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崽何弃疗(6)

　　他左边那位大概是要凉，毛笔都不会拿，提拖把似的，墨汁啪嗒啪嗒滴在宣纸上，像悲伤的眼泪。右边这位在画简笔画，看不出来是胡萝卜还是兔子。
　　孔宣稍微放心了些，虽然他也不大懂画画，胜在活得长，那么多年闲来无事守在朝暮峰上，也胡乱画过几笔，审美正常的考官指定不会认为他的画会输给旁边这俩人，不过不好说，招助理面试国画，这本身就不是正常套路。
　　孔宣勾着花青、藤黄和一点点墨，调出浓淡不一的苍青色，在纸上笔走龙蛇地画出一条巨龙。
　　时间有限，他没工夫勾鳞描须地涂绘那些细节，只一抹蛟龙出海的磅礴身姿。
　　所幸水墨画讲究意境，青龙盘桓蜿蜒，勾爪昂首，少了几分传说中的凶恶之相，尽是雄霸天下的帝王气魄。
　　孔宣落款收笔，宣纸上留下一行清雅隽秀的行楷：“九天之下可安否，四海之内愿归否”。
　　最后一缕烟散开，线香燃尽，大家都吐出一口气。
　　龙渊抱臂站在显示屏前盯着考场内的同步画面，眉心舒展，盈出笑意，对旁边人道，“去把那张青龙申请个全品类注册商标，然后找最好的工匠裱起来。”
　　“你是看上画了，还是看上人了？”侯遇周勾着他肩膀啃苹果，“啧啧，挑来挑去还不是这一卦的！他要是送给我去拍古装仙侠，保准一部就火！”
　　“诶你要不要问问人家，劳资平等，双向选择，大家都有机会。给你当助理能挣几个钱？真以为别人舔你的颜就能活？”
　　“九天之下可安否？四海之内愿归否？”题字纤秀，龙渊待考官们核审答卷的时候才看清这两句的内容，蹙眉思索。
　　他从高中开始在国外留学，直到一年多前读完MBA和LLM才回国，母语讲真不太好，平时插科打屁很少动嘴就是怕吃亏，尤其是这种云对雨，雪对风，落月对长空……
　　“没明白？”侯遇周用他那点写情书磨炼出来的二五眼文学素养自信解释道，“否，不是说你不行，而是问你究竟行不行！”
　　问我行不行？龙渊眉心紧了紧，小腹一热。
　　侯遇周接着白话，“九天之下，简称天下，可安否，就是问你，这天下你搞得定吗？四海之内，也跟天下差不多意思，愿归否，就是说，地球人都愿意跟着你干吗？”
　　“嗯……这小模样看着也就刚大学毕业呗，倒是挺懂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的道理……要是用肯定句，那狗腿效果大概更好……”
　　龙渊还算认真地听他鬼扯，毕竟这两句诗措辞不算晦涩难懂，似乎小侯爷解读的还有那么点儿意思。
　　他的视线落在画面里孔宣的侧颜，胸中涌起难以名状的感慨，我也只是刚刚毕业回来接手家里的一部分生意，他就对我抱有如此厚望么？还问我行不行？
　　作为男人，怎么可以说不行！

　　☆、005

　　第一轮被淘汰的是那个画萝卜的，也就是候场期间酷一脸的那位。
　　劳伯惋惜到捶心，毕竟那人跆拳道黑带业余散打冠军武协会员一堆四肢发达的履历，应该是这些人里最能打的，轻松被一幅水墨简笔画给干翻了，英雄扼腕。
　　第二轮考试终于和工作能力沾点边儿了，主考官告知四位考生，等会儿会发他们每人一本书，速读十五分钟后回答问题，错得最多的那个出局。
　　孔宣心道也许是自己想多了，人类有一门学科叫做心理学，通过受试者画画能判断出个人的性格倾向，从而排除不适合从事某类型工作的人选，既不是玄学，也不是放水。
　　他稍稍放下疑似掉马的心，就见面前多了一本书——《古生物演化图鉴》，另外三人脸又紫了。
　　追过泰坦鸟骑过猛犸象用七鳃鳗和银鲛鱼喂小宠的孔雀明王本身就是一本活图鉴，他在雾灵山什么奇珍异兽没见过，这种测试自然难不倒他，于是竞争对手又少了一个。
　　第三轮试题是美食，三个人被带到后厨，每人任选食材做一道菜，评委品尝后得分最低者出局。
　　孔雀明王对着一案台红白黄绿的各色顶级食材狠狠闭了下眼睛，手欠搬起来的石头最终还是要落回自己的脚上，或许他应该想个什么别的方式接近龙渊。
　　孔宣硬着头皮，提刀将随手捡过来的几样食物邦邦邦邦剁成渣，包括没去壳的地中海大红虾和带着泥的阿尔巴白松露，然后丢到锅里加了水点火开煮，油盐酱醋敦敦敦敦往里面倒，出锅的时候还放飞自我地抓了把克什米尔藏红花撒进去做点缀。
　　劳伯离得近，呛出一个喷嚏，捂着手帕狠狠抽了抽鼻子，翻着白眼儿开始怀疑人生。
　　五个评委很有默契地直接跳过这盆飘着鱼子酱的高级乱炖，捏着鼻子在评分表上圈了个零。有些食物，吃了不只是要吐，而且还要命！
　　“各位，”劳伯清了清嗓子，眼神发虚，“鉴于大家的美食作品很有……魅力，这轮评比将会纳入一名特别评委，就是三位将来有可能朝夕相伴的，龙渊先生。”
　　后厨大门一开，龙渊阔步走进来，雨露均沾地在三位面试者脸上扫了一圈，随后拎着勺子逐一品鉴美食，讲真他吃孔宣捣鼓出来那一盆不明糊状物的时候，是狠狠憋了一口气的。
　　龙渊感觉到自己背上有簇光，清凌凌暖烘烘地荡来荡去，他懂这就叫做崇拜，就像粉丝看他七姐，母亲看他父亲，把他那点虚荣心搔得无比熨帖。
　　我是电，我是光，我是遍安天下之才，我有携领苍生之任，我就是他唯一的神话……这么被一个人仰望和追逐的感觉，特别好！
　　五名评委亮分，龙渊亮分，劳伯宣布，鉴于龙先生的评分权重占百分之九十，因此被淘汰的是做素炒养生时蔬的那位。
　　龙渊出门左转，直奔卫生间。
　　他从始至终没有多赏给孔青一眼，不断提醒自己霸总的人设不能崩，撑住，呕——
　　***
　　“一个人还是太少了，万一休个假都没个轮换的，不然两人都留下吧？”劳伯斯特递给龙渊一瓶藿香正气液，盯着他喝完，又赶紧朝他嘴里塞了颗蜜饯。
　　龙渊深深折服中药的辛辣，呛得热泪盈眶，几欲喷火，但是没再想吐。
　　“就一个，除非孔青这轮输了。”
　　劳伯呯地开了瓶藿香正气，一口干了，压压惊。小祖宗诶，这还有点节操吗？
　　“小侯爷要不要也来一支？”
　　侯遇周摇着手往后退。
　　龙渊看住他，“准备下，陪我上场玩个双排。”
　　“呷？”
　　龙渊薅着他去选装备，紧身夹克迷彩裤，腰间缠着空枪套和弹夹，还有一顶银色头盔。
　　“真人PUBG？”有点意思！
　　侯遇周好奇地捣鼓那些带有传感装置的装备，二次元他玩这个是高手，王牌级账号，在某宝找的代练花掉好几大千，三次元他仍是个一块腹肌爬楼就喘的体能废。
　　龙渊有时候也跟他们一道儿玩，别人踩雷他踩狗屎，高飘都能走大运的那种天选幸运儿，落地就捡98K，天命圈以他为中心呈不规则变换，随便颠几步包就捡满了，谁跟他刚谁找死，连对手跳车追杀他都能给车直接碾死那种，特别没挑战。
　　侯遇周把自己穿成木乃伊，屁股后头吊着平底锅，跃跃欲试，“咱哪儿干啊？你还真安排了人放毒圈儿？”
　　“没那么复杂，楼下车库里随便玩玩儿。”龙渊轻装简从，一身黑金赛手服，提了个哑光头盔。
　　侯遇周被枪套卡得蛋疼，走路撇着腿，“咱俩是不是得先商量个战术？内孔青没啥威胁，会不会玩儿都两说，另一个不像好对付的样，不看脸练得跟你似的，还特么什么射击冠军，我看你留着他当替身都成。”
　　“所以你跟他组排。”
　　“啊啊啊？咱俩不一伙儿的吗？”
　　“谁说的，你让俩候选人一伙儿怎么PK，内讧坑队友吗？”
　　嘶，侯遇周越想越不对劲，“龙九你是想让他沾上你的狗屎运吧？咱还讲不讲点儿形式公平了！”
　　龙渊一把AWM对准他胸口，“当然讲，不然你现在已经凉了。”
　　也是，别人连背包都还没有，等着开局捡破烂，龙少爷已经配备上了高端火力输出，这绝壁是工程师账号打新手村村民，只要那个孔青找个地界一猫，苟到最后有什么难度？
　　“成！哥们儿今天就做个正义使者，让你丫放水放成白素贞，我非收了你的小青不可！”正义使者迈着螃蟹步往外走，“先说好啊，要是我们队赢了，你得让孔青去天狗兼职拍戏，带资进组那种！”
　　海悦国际三十几层，楼下就是川流不息的莲城中轴路，因存在生命危险以及近来的紧张局势，跳伞环节就能省则省了。
　　地库统共三层，B1和B2被布置成了战区。
　　孔青听着吧啦吧啦的游戏简介听得脑仁儿疼，你们人类可真会玩儿，就剩两个了，直接单挑不好么？
　　另外一个似乎也不怎么有把握，三十出头的人了，整天忙着养家糊口哪有闲工夫肝游戏，热血青春的时候还不流行吃鸡，权当真人CS硬着头皮上吧！
　　两人换好基础装备，分别从不同的入口被带入地库。
　　地图不算大，约莫转悠两圈儿就能遇上，由于不带徒手掐死对方的，孔宣认为自己首先应该搜索到一个具备传感功能的武器。
　　他在一辆沃尔沃底盘下发现了第一个装备——一架夜视眼镜。
　　这东西不可谓不珍贵，毕竟鸟类除了鹰隼之流，大多都是夜盲症患者，孔雀明王耳聪目明，但也不舍得狂烧法力，以免油耗太大容易熄火。
　　孔宣将夜视眼镜戴好，心说对付一个普通人类而已，还犯不着开挂。
　　何况若是他赢得太轻松，反而显出不真实，须得漂漂亮亮打一仗来折桂收场，不然还真当他是钻了暗箱走了后门的。
　　好久没跟人动手了，竟然有些期待！
　　孔宣有了夜视眼镜，自然想着要将对战环境切成黑夜模式才有便宜可占，于是又随便捡了几样趁手的小物件，挨个儿将天花板上的灯泡给cei了。
　　由于监控摄像头长得也挺像灯泡，误伤惨重。
　　B1的中控室里，安保队长眼看着黑了一片的大屏，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这批德国原装进口的高清监控设备还是前不久为了迎接小龙总走马上任新更换的，还不到五分钟，起码给砸坏两三万了。
　　队长抖着手问，“他们刚刚讲比赛规则的时候，就没说不许破坏公物么？”
　　监控坏几个就算了，回头小龙总那部全球仅一台的独家定制款兰博基尼毒/药万一给刮花了怎么办，一根保险杠就够他跳楼的了好吗！
　　小保安照实回答，“讲了，说是不许砸车，就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