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青天]何以安乐(56)
公孙策道:“你将昨夜说过的话,再与安乐侯说一遍,比如你为何要杀朴将军。”
崔尚宫抿着唇时看起来格外严苛,从她的言行举止来看,也能发现她对自己也十分严苛,她用平板的语调回答道:“因为我不愿见公主被朴将军纠缠,所以我趁公主与柳医官说话的时候偷偷离开,独自见了朴将军一面。”
“可是朴真言进了房间就没有再出来,你是如何见到他的?”庞昱追问道。
“窗户。”崔尚宫顿了顿,眼神淡漠道,“我敲了他的窗户,说是公主有密信要给他,朴将军对此深信不疑,他打开了窗户,却没想到我会趁机打了他一掌。”
“可他房间里的窗户是锁死的,难道他被你打了一掌以后,不喊人进来,反而默默地又自己锁上了窗户?”庞昱不可思议道。
“那又有何不可?”崔尚宫的语气不见一丝慌乱,仿佛自己说的就是事实一般,“外面的侍卫都是太子的人,朴将军与太子不和,担心太子对他不利所以没有开门,也不奇怪。”
庞昱脸上有几分古怪,他看了一眼白玉堂,后者用眼神示意让他出去再说话。
公孙策苦笑道:“现在你们知道我为何没有将她带回开封府了吧?”
“她表现得太镇定了。”白玉堂淡淡道。
“而且我听王昆说,那些侍卫都十分仰慕朴将军,而且朴将军还是负责安排侍卫看守巡逻的人,并且他人缘还很不错。高丽太子言谈间好像在暗示我们,其实侍卫们更多的是听从朴将军而并不是他,何以崔尚宫会认为侍卫都是太子的人?”庞昱对此感到十分疑惑,而这也是白玉堂让他不要当着崔尚宫的面说出来的话。
公孙先生点点头:“我也是有此疑惑,才又找了几名高丽侍卫询问。在说那些侍卫之前,你们可知崔尚宫是如何被抓到的?”
庞昱老实地摇摇头,白玉堂也没说话。
“她是意图逃跑,被人发现才抓住的。”
“啊?”庞昱惊讶道,“就她那副我自岿然不动的模样,会畏罪潜逃?”
公孙策叹气:“正是如此,她言行举止皆疑点重重,偏偏对罪行供认不韪,行凶过程乍一听还有点道理,只是经不住仔细推敲。”
白玉堂接道:“好比她从窗户伸手打了朴将军一掌,寻常人从窗户伸一只手进来,别人都会心生警惕,何况她夹带杀机的一掌,朴真言身为高丽第一剑客,难道还避不开那一掌?”
“所以我倒是觉得,她这么做,是想牵出另外一个人来。”公孙策目光复杂地看了眼行馆的某个方向。
“高丽太子?”庞昱立刻会意。
公孙策道:“你们猜,我询问了几名高丽侍卫,他们跟我说了什么?他们说,自从太子被人行刺,身受重伤之后,性情就变得警惕许多,也不怎么亲近他们这些被太子一手培养起来的侍卫了。”
因为庞昱等人早已认定此太子已非彼太子,所以没怎么细想两个太子是怎么交换的,如今看来,只怕这其中还有什么阴谋。
“高丽太子也曾被人刺杀,是在出使大宋的途中被人刺杀的吗?”庞昱觉得喉咙有些发干。
“不错。”公孙策脸上难掩疲惫,想必是案子太棘手了,他一宿都没怎么睡好,“但太子并不是在徐州附近遇刺的,而是刚下船没多久的时候。”
这跟他们此前的推测不符,王崑是在徐州被发现的,所以理所当然地以为两人是在这附近完成替代的,谁知刺杀地点竟然是在海边小镇,那么王崑是怎么跑到远在千里之外的徐州坠崖的?
这个谜团可比杀害朴真言的真凶还要难猜。
第76章 局中局13
“该不会……此王昆是真, 彼王崑才是假?”庞昱脸色不大好。
“别慌。”白玉堂按了按他的肩膀,“王崑失忆是真, 坠崖的时间也与高丽人来访时间相符, 就算他不是高丽太子, 也必然与太子密切相关。何况,那些高丽侍卫不也说过, 自从海边遇刺之后,太子就不怎么亲近旁人了吗?”
庞昱这才恍然:“也对啊, 以一国太子的心性, 哪儿那么容易遇个刺杀就性情大变?”
包大人一生都被刺杀过无数次了, 也不见他性情大变啊!别说包大人了,就连庞昱自己,不也在宋辽边境上碰到一次吗, 除了惊险一点以外,照样能吃能睡没啥影响……
传说中的高丽太子算得上是个文韬武略能担大任的人物,不至于因为一两次刺杀就从阳光开朗变成阴郁沉闷吧?
“可这么一说,又把我弄糊涂了……如果王崑是真的,他怎么会跑到徐州去?”庞昱疑惑道。
公孙策:“我问过高丽侍卫统领,他们的行程因大风偏离航道, 所以绕了远路才来到京城,而途中虽未经过徐州, 却路过离徐州不远的充州……只不过,他们并未在充州遇到刺杀或者其他危险,只是每隔十天半个月总会有一两个熬不过长途跋涉、水土不服的人, 大多是随行伺候的下人,身份卑微,死了也就死了,就地埋葬也就是了。”
“可高丽公主不是说过,他们一行人一个人都没有少吗?”庞昱还记得很清楚,公主为了让大家相信柳医官的人品,还特意说了很多好话,其中就有这么个例子。
“小侯爷,你觉得公主会记得住那些最底层下人的面孔和名字吗?”公孙策无奈道。
庞昱立时想起了自己认识的那些王公贵族,比如赵秋堂兄弟,根本不把下人当人看,顿时明白过来了。
沉思许久的白玉堂突然抬起头:“这么说来,他们在路过充州时,也曾丢弃过几个下人?”
“是有两个。”公孙策道,“其中一个是伺候王昆的粗使下人,还有一个是王睿的,都是病了有一个多月,眼看撑不住,就被侍卫拖出去的。何况那侍卫还亲手将两人掩埋,确定人已经死透了才走的,应该没什么问题。”
白玉堂意味不明地笑了下:“没什么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
“白少侠的意思是……?”公孙策疑惑看他。
“现在就下定论还太早,等我四哥来了再说吧。”白玉堂摸了摸腰间的刀,“如今还是尽快将杀人凶手抓到,以免局面越来越复杂。”
公孙策苦笑,如果那凶手真这么好抓,早就已经抓到了好吗!这个自投罗网的崔尚宫,怎么看都有问题,绝不能带回开封府啊!
庞昱挠了挠脸颊:“可是现在这个高丽太子还挺配合我们的,看来是一心一意想要案情水落石出,那他应该就不是凶手了吧?”
白玉堂捏了捏他的脸:“你还是觉得此王昆比彼王崑更像太子?”
“怎么说呢……感觉他比王家大哥要更有架子。”庞昱犹豫着说。
“身居高位的人就一定有架子?”白玉堂好笑,又点了点庞昱的脑袋,“那你觉得皇上有架子吗?”
“嗷,你怎么也学我姐喜欢点我脑袋啊!”庞昱捂着额头,避开那只“魔爪”,不满地瞪了瞪眼。
但想到白玉堂之前那个问题,庞昱又摇摇头。
他姐夫还真不是有架子的人,总想着与民同乐,逢年过节都要微服出宫体验一下民间过节的乐趣。而且就连在朝堂上,赵祯都不常摆出冷脸,除非将他惹得勃然大怒。若是寻常君臣间的小争执,说不定赵祯还会念在大臣劳苦功高而忍下那口气呢。
“那不就是了,所以以貌取人可要不得。”白玉堂手指一伸,还想再点一下,结果被早有准备的庞昱闪过,目露遗憾之色。
公孙先生冷漠地看着两人,等他们互相瞪起眼来,才凉凉道:“你们打情骂俏完了吗?”
白玉堂干咳一声,庞昱红着脸把头扭到一边。
“那我们可以开始查案了吧?”公孙策问。
“好的好的,先生有何吩咐尽管说!”庞昱赶紧陪个笑脸。
公孙策看了他们一眼:“吩咐不敢,就是请二位再去拜访几位高丽的贵人,跟他们喝喝茶,聊聊天,看能不能再问出点什么来。”
“这个没问题,我们马上去!”庞昱连忙拉了白玉堂就跑,公孙先生生气的模样真的好可怕,还是离远一点的好!
白玉堂虽然并不怵公孙策,却乐得看到小螃蟹紧张兮兮拉着自己跑掉的样子,那小模样看了就手痒。
见庞昱跑到一半又停了下来,白玉堂便用眼神询问他为何停下。
庞昱有些纠结道:“我们……先找谁聊天去?”
“这还用得着犯难?”白玉堂挑挑眉,摸出一抹铜钱,“正面是公主,背面是王子,你扔还是我扔?”
“用扔钱币来决定,你不觉得太过草率吗……”庞昱把眉毛都皱成了一团,显然不怎么赞同,“何况还有太子呢?”
“你自己也说过,那太子不论真假,总归是在帮助我们破案的,没什么嫌疑。”白玉堂说,“反倒是崔尚宫想要将火引到太子身上的举动,更能证明他与此案关系不大。”
“那你觉得谁最可疑?”庞昱问。
白玉堂摊手道:“这些人里谁都不简单,光凭可疑是很难确定人选的,必须找到足以佐证的证据,否则再多的推测也不能将真凶定罪。”
“唉,怎么这案子这么复杂啊!”庞昱仰头长叹。
“这还算好的了,起码凶手多半就在这些高丽人当中,逐个排查,总能找到蛛丝马迹。”白玉堂倒是挺有耐心。
“那我们还是先去排查三王子吧。”庞昱实在是不想用扔钱币的方式来决定,果断排版道。
白玉堂把玩着手中的铜钱:“哦?为什么是三王子?”
“因为我不想这么快又见到那个公主……”高丽公主真是一言难尽,再貌美如花又如何,连从前的庞昱都绝不想靠近,更枉论是现在的他。
白玉堂弯了弯嘴角:“如此美人,怎的这般唯恐避之不及?”
庞昱瞪了他一眼:“难道你很想见她?”
“怎么可能,最好的那个已经是我的人了,其他的我看也不会看。”白玉堂眨眨眼道。
这人说起情话来也是挺能豁出去的,庞昱耳朵微红,暗骂一声“油嘴滑舌”,心里却是甜滋滋的。
高丽三王子对朴将军的感情看得出来是挺铁的,不光为他醉酒,还命人做了个牌位,就放在自己的桌案上,也不嫌瘆得慌。
庞昱刚一进门就看到了那个崭新的牌位,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三王子这是……?”
“案子还没破,朴兄的尸身无法入土为安,我就先找人做个牌子供起来,聊以慰藉。”王睿有气无力道。
看他那副颓然的样子,只怕也是一夜没睡。
“三王子对朴将军情真意切,想必朴将军泉下有知,也会感到高兴的。”庞昱安慰道。
“他怎么会高兴?”王睿斜眼看了下庞昱,仿佛在看一个白痴,“凶手至今没找到,最好的兄弟还给了他一掌,加快了他的死亡。若换成你,你高兴得起来?”
我这是在关心你,你怼我干什么!庞昱心里憋气,抿抿唇,不说话了。
他可做不到被人打了脸还把另外半边脸也伸过去的事。
白玉堂冷笑道:“若真是好兄弟,如今你该做的是追查真凶,而不是缩在房间里对着一块牌位哭。”
“我没有哭!”王睿怒瞪,“我也想尽快破案,可这案子不是你们开封府的人在查吗!连你们都没有头绪,我又怎么可能查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