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青天]何以安乐(62)
“无妨,小侯爷可以慢慢说。”包大人宽和地笑笑,给他倒了杯热茶。
庞昱暗自做了几个深呼吸,才将那日入宫之事一五一十地说清,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时不时还往前补充几句,说得断断续续的。
幸好包拯从凌乱的话语中串出前因后果来,庞昱一说完,他就陷入了沉思。
“……包大人?”庞昱看着他。
包拯叹气道:“贵妃娘娘真乃女中豪杰,此举不但救了侯爷与太师,还点醒了包拯!”
“……啊?”庞昱极为不解。
他姐又没有在皇上面前提过包拯,为什么包大人还要感谢她?
“诚如太师所言,那背后之人既然会暗算于庞家,又岂不会对其余朝中重臣有所算计?”包拯道,“实则前几年就隐约有此征兆,只不过当时大家都没有去留意罢了。”
“什么征兆?”
“侯爷可还记得去年的红花案?”包拯问。
庞昱点点头,那个案子他也算是记忆犹新了,虽说并未亲身经历,可茶肆里的说书却没少听。公主身边的刘公公以为公主报仇为名,派人杀害上京述职的能臣与京城名捕,还将所有罪名都栽赃给展昭,事发之后刘公公服毒自杀,公主在皇上面前力保此人,因此开封府也只好停止调查。
“这是一个一箭三雕之计啊,既能除去朝中阻挡自己前路的大臣,顺利的话还能顺手将展护卫也置于死地,若是展护卫罪名成立,也会令百姓对开封府能否秉公办案有所质疑……”包拯摇头叹气,“最可怜的莫过于皇上了,此案之后,朝中人才愈发凋零不说,与公主之间的隔阂也变得越来越大。”
以公主那个性子,她怎么可能在宫里安安分分地带孩子?上次她不就差点逼死了当朝的状元、太傅的女婿么?
“再就是包勉案,市井流言还差点逼得包大人辞官……”一经提点,庞昱的记忆就似洪水溃堤,一发不可收拾,“还有赵秋杰、赵秋堂两兄弟,紫金锤这么邪性的东西,到底是谁将机关图交给他们的?十万徐州饥民,明知是钦差作恶,却将怨恨放在陛下身上……现在,又出了个高丽‘公主’,拿着字迹与我父极为相似的书信,谎称庞家通敌卖国!”
实在是太可恶了!
包拯苦笑道:“如此多的征兆,本府却从未将其看作一件事,是我失职了!所以贵妃所言句句在理,这些事还真不该让小侯爷来头疼,这本就是开封府的责任。”
庞昱还有几分不好意思:“大家集思广益嘛,也不能只仰赖大人一个啊,若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大人尽管说!”
“此事到底是急不得。”包拯捻了捻下巴底下的几缕胡须,“对方布局之深,恐怕我们如今所见也不过是冰山一角,贸然猜测也是徒劳,不如等他下一次出手。高丽使臣尚未离开,背后之人或许会认为他们还有可利用之处,没准这几日还会弄出点什么事来。”
“那我们是不是守株待兔就可以了?”庞昱问。
“待大理世子神智恢复之后,我们手中的线索又能多一条了。”包拯笑眯眯道。
庞昱惊喜道:“大理世子已经醒过来了?”
“每日能有两三个时辰睁眼,虽然还不能开口说话,但公孙先生总会有办法让他恢复的。”包拯也觉得很是欣慰,一直以来他们都处于被动之中,若能得到大理世子相助,对付背后之人的胜算又能多一些。
“我去瞧瞧!”庞昱对大理世子很是好奇,迫不及待想去看看。
包大人也没有阻止,只是送走庞昱后,又回到案前沉思。
只可惜,庞昱还是没能看到大理世子,因为走在半路上,他就被人拦腰截走了。
“放……放我下来,白玉堂!”庞昱抓着对方的胳膊,被人抱着在雨中淋得浑身湿透的感觉可一点都不好。
白玉堂低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继续赶路。
汴京城的大街上,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被雨水糊了眼睛的庞昱也不知他们在什么地方,只知道白玉堂左拐右拐,最后进了一个小巷子,又推开一座院子的后门。
到了屋檐下,白玉堂就将庞昱放下,自己转身进了屋:“白福,给他找一套干净衣服换上。”
年迈的管家笑着应是。
庞昱上前两步:“喂,你还没说把我弄到这里来想干什么——”
还不待他说完,对方就将房间的门“啪”的一声关上,将庞昱关在了门外。
就好像故意不跟他说话似的。
白福笑呵呵地走过来:“小侯爷,还请您跟我过来换身干净衣服。”
“老人家,白玉堂他到底是怎么了?”庞昱觉得既不解又憋屈。
“侯爷唤我阿福就好。”白福又笑了笑,“少爷他自小就是这个脾气,让他生一会儿闷气就没事了。”
庞昱担忧地往里看了眼,又对白福道:“那我还是叫你白管家好了,我那儿也有个叫阿福的管家,你们二人同名,都这么叫总觉得有些……别扭。”
“我哪里能称得上什么管家。”白福摆摆手道,“总归日后都是一家人了,老朽就觍着脸当个‘大福’,侯爷家的管家便委屈一下当个‘二福’好了。”
庞昱:“……”也不知道庞福听了这话以后会有何感想。
而且……谁、谁跟他是一家人啊!
第84章 局中局21
“侯爷, 先用姜汤驱驱寒吧。”白福笑呵呵地端了一碗姜汤进来。与公孙先生熬煮的姜汤不同,非但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味道, 连姜的辛辣味都在其他药材的辅助下变得没那么难以下咽了, 喝完一碗后, 庞昱竟还意犹未尽地想喝第二碗。
“好喝……”一碗下肚,整个身子都暖和了, 庞昱好奇道,“这姜汤是怎么做的?”
“呵呵, 侯爷若是喜欢, 老朽回头写个方子, 让侯府的下人照着方子做便是。”白福宽厚地笑了笑。
没想到白玉堂那样的性子,仆从却意外的和善贴心。
庞昱又喝了一碗姜汤,从头暖到脚, 浑身舒爽不已。连带着之前因白玉堂奇怪的行径而积攒下来的不满与疑惑也减轻了许多,索性放任自己松懈一下,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外头的雨仿佛没有尽头,庭院里已经积了一洼一洼的水,天际隐约的雷声绵绵不绝,光看天色已经完全分不清时辰了。
庞昱百无聊赖地看着外头雨幕, 不知等了多久,差点迷迷糊糊睡过去时, 听见白福一声恭敬的“少爷”。
循声看去,白玉堂正翩然走来。
仍是一袭白衣,脸色不大好看, 看也不看庞昱一眼,倒是端起桌上放凉了的剩下的小半碗姜汤就往嘴里灌。
“哎,那是我喝剩下的……”庞昱想出言阻止已是来不及,只见白玉堂放下碗,抬手抹了一下嘴角。
“福伯,之后无事,你便回房吧。”白玉堂神色平淡道。
“是,少爷。”白福也不问为何要让他回避,脸上仍带着温和的笑,“厨房里还有不少姜汤,就煨在灶头,想要的话管够。少爷和侯爷只管忙你们的,老朽就先回房了……”
白福恭敬地退了出去,只剩下庞昱和白玉堂在厅堂中。
“随我来。”听到白福的脚步声逐渐走远后,白玉堂亦站起身,正要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给我站住!”庞昱皱着眉,拦在对方身前,“你今天闹什么脾气啊,可是我曾说了什么得罪你的话?”
“你没有得罪我的地方。”白玉堂错开视线,瞥向外头的雨幕。
“既是没有得罪你,那你为何不肯看着我的眼睛说!”庞昱顿觉胸口似有一团邪火在烧,恨不得撬开那人的脑子看看到底都在想些什么!说喜欢的也是他,不理人的也是他,随便将人截走的还是他,可是把人带到此处后却什么也不说,如何叫人不在意!
白玉堂一低头,就见庞昱两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襟,一副气得连腮帮子都鼓起来的模样。
“咳。”白玉堂微微别过脸,可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却已经破了功,再也绷不住。
“你笑什么!”
“想对你狠心一点,竟是一件这么难的事。”白玉堂面露无奈,叹了口气,“你这没良心的小螃蟹。”
庞昱一头雾水:“这话是……何意?”他怎么就成了没良心的了?
白玉堂捏起庞昱的下巴,盯着那双无辜又充满了疑惑的眼睛道:“你从宫中回来,先回了太师府,随即一大早又赶去开封府,若非我半途将你带走,只怕你又要在开封府耗十个八个时辰。你,可还记得与我约定之事?”
“这……”白玉堂若是不提,他还真有可能忘记。庞昱歉意一笑:“对不住,近日当真事情太多,一桩接一桩,我……”
“我不听借口。”白玉堂面色微冷,握着庞昱的手腕,稍一用力就将人带入怀中。庞昱贴着他单薄的衣物,耳畔全是对方胸膛有力的心跳声,并听见那人道:“我既非公职,也不是大公无私的侠士,暗探也好、明查也罢,都是兴之所至。坦白而言,若非是与你有约,我也不会做这等麻烦之事……”
白玉堂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庞昱脸上如被火烧,嗫喏两声,才低着头道:“你……你这般阴阳怪气的,都是因为我?”
“那你以为呢?”
到了嘴边的道歉话语又咽了回去,想也知道那人不喜听这些毫无意义的话,庞昱吞了一下口水,抬起头道:“多谢你。幸亏有你,否则我也不可能先去解决其他事。正因有你在,我才会这么放心,能将那些重要之事放在后面。”
白玉堂轻勾唇角:“你倒是学会说甜言蜜语了。”
“这都是真心话。”庞昱咬了咬牙,视死如归地抬手环住了对方的后背,紧闭双眼,“你……你对我的心意,就如我……我对你一般。只是……我这人有时一忙起来便会顾此失彼,你心里若有不痛快的地方,一定要跟我明说,否则我又怎么能了解你心中所想?猜测半天浪费时间不说,还教人坐立不安,心头惶惶。”
“你再说一次。”白玉堂将下巴搁在他的头顶,低声笑道,“这话听上去颇为动听。”
庞昱推了他一把,结巴道:“还……还是先说正事吧!你方才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入宫前咱们本是商量找个机会去探探王昆的底细的,可是计划到一半就没了下文。你今日将我带来此地,莫非是想与我说这件事?”
白玉堂终于不再闹他,神色正经了不少:“如今正好有个机会去看看王昆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昨夜,我抓到了打算易容出城的高丽侍卫。”
“是王昆的侍卫?”庞昱的眼睛亮了亮。
“正是。”
“那现在他人呢?”这个王昆果然有问题,倘若他当真内心坦荡,也不必派人出城。毕竟赵祯不可能永远将高丽使臣扣押在开封,待他从王月的嘴里撬出更多的信息后,自然会放他们走的,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如今看来,王月的嘴巴尚未撬开,倒是王昆先坐不住了。
虽说庞昱对此人的观感并不糟糕,在王月一案上也出了不少力,但一日不弄清楚他俩到底谁是真的高丽太子,庞昱就会一直念念不忘,早日了结此事,也好早日放王素贞回家乡,老这么待在开封府也不是个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