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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瘾(53)

作者:花卷 时间:2022-02-03 11:09 标签:女装 民国

  顾培看着他的修长挺拔的背影,脸上浮现一抹茫然。
  七月末,北平、津门相继沦陷,战火的硝烟如阴云笼罩着整个沪城。
  八月初的时候,丁默山死了。他是在离开顾园回家的时候死的,连车带人,活生生被炸死在家门口。宋老知道消息的时候,惊怒交加,当场昏厥送进了医院。
  商会一下子变得群龙无主了。
  一到八月,天气闷热得不像话,谢洛生睡不着,靠在床头看了许久的医学文献依旧没有半点睡意。容述还没有回来,他看了眼床头的钟,已经是凌晨一点了。丁默山一死,宋老进了医院,商会彻底乱了套,容述连着两天都没有回家,只来过电话,叮嘱青姨做些消暑的吃食,要谢洛生好好吃饭。
  谢洛生那时正在医院,话是回容公馆后青姨转述的,他怔了怔,没有多说什么。
  他将手里的书放在一边,想将床头灯关了,可盯着灯看了半晌,又收回了手,由它亮着了。谢洛生辗转难眠,一闭上眼,倏而是丁家灵堂上停着的棺椁,一会儿是北平的战火,折腾了不知多久,才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谢洛生只觉身边挨上一具带着水汽的躯体,下意识地靠近了,咕哝了一声,“容叔叔。”
  谢洛生还往对方脖颈间蹭了蹭,闻着了他身上熟悉的沐浴露的味道,过了几息,直接睁开了眼睛,就看见容述正看着他。
  容述伸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说:“接着睡吧。”
  谢洛生一眼不眨地看了片刻,伸手搂住容述的腰,说:“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容述被他黏人的样子逗笑了,神情变得放松,道:“丁默山死了,宋叔不在,商会有些事情需要人处理。”
  谢洛生想起横死的丁默山,沉默了须臾,说:“容先生,身边多带几个人吧。”
  “嗯,”容述应了声,又道,“我安排了两个人接送你。”
  谢洛生小声说:“谁能打我主意?我就是一个小医生。”
  容述低头亲了亲他的鼻尖,道:“谢医生可是我的心肝儿。”
  谢洛生耳根微红,二人挨着小声地说着话,夜深了,别有一番静谧,恍惚间,笼罩的阴霾似乎都无法侵入这方寸之地,透着股子溶溶的温情。
  谢洛生挨着容述,听着他一把低沉的,舒缓悦耳的嗓音,不知不觉竟有了几分困意,恍惚间,他听容述说:“洛生,想你父母吗?”
  谢洛生一个激灵,顿时就清醒了,他看着容述,容述神色平静,说,“想不想离开沪城?”
  谢洛生腾的坐直身,直勾勾地盯着容述,“容先生什么意思?”
  容述捏了捏他的掌心,说:“我只是问问你,想不想家。”
  谢洛生沉默了一会儿,“容先生,我不会离开沪城,离开你。”
  他盯着容述,说:“我不会走。”
  二人目光对视了片刻,容述笑了,捉着他的手凑唇边亲了下,道:“紧张什么,你想走,我还舍不得放你走。”
  谢洛生眉毛紧皱,说:“我认真的。”
  “我知道,”容述说,“躺下。”
  谢洛生这才慢慢躺了回去,掌心里却还紧紧攥着容述的手指,他看着容述,容述心颤了颤,抬手覆在他的眼睛上,道:“问一问罢了,急成这样。”
  他揉开谢洛生的眉心,说:“好了,很晚了,快睡吧。”
  谢洛生抓着容述的手贴脸颊蹭了蹭,他看着容述,很认真地道:“不管怎么样,我都是要和容先生在一起的。”
  容述顿了顿,看着谢洛生的眼睛,想起今夜和薛明汝所说的,如今北平、津门已经沦陷了,日本人野心勃勃,沪城一定会成为下一个战场。
  不走就不走吧,容述想,在这沪城,他总能护住谢洛生的。
  没成想,还是出事了。
  一场雨来得突如其来,大雨磅礴,豆大的雨滴一颗一颗地砸下,绵密如织。天色昏暗,狭长的紫电将将落下,轰隆几声雷鸣紧随而来。
  谢洛生心不在焉地望着窗外的雨,不知怎的,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他端起桌上已经冷了的茶喝了一口,陡然又是一记惊雷,似震在他心尖儿上,谢洛生手抖了抖,再坐不住,索性站了起来,刚想出办公室,就见韩宿带着一个人急匆匆地推门进来。
  春迎整个人都湿透了,狼狈不堪,眼睛也哭红了,一见谢洛生泪水簌簌往下掉,说:“谢少爷……班主,班主他……”
  谢洛生心猛地一沉,寒声道:“容述怎么了?”
  春迎哽咽道:“特务处的人闯进戏班,把班主……把班主抓走了。”
  谢洛生脸色骤然变得惨白。


第62章
  张成宴踱步走入特务处大牢的时候,容述正坐在牢房里的凳子上,手里拿着一张泛黄老旧的报纸。早两年的报纸了,不知经过多少人的手,还带着发黑的血渍。
  张成宴脚步顿了顿,盯着容述,他是刚到戏班就被带到了特务处,身上穿着旗袍,耳边挂的是珍珠耳坠,分明是个男人,穿成这样,要是别人就显得不男不女,恶心怪异,偏容述生了副雌雄莫辨的好皮囊,竟也丝毫不违和。
  张成宴在心里冷笑了一声,走近了两步,守在一旁的人赶忙打开牢房大门。开门的动静不小,容述却懒洋洋的,头都没抬。这么多年了,张成宴早见惯了容述那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反正如今容述是他阶下囚,也不恼,只嘲道:“你倒坐得住。”
  容述淡淡道:“你耽误了我一场戏。”
  张成宴嗤笑道:“容述,你还真当戏子当上瘾了。”他的目光落在容述脸上,语气里有几分恶意,“想唱戏,就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命出这个牢门了。”
  容述慢慢地将报纸发皱的边角捋平了,没搭理张成宴。张成宴坐在桌上,看着他手中的报纸,道:“你知道上一个待在这个牢房里的是什么人吗?”
  “一个地下党,”张成宴盯着容述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被抓进来的时候也是像你一样,看着这张报纸,”他又笑了声,“骨头硬啊,拷问了三天一个字都不肯说,浑身上下没一块好皮肉,指甲都活生生地拔了,那惨叫声,啧,都让人想给他个痛快了。”
  容述慢慢笑了,说:“哦?”
  张成宴道:“可惜了,打了一针没捱住,什么都交代了。”
  容述说:“你的丰功伟绩,和我说做什么?”
  张成宴看着容述,脸上的笑意倏然淡去,他突然出手掐住容述的脖子把人往桌子上一怼,沉声道:“少他妈给老子装傻!容述,看在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痛痛快快把话交代了,给你一个体面。”
  他出手快,额角撞上桌子发出一声闷响,容述皱了皱眉,脸色也变得阴沉,“松手。”
  张成宴扼着容述的脖颈,看着他因窒息迸起的青筋,眼里含了冰,心里竟滋生了几丝畸形的快意。张成宴手指收得更紧,低下头,鼻尖闻着了容述身上的香水味,是法国的香水,淡淡的,勾着人去闻一闻,却又透着股子高不可攀的冷。张成宴的目光落在容述的耳垂上,成色顶好的珍珠耳坠,不是没见人带过,他的一房姨太太就喜欢这些小东西。
  可这东西戴在了容述身上,就多了几分不可言说的意味。
  他晃了晃神,手指力道松了两分,还没反应过来腰腹就挨了一记重击,张成宴闷哼了声,他反应敏锐,堪堪退了两步,容述一拳已经挥了过来。张成宴是正经的军校出身,手头功夫过硬,不过几分钟,二人已经交上了手。一拳一脚都是实打实的,牢房外的人乍见这变故,慌了神,直接拔了枪,怒道:“姓容的,再动手开枪了!”
  张成宴脚下退了步,擦了擦嘴角的血,直勾勾地盯着容述,头也没抬就骂了声,“滚!”
  容述神情冷漠,说:“张成宴,你们凭什么审我?”
  张成宴冷笑道:“你难道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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