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门不幸的我(93)
菜色确实匠心独具,色香味俱全,一般人见不到更吃不着,也确实出自御厨级别的厨子。乐太平非常满意,连声夸奖,手中梅酒和筷子一样没停过。孟津也觉得味道不错,但是他稍稍有些失落:每道菜端上来时他都仔细观察过,没有一道是楼春山亲手做的。
当然啦,以他们现在的关系,便宜徒弟愿意请他吃饭就不错了,即便可能是鸿门宴……
他内心暗自伤感,没留意楼春山正悄悄观颜察色。“怎么,有哪道菜不对孟先生口味吗?”
“……没有没有,”孟津猛地回神,赶忙拼命摆手,“都很好!随便挑哪个,都是外面酒楼招牌菜的水平!”
楼春山望着他,忽而浅淡一笑。“是这样么?我看孟先生每种就动了一筷子,还寻思这全梅宴属实有待改进。”
啊这,你没事就盯着我吃饭吗……孟津感觉自己后脑流下来一滴冷汗。“我只是……胃口比较小。”因为实际上后面端上来的菜他连一筷子都没动,这话他说得异常心虚。
“原来是这样。”楼春山点头,一幅从善如流的模样,但和他接下来说的内容完全对不上,“这倒是和我师父南辕北辙。”
冷不丁提到操无天,别说孟津差点一口呛死,乐太平也惊住了。“没能一睹操教主的风采,确实是我和孟兄的心中遗憾。”他试图打圆场,同时还努力给孟津使眼色。
孟津接收到了这种暗示。乐太平是好意,他知道,不过傻子才会跟楼春山在操无天的问题上起冲突,尤其在操无天明摆着是楼春山逆鳞的情况下。“乐兄说得极是。”他应和道,“当时我只想着躲麻烦,却没预料到华山之战已成绝唱。”
这会儿,乐太平真的担心地注视着孟津了。“你师父也……”意识到过分敏感,他半路掐断自己的话头,转而道:“今日咱们欢聚在此,就不提伤心事了吧?我正好带了琴,不若给你们奏上一曲?”
乐太平的一曲在外头千金难买,毕竟这要看他心情;这时候居然主动提出要弹琴,可见是有多怀疑操无天和风微生的俩徒弟也会跟俩师父一样打起来。
孟津刚想说你多虑了、我和楼春山的武功根本不是一个级别、不存在对阵可能,就听得楼春山先开了口:“那楼某真是受宠若惊。实不相瞒,三月三在洛水之上时,楼某远远地望见两位先生琴剑相和,早已心驰神往。”
……胡说八道,你从那时到现在都是在怀疑我和操无天的关系!
孟津的不妙感觉刚冒出个头,乐太平便振奋地接口:“那还不容易?今日孟兄正好在,我们可以再来一次!”他期冀地望向孟津,“也让我再次一饱眼福,如何?”
二对一,孟津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拒绝的话。在接过楼春山早就准备好的剑时,他愈发确定对方今天请他吃饭就是为了再看一次剑舞——
非常像操无天剑法的剑舞。
可他现在仍旧只会操无天的剑法,也并不那么坚定地拒绝一切被发现破绽的可能。不然,他也不会选择回到孟津的壳子里了……
这么想着的孟津脚下轻点,几步就飞出了暖阁,堪堪立在一张残荷的边缘。待秦王破阵乐的前调一响,他随即拔地而起。
忽一招如长虹贯日,去势猛不可当;忽一招如水天生莲,端得风雨不透。一时间,漫天风过,遍地叶落。衣袂如水般飘扬,剑光却凌厉无匹。在乐曲的千军万马、气势奔腾之象袭来之时,他的剑势也愈发奇疾,萧条肃杀;若此时有人贸然进入他周身十丈,必定会立即殒命。
孟津原本只想要照着之前的样子再来一次,然而,在空中随意腾转挪跃、凌厉风声过耳的感觉实在太好,没两下他就彻底迷上了,不由自主地施展更多。他从没像此时此刻一样理解,他为自己制造这样一片梦境的初衷——
哪个常年卧床的病患能够拒绝仗剑走天涯、光寒十四州的诱惑呢?
待到最后一个音符落地,孟津也徐徐落回原地。偌大一片荷塘,除去他站立的那片枯叶,其余已经统统不见,干净得像是它们从未存在过。
乐太平刚把琴放下,就迫不及待地鼓起了掌。“漂亮!太漂亮了!我看你消失的半年不是去游山玩水,而是找了个僻静的深山老林修炼了吧?”
至于楼春山,早在看出招式之时,就已经走到暖阁临湖那边,双手扣紧了栏杆。乐太平称赞的话他充耳不闻,不期然地落到湖边枯树上的白肩雕他也视而不见,只一瞬不瞬地盯着湖中心的孟津。对方坦然地回视他,面上神情与早前操无天用剑尖指着他喉咙的时候没有半分差别。
“原来如此……”楼春山低声叹息,眼底眸光却如火一般猎猎燃烧,“原来我在那时已经对你一见钟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乐太平:?哈喽?你还记得我在场吗?
第74章 谁先掉马
……那时?哪个那时?
孟津迷茫了一小会儿,随后想起来了。在胸口受伤之后,操无天曾在院子里练过一回剑,本意是想试探楼春山的意图。当时,操无天故意用性命要挟楼春山,然而对方只回给他牛头不对马嘴的一句“不会”……
噢,或许不是牛头不对马嘴,而是楼春山已经认定操无天不会真的动手。这推测倒也没错,毕竟操无天想杀人肯定直接杀了,根本不会到最后一刻才来浪费口舌。
可就算是这样,也没法得出那时候的楼春山已经对操无天一见钟情的结论啊?楼春山后头还用计骗操无天下山呢!虽说这相比当胸一剑根本无伤大雅,但照楼春山现在的说法,他岂不是在后悔当初的迟钝?果真半点没有放弃……
想到此处,孟津忽而凛神。当楼春山说“对你一见钟情”的时候,一双眼睛就没从他身上离开过。不至于吧,光凭剑法他就会掉马?
至于乐太平,他是三个人中最迷茫的。并且,他还莫名其妙地产生了一种自己很多余的感觉,因为其他两人似乎在打只有他俩知道的哑谜。“楼教主有心上人了?”他试着开口打哈哈,“我早前竟没有听说。”
楼春山仍旧死死地盯着孟津。“我倒不觉得乐先生没听说。”他道,唇角微微一勾,“毕竟,孟先生舞起剑来,身姿风采都愈来愈像我师父了。”
“可孟兄不是……”乐太平条件反射地想说孟津和操无天是两个人,话还没说完,就震惊地意识到了里头的问题。“你是说,因为孟兄的剑法和操教主相似,所以你……”
……搞替身文学?
这下,连孟津都震惊了。便宜徒弟制造八卦的水平真不是盖的,传出去又是劲爆头条啊!
“当然不仅仅因为剑法。”楼春山立即否决了两人脑海里的猜测。“你们要知道,一次相似是偶然,两次相似是偶然,三次、四次……乃至更多,那就是必然了。”
乐太平更迷糊了。因为照这种逻辑,楼春山的意思便是孟津等于操无天!这怎么可能?“今日的酒确是好酒,很让人上头啊!”他勉强接口。
别说这种转移话题的方式过于拙劣,其余两人也都心知肚明,他们之间的问题不可能被这么简单地带过去。
“谢谢乐兄帮忙解围,”一直没吭声的孟津最后开口,“看来楼教主与我有些误会,能请乐兄暂时回避一下么?”
“孟兄,你……”乐太平还想说点什么,但迎上孟津温和却不容拒绝的眼神之后,他终究点了头。
见乐太平离开,孟津脚尖轻点,轻巧地翻回了暖阁。他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喝掉了面前一直没动过的梅酒。“楼教主的必然是什么?”他自下而上抬起眼,仔细打量那张因为逆光而轮廓愈发分明的脸庞,“孟某洗耳恭听。”
楼春山一直望着他,闻言轻轻笑出了声。
确实不仅仅是剑法。从抬起头的姿态到看着人的眼神,从怕麻烦的心理到非常像的脸庞,甚至于孟津和操无天的出现时间都能基本岔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