲显然是不记得他了,只当他和厉永奎为女儿的朋友或同学。
吴葳蕤在重症病房,插着氧气管监控仪。他们只能隔着玻璃探病。韩思农实在没法辨认,那躺在一大堆管子中的人形就是吴葳蕤。
他发现,自己的心绪很复杂,有震惊有怜悯,甚至还参杂了些「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但就是没有后悔,他不后悔同吴葳蕤分手。如果真要追究起来些后悔,他只是后悔没有借钱给吴葳蕤。他借不出太多钱,可起码能对陷入绝境的吴葳蕤起到安慰作用。
厉永奎站在他身侧叹气,用手背碰他的手背。韩思农没有动,貌似在思考什么。
从医院出来后,韩思农主动去警署作笔录。他找到负责调查此案的阿Sir,想打听出更多细节。他留了联系方式,让阿Sir有新的调查进展就通知他。
几天后韩思农接到一通电话,警署来的,让他去认领物品。一支从未见过的手机,里面的sim卡,是以韩思农的名义办的。警署以为他是失主,就联系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