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崽何弃疗(32)
萧坦只关心留出来给安忍的特供商品,别的它们随便瓜分,只要别掐架他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衣服怎么弄的?”萧坦取了盆盛水,将新买的洗发水拆开,打算帮安忍洗洗头发。
安忍优哉游哉地晃着椅子,“算准了今天有新衣服穿呗……诶,我上个月刚洗过,真是……”他脑袋已经给仰着按进了水盆里。
水是温热的,整个头泡进去让人有种说不出的舒适放松,好像每一条神经都化作随波飘摆的海草,自在极了。
少年的脸悬在头顶,墨睫低垂,下巴抵在凸起的锁骨中间,他不说话,动作很轻,好像洗的不是一团脏抹布,而是什么贵重的丝帛。
从安忍的角度看过去,刚好可以清晰地看到他脖颈上爬出衣领的血色纹络,像是地狱绽放的彼岸花。
“萧坦,”安忍的声音似乎也在水中浸泡过一般温润模糊,“别急,我一定可以送你,送所有人回家的——”
作者有话要说: 澶渊之战的辽军主帅是萧挞凛,被流矢射中送人头属实,这里借鉴历史,有杜撰,表较真。
☆、033
“烦了你一百年,终于忍不了我了?”
萧坦唇角勾出个冷笑,第三遍揉抹安忍脑袋上的泡沫,力道半分也没加。
他俩相处得太久了,一句话一个表情都心照不宣。
说出这种话无非就像小孩子过家家似的使小性儿,老子再不跟你玩了,脱口而出满满都是意难平,明知对方不是那个意思,非得扎人家一下心里才舒坦。
抓心挠肝期待的结果是对方真觉得疼了,火急火燎地解释自己不是那个意思,进而俩人在更加明确的心意里重新玩儿到一处去。
我在乎你,也得知道你同样在意我。
一百年前,安忍在幽冥幻海与东海相接的无间裂隙中捡到他,那会儿他是个被封印时间不长也不短,正处于迷茫焦躁期的中二小魔头,忍不了也逃不掉,怨气值爆表。
就像童话故事里那只玻璃瓶里的妖怪,萧坦发誓第一个一百年有人救他出来,他就许那人荣华富贵;第二个一百年有人救他出来,他就许对方无上权利;直到等过第三个一百年,他在地狱边缘极寒加身、孤寂无望。
萧坦诅咒,以后无论是谁放他出去,他都要喝干那人的血,将对方拆食入腹!
然而,安忍这个大活人虽然看起来让人很有食欲,但战斗力实在太刚了,他根本打不过,反倒在最初一二十年天天给他换着花样一天八遍地揍,反正这世上尚没有哪个人和哪样神武能够彻底搞死他。
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简直是任何一个抖M都无法承受的生命之重。
萧坦用清水将他头发冲洗干净,裹上新毛巾仔细擦,“哪天我真走了,连个烦你洗脸洗头的人都没了,你就真自由了。”
“唔?”听着不太对味,安忍睁开眼一哂,“那我正好顺道儿把头发剃了,当个和尚要这些烦恼丝多不正经。”
“别忙了,先过来。”安忍朝他招手,“打你上个月出去偷吃,我就有些算不准你发作的时日了,难受怎么不跟我说,还自己偷偷忍着藏着的。”
萧坦向上拉了拉衣领,“没多难受,先不用管。”
他话音未落,对面安忍已经抬起手腕,用指甲在上面一划,汩汩的鲜血刹那涌了出来。
萧坦五脏六腑灼烧的疼痛仿佛瞬间被这一抹殷红引爆,他又羞又怒地强忍着浑身的颤栗,双瞳血红,视线却根本无法移开。
那新鲜滚烫的血液仿佛带着地狱魔的诱惑和九天仙的馨香,将他浑身上下每一缕绷紧的肌肉和神经一一扯平,萧坦以为自己已经抗拒了足够久的引诱,其实只是在第一滴血滚落之前扑了上去,贪婪地舔舐着那浸血的一截手腕。
他眼中的腥红逐渐淡去,脖颈上的纹路也似有生命一般安分地退缩了许多。
在找回理智的第一个瞬间,萧坦紧抿唇角,狠狠闭上眼睛,对抗继续吸吮的诱惑重新令他浑身僵紧,簌簌颤抖。
安忍的手腕在他松开双唇的一刻以肉眼可见速度愈合,伤痕全无,只是他的脸色略显苍白,盖在轻松的表情下不十分明显。“干嘛这么克制自己,我的血又不会让你上瘾,纯天然绿色无公害……”
“谁说不会!”萧坦扭头走开了,一脚踢飞正在翻零食的鬼婴,将人面蜥踩成一张半立体的照片。
安忍从前向后捋了捋被擦得半干的头发,神色怔忡。
***
龙渊从二楼卧室旁边的小书房看下去,他家小助理自打从阳明山回来就一直窝在落地窗边那张躺椅上发呆,居然也不觉得无聊。
龙渊和侯遇周不大一样,小侯爷这辈子全靠兴趣爱好活着,人生格言“我乐意”,他要是下一秒死了,这一秒也是酣畅淋漓。
龙渊是龙氏的继承人,龙家的那些无论是飞机还是轮船,将来都要靠他掌舵,这份责任慢慢往肩膀上扛其实并不轻松。
所以很多时候,如果龙渊没有应酬,他也会在上班之余用心做功课,不然早就被集团那些老家伙当小孩儿哄了,成为董事会的提线木偶。
这个位置很好,他只要抬头就能看到歪倒的“思想者”孔宣。
今晚不是个赏月看星星的好天气,五月底莲城进入雨季,小雨从傍晚开始下,这会儿已经愈演愈烈到电闪雷鸣的架势。
那个位置看闪电也挺刺激的,城市灯海之上,不时有劈裂苍穹的紫电银蛇伴着炸响蜿蜒划过,在视网膜上灼出一道没有温度的光弧。
不知是不是错觉,龙渊忽地发觉小助理伴着一声雷鸣抖了一下,仿佛受到了惊吓。
说来不可思议,这个看起来单薄弱质的人胆子可并不小,不仅当天指挥车子冲上去化解事故,再往前数还有夜店单挑烈酒、高速动感飙车、地库破坏公物的辉煌历史。
这样的人,居然害怕打雷?怎么这么可爱呢!
龙渊关掉电脑上的文档,从卧室取了那条白绒毯走到楼下,往孔宣身上盖住。
孔宣坐起身看着他,将毯子裹在自己身上,缠来缠去缠成一只圆滚滚的大白蛹。
龙渊:“……”
他拿过手机展示了一下锁屏壁纸,正是山海传奇里截屏的小鸟崽儿,咋呼着白毛儿圆滚滚地趴在小青龙背上睡觉。
孔宣:“……”
龙渊:“玩游戏还是聊会儿天?”
孔宣:“聊天。”
他抬手往窗外雨夜一个虚无的方向一指,“那里,是朱雀星群,人间常说的南方之神,属火,主繁衍生息、赐祥瑞,戍守六道轮回。但其中最古老的星宿并不是主星朱雀,而是一对伴生星,凤凰。”
大雨天的看星星,龙渊被远处闪电闪得一头雾水,这得多丰富的想象力才能驾驭。
孔宣不需他回应便继续说下去,“凤凰并非单指一种神鸟,而是凤和凰的合称,雄鸟为凤,雌鸟为凰,他们夫妻感情笃深,从来都是一同行动,甚至后来觉得形影不离还不够,干脆合为一体,就是人间俗称的凤凰。凤凰不死不灭,即便身陨,魂魄也能在涅槃之火中重生。”
“在伴生星的北方,是朱雀星群中唯一的一颗白色亮星,虽然这会儿他并不怎么亮……”
的确,朱雀星群属火,亮星一水儿的都是暖色系,唯独象征孔雀明王神格的那颗是白色。照着这会儿的能见度情况,就算他亮,别人也瞎,还是看不着。
“这算古生物学专业知识、天文地理,还是你在给我讲神话故事?”
龙渊情不自禁转身将孔宣圈进怀里,感觉到他身体不自然地一僵,仿佛刚刚他描述过的星群尽数映在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嘘,别紧张,我不做什么,就抱一下,接着说。”
孔宣:“……”
其实他也不清楚自己没来由想对龙渊表达些什么,或许是白天的旧事重提掀开他许久未表露过的感慨,突然就想跟他聊聊属于他们那个世界的东西。
孔宣知道龙渊跟侯遇周那样的富二代不太一样,他符合一个人类繁衍该有的态度,家业传承,父死子继。
人类作为阳寿短暂的物种,会从幼崽很小的时候便开始训练培养他们的生存技能,毕竟任何父母都无法照顾子女一辈子,得在有限的时间内让他们足够独立和强大,这势必要牺牲一点他们眼前的快乐和自由。
然而对孔宣来说这些都不是问题,虽然他不像凤凰那样永生不灭,但作为监护人他可以不老不死。
倘若龙渊愿意像小侯爷那样放空大脑去酣畅淋漓地玩够一辈子,他也是照管得好他的,何况佛祖家的莲池锦鲤前不久又刚生了一窝,取来用明王真火烤了给他吃起码再能撑个九生十世、千八百年不成问题。
孔宣感知了一下胸前那枚珠坠,犹豫的目光看向龙渊。究竟什么样的生活才是他想要的呢,才是可以让他觉得最快乐的呢?曾经他不得已拿走的东西,是否该还给他了?
龙渊说话算话,除了隔着绒毯抱紧他,果然没有别的动作。
两人维持这个姿势靠在躺椅上,于拥挤和亲密中生出淡淡的旖旎来,又像微醺的风一般恰到好处。
从前龙渊也曾经撒娇似的这样抱过他,孔宣有点儿记不清自己是怎么那么忍心将他一脚踹翻扯着尾巴丢出去的,一定是他做了什么惹人发火的蠢事。
“你当什么听都行,”孔宣挣扎一下想从对方胸膛上移开一点点,又被收紧的手臂压回去,“今天庙里那个秃……大师,说你有毕月乌降吉,一生富贵,毕月乌就是朱雀星群里普普通通的一颗,靠她还不如——”
“我不大关心富贵,”龙渊的语调里藏着危险,靠近的呼吸吐出锋利,“就是有些好奇我的姻缘是不是已经来了?”
参考一下小话本的套路,孔宣不难猜出他接下来会做什么,万一以后他想起什么来,又忘不掉什么,实在太尴尬了。
“一个六根清净的和尚会解哪门子姻缘!”孔宣抬腿将他一脚踹翻,施施然卷走了他的绒毯回客卧睡觉去了。
***
知味堂位于北四环主路沿线的一条小巷里,闹中取静,堂苑四周种了一圈茂密的长叶苦竹。这竹子原本生在南方阴湿之地,莲城的气候很难养活,居然也长势蓬勃。
来这里用饭的食客并非都吃素信佛,只是如今生活条件好了口味也难免猎奇,总有人想打着养生的旗号过来尝尝大豆蛋白冒充的鸡鸭鱼肉,好像这样过了嘴瘾就不长膘似的。
英令今晚换了辆好车,SLC200,敞篷双座,裸车不到六十万,倒不是他作为一个酱二代买不起豪车,实在是局里严控用车标准,局长也才混个奥迪A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