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崽何弃疗(94)
蚂蚁?那不是人界畜生道最微末的物种之一吗,猛禽妖兽他见过不少,微生物就不太了解……
“不是攻打我们,”孔宣也看得出神,这或许关系到蛊毒的秘密,“如果雌虫类似蚁后,那它有点忙啊,既要一窝接一窝地生孩子,还得给人当狗腿赚养娃的奶粉钱……奶粉,不对,它们应该是喝血的吧?”
他刚说完,那只雌虫就像打脸似的干了件让人目瞪狗呆的事情,它并不喝血,而是一口一个、一口一个,将那些长途跋涉为它而来的工虫一只接一只吃掉了!
整个鬼藤就像一部精密而复杂的流水线,后面的虫子看到前面自己同伴被吃,完全没有物伤其类的恐惧和彷徨,仍旧源源不断填上去送死。
“它不怕撑死吗?”金鹏愕然。
“不会。”孔宣和龙渊曾在鬼市集上见识过这东西惊人的消化能力,是个边吃边拉的直肠子。
果然,黑甲虫很快开始排泄,黑米粒大小的便便粘附在鬼藤的枯枝上,越聚越多。
龙渊对金鹏说,“我觉得这个东西你应该收集一下,说不定对解蛊毒有帮助。鸡矢白、龙涎香、还有蚕砂,这些不是都能入药治病吗?说不定……”
金鹏回了他一个“你是不是在耍我”的眼神,转而露出一副思考着“如何做一名合格铲屎工”的表情。
“它为什么不直接吸血?”
孔宣眉心轻蹙,鬼市集上这虫明明是吸血的,连残肢断臂里的血水都不放过,眼前有这么现成的一池子,干嘛非要吞食自己的同类呢?何况这些同类也都是喝血的,有什么区别?
唯一掌握些生物学知识的文科生半吊子龙渊:“因为食物链越上层的生物越能摄取到优质蛋白和维生素A到Z啊!营养被一级一级提纯了嘛,就好比羊要吃一吨草才能长大,而老虎一顿就吃掉一只羊。”
孔宣斜睨他一眼,“池子里的是,血。虫和鬼,食物链应该怎么链?”
龙渊:“……”
嗡嗡,嗡——
雌虫忽然停止进食,再次震动翅膜发出号令。
这回,侥幸成为剩菜剩饭的工虫们乐颠颠地冲上去,捞起一颗雌虫的便便不由分说扛着就跑,迅速地连虫带粪一并没入之前的疤眼里。
金鹏惊得捧住下巴,什么好玩意,还跟他抢?
就在此时,孔宣倏地动了,“那些是虫卵!”不是粪便,竹叶青在他脱马前说过一句话:只要小小一颗沾在他身上,他就永远都离不开你了,得不到你会痛不欲生的。
所以,释迦在蓝岛应该就是沾上了这种虫卵,虫卵的隐蔽性极强又具备化虫施蛊的能力。
“我来!”金鹏挡开孔宣,摸出一只收鬼煞的乾坤瓶掷出去,瓶口朝下,向着那撮所剩无几的虫卵罩上去。
嗡嘤——
雌虫振翅惊走。
“捉住他。”孔宣一脚踩合竹叶青的嘴巴,防止黑甲虫飞回去。
龙渊旋身去追,周遭鬼藤暴起,似乎在拼死保护雌虫。
“你的最后一张牌打烂了,”孔宣低头看向竹叶青,“有话说吗?有的话我就抬脚了。”
竹叶青甩尾在地上抽打两下,似不甘地捶墙,喉咙里发出呜咽。
“松,松公子……我没真正见过他啊!不骗你!”竹叶青哼哼唧唧,“他每次来都是黑篷遮身,连眼睛都不露一只的……”
“是他,是他让我把幻海遗珠弄到手!他说只要拿到那颗珠子,雾灵山就归我了。”
“妖?不是吧,也不像鬼……魔吧?肯定是魔!不然哪儿能那么变态啊……一定是魔,他身上有魔息。”
魔?除了被封在无间深渊里的寂穹,还有哪个魔这么嚣张?安排这一切,怎么看都像是在为魔君解封、重返六道做铺垫。
孔宣挪了下鞋底,离七寸上的死结又近了些,竹叶青气声尖叫,“明王殿下,明王殿下,我可句句属实啊!你不要再踩了,我会爆丹的哇哇哇……你是魔鬼吗?”
嗯,魔鬼,这九天十地、四海八荒,真是谁都可以成魔呢。
“血池空了!”
龙渊抖掉七星剑刃上最后一丛枯枝,金鹏将收了雌虫的乾坤瓶装好。
旁边的血池业已干涸,裸露的藤蔓根系自森森白骨间胡乱探出,像宿醉男人来不及清理的胡茬,衰败又颓废。
不知池壁上的哪块枯骨最先晃动了一下,如同推翻多米诺骨牌的手指,血池轰然坍塌,数不清的白骨堆叠出一个万人坑,亡灵的目光穿过空洞的眼眶终于重窥前路。
一具具完整或不完整的骨架互相踩踏挤压,摸索着拼凑自己,纷纷从坑底爬出来,向着竹林外走去。
他们同血璃珠中的十万阴兵一样,在池血耗光之后,终于抛却执念得以重入轮回。
“这坑挺现成的,你要是喜欢这儿,都不用另挖了。”孔宣脚尖一挑,将竹叶青踢进空荡的深坑里。“埋了吧——”
竹叶青这一下摔得差点儿背过气,哼都哼不出一声,爷爷!我错了还不行吗?哪路神仙显灵救救孩子吧!
轰——
漫天的泥土劈头盖脸落下来,竹叶青欲哭无泪,说埋就埋吗?
他眯着一道狭眼,透过重重烟尘,愕然发现自己腾在半空中,那些泥土不是被铲下来埋他的,而是跟他一起被从坑底炸起来的。
一张巨网般的佛印泛着莹白光芒缓缓从坑底的炸洞升起,将他像个无头苍蝇似的捕捞进去。
神仙!神仙显灵啦!!!
☆、095
那佛印轰开了池底,法力衰竭而散,一颗圆润饱满的大白蘑菇钻出松散湿泥冒出头来。
看清岸上的阵容,安忍露出一脸惊讶,却也带着不加掩饰的喜色,都是熟人,本来也有事要找他们说的。
“怎么哪儿都有他?”孔宣蹲在池边,饶有兴致地看安忍手脚并用向上爬。
安忍踩着湿泥踉跄几步,转头左右看看,一手掐着诀核算方位,“没错啊,这儿是冥界,你们怎么都在?”
他又低头看脚下,“这里太难挖了,我猜就是有什么阴灵守着,原来是这么条小东西。”仔细看看,好惨的,又不太像。
龙渊问他,“你不是在无间裂隙度魔吗,怎么这么闲挖地道偷渡?寂穹被你唠叨死了吗?”
“太子殿下,”安忍爬上岸,一歪身坐在地上磕玛丽布鞋上的黑泥,“上头要变天了,活人不管阴间事,你还是赶紧回东海成立个防汛抗洪指挥部吧!”
“什么意思?”大海里防汛抗洪?这跟嗑着薯片喊节食有什么区别。
孔宣问,“是月相有异?”
“何止有异!”安忍扯了下嘴角,牙疼道,“就是什么公转自转、潮汐朝东的……我也不太懂。总之,十五刚过,人世常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不过这次呢,十七也圆,十八还圆……到时候砖家怎么辟谣咱们就管不着了,可不出一星期,东海边儿上的那一溜大群岛铁定沉海没跑了!”
“太阴冲日。”孔宣蹙眉,贝齿轻轻咬住下唇,“寂穹还真会选时候!”
太阴即指月亮,月有阴晴圆缺是因为她周期性绕着地球公转,每月满盈一次。月盈之夜,妖鬼躁动,魔魅重生。
人类的科学虽然无法精确解释这种现象,但大量的研究数据表明,满月附近的几天,无论是犯罪率、自杀率、交通事故,甚至就诊病患都会多于平时……就算将异常天相用障眼法遮掩过去,“月不落”的副作用谁又控制得了。
“七千年前,也是从一夜接一夜的满月开始的……太阴星恒曜不灭,像夜空中的另一轮太阳,直到人界陷入永夜。”
凤凰说,这叫太阴冲日,乾坤倒转,六合逆行,是降灾凶兆,有大魔祸世。
孔宣放空的眼眸中现出被时空封印的战火:
荆衣兽皮的人族壮丁挥舞铁叉木棍誓死守卫家园,又如蝼蚁般被身高如塔的魔族成群碾成尸山肉海,女人们绝望的哭嚎混杂孩童惊惧的啼泣;
堆石成山掩住整个村庄的巨力仙君被铺天盖地的鬼鸦叼啄分食,弓伏于野,枯骨为峦,守护一方人族血脉;
六界逍遥的神兽们不再吹牛打架,各自撑住阵眼,下注所有的灵石赌上一壶醉八仙,看究竟最后谁有命喝;
梵音阵阵,铅云瞳瞳,凤凰身披烈火破云而来,灿烂的尾羽在夜空中拖出星河般迤逦的光带,清越啸鸣震彻天地……
“我们还有时间。”龙渊反手用力握住了孔宣的手腕,带着不容拒绝、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俩虽然连着监听符咒,按说孔宣的那些幻视幻听不可能传进龙渊耳鼓里,但他识海中重温的一切痛苦挣扎龙渊都能巨细靡遗地感受到。
殿下,我的殿下,这次有我在,你不用担心,不用害怕。
孔宣缓缓转头,深深看了龙渊一眼,他的话,他也听懂了。
龙渊又问安忍,“七日之内只是东瀛那几个岛吗?问题不大,早晚也是要沉的。”
安忍:“……!!!”你这是普度众生的态度?
龙渊:“咱们分下工吧。和尚你哪儿来的回哪儿去,一旦无间地狱的封印破了就从这个洞逃出来报信儿,千万别死撑,圣母癌抑制剂要随身携带!金鹏带上东西和竹叶青去找孟婆,好赖不济她也熬了这么些年汤,捣鼓个解药并不是不可能。我和殿下——”
“你先回人界,”孔宣打断龙渊,“我要回一趟雾灵山,把凤凰玉胎带出来。”
龙渊眉目凛冽地看了他一会儿,到底柔软下来。
虽然跟孔宣分开他不太放心,但毕竟两人相处的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孔宣说了算,习惯听他话了,被支配的恐惧。
孔宣拍拍他手臂,善解人意道,“要是你不放心的话,多留点血给我呗,万一用得着呢。”
什么人啊,还喝上瘾了!
别说是要血,就是要命都舍得给,龙渊立时撸胳膊挽袖子。“你拿到咱妈就赶紧回来,别舍不得家里那些破东烂西,还有傻蛋,就是石头小青,喜欢的话回头我给你再做个好的,边牧、萨摩、拉布拉多随便你选。嘶——”
孔宣倒是没客气,用银河的鞭柄化出针筒刺啦抽出满满一管子,少说得有两百毫升义务献血的量了。
没等龙渊看清,他已经收好银河,帮龙渊抹平了黄豆大的针眼。
“幻海遗珠给你,”龙渊说着就去摘颈上的珠坠。
“不用,”孔宣摆摆手,“都说了释迦那个结界只是做做样子,连全封闭式大学校园都有那么几处方便跳墙钻网的系统漏洞,雾灵山是我的地盘,回趟家不一定非用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