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师是条鱼(109)
每到这时,沈清书总像是看出什么一般,停下手中抚琴的动作,淡淡的道:“你的剑法虽凌厉无比,可挥舞起来时,动作不免有些僵硬。若是我猜的不错,你应该有许久都不曾练过剑了。”
江殊殷停下手中的动作,冲他抱歉一笑:“对不起,是我扫兴了。”
沈清书看他一阵,闭上眼松了一口气:“罢了,你要不要我教你?”
“你教我?”江殊殷笑起来,语气激动,很像是不敢相信一般:“你真的,愿意教我?”
听他这句话问得小心翼翼,沈清书深藏在体内的灵魂骤然一痛,有那么一瞬间,他心疼得不得了:“是啊,你是我徒弟,我为何不愿教你?”
站在他对面的那个白衣男子顿时笑起来,笑容单纯开朗,弯了眉眼,扬了唇角,一丝一毫的心机城府都没有。
看得沈清书心中不免一阵酸涩,暗自道:像个傻子一样。
手把手教他剑法的时候,江殊殷比任何时候都认真,沈清书握着他的手轻轻往上移的瞬间,阳光顿时灿烂的好似江殊殷的笑。
漫天洒洒的碧色,像是沉静了多年的泪水,顷刻之间倾盆涌出。
而此时,花前月下。
太极宫中清澈的池塘内,清清映着天上的闪闪星辰。
水边静坐着两个俊秀如画的男子。一人随意而坐,一人托着下巴,便是足够的惬意。
“师父,”江殊殷淡淡一唤:“等这次所有的事结束,你就与我一同回家吧。”
沈清书漆黑的发散在身后,他盯着池塘中游动的锦鲤,看着它们一晃尾巴便沉到水中,只余下一层一层的涟漪。
看了许久,他又抬头去看天上的繁星和月亮。最终沉默片刻:“好,等这一切都结束,我就与你回家。”
随后两人无声的静坐了许久,直到沈清书的头,往江殊殷那轻轻一靠,江殊殷感到肩上一沉,这才回过头去。
这些日子,毕擎苍和花惜言不在,太极宫中所有的事都落在他一人身上,可以说,真的很累很累。
看着他靠在自己肩上的睡颜,江殊殷心中一片柔软。
缓缓勾起唇角,江殊殷凑到他的耳边,轻声道:“师父外面冷,殊殷带你回去休息,可好?”
沈清书难得睡得深沉,即便被他小心翼翼的拦腰抱起,也毫无反应。
于是,星空皓月之下,俊美伟岸的白衣男子,小心抱着怀里的人,一步步迈入屋中,再将他轻轻放下。
为他脱去鞋子和外裳,再帮他盖好被子,江殊殷半蹲在他的身边。
一手深情温柔的触碰上他的面颊,江殊殷的笑有些失落:“说起来,那日你算是向我表明了心意,可我却还为答复你。”轻轻拨开他的发,江殊殷起身在他额上印上一吻:“师父我的答复是,我爱你。”
此话说完,他像是一只偷了腥的猫,语气也与方才不同:“师父我曾经在试炼之地内,与众弟子写下一篇遗书。可是我知道他们的,他们却不知道我的!”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隐隐上扬着,仿佛极具得意一般。
“本来我准备此生都不告诉任何人的,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很想跟你说!”
再次蹲在他的身侧,江殊殷喜滋滋的凑上去,也不管沈清书听不听得见:“那上面写着……”刚说到这里,他幽幽一顿,心中蓦然回想起自己亲手写的遗书:
我是江殊殷,我就是两千年后天下最大的恶人。至于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这并不重要,只是我也不知在这幻境中死去,会不会真的就死了。
如果会,那么当你看见这封遗书的时候,就意为着我或许已经死了。这种死法,大概不符合我本人吧,可没办法,这天下事事难料。
我的一生,后悔是有的,遗憾也一定是有的。而最大的遗憾……等等,我想问问看信的你,到底是不是我师父沈清书?假若是,那就不必别人转告,没错我就是写给他的。但假若不是,烦请你看完,一定要给他。因为我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还未能对他说九个字——谢谢你,对不起,还有……我爱你。
想起这些,江殊殷悄悄笑出声,喃喃道:“还好我没死。”转眸看一眼熟睡的沈清书,他站起身来,调皮道:“算了,还是不告诉你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重阳节,在这里先跟大家说声:“宝宝们!重阳节快乐!”
另外附上点搞笑小段子:
作者:“殊殷难得今天过节,来,你先跟大家打个招呼。后面我另有事情想要问问你。”
江殊殷朝众位小天使挥挥手:“首先谢谢大家喜欢我和我师父的故事,另外大家节日快乐~”
作者:“好的招呼打完了,那我想问问你,你写好的遗书后来去哪里了?”
江殊殷邪魅一笑:“想知道啊?”
作者:“想!”
江殊殷扬起嘴角:“我偏不告诉你!”
【所以宝宝们,你们觉得他的遗书到哪里去了?】
第133章 四脉祖师(六)
毕擎苍与花惜言深知沈清书的性格, 在临走前,曾对他千叮嘱, 万嘱咐,此次萨德星一事,他万万不得插手。
对于他们的叮嘱, 不论是江殊殷还是沈清书自己,都知道, 他们是为了他好。
于是在他们的注视下,沈清书慢慢向他们行礼, 郑重道:“只要二位师兄能将一切处理好,清书绝不过问。”
沈清书一直是个言出必行的人, 他即说只要他们将此事处理好, 不管是平息战争回到当初,还是……杀了萨德星,平复天下所有的言论。只要事情不再往坏的一面发展, 只要此事能到此结束,那么不论哪种结果,沈清书都能接受。
哪怕不能, 他也会强迫自己接受事实。
因此在一切还未尘埃落定之前, 他能够等, 等到毕擎苍花惜言回来的那一天。而在此之前, 他愿意先履行自己的承诺——绝不过问!
毕擎苍花惜言离去后,太极宫所有的事都由沈清书决定,既然临时掌门都对外面的大战只字不问, 那么太极宫中的所有掌门即弟子,自然也不会去留意。
殊不知,正是因为沈清书答应他们的绝不过问,才导致毕擎苍和花惜言的死,他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到了最后,他这个临时掌门,却成了太极宫真正的掌门。
那一日,依稀记得是个残阳如血的傍晚。
秋,寂得萧瑟,红得似血。
漫天的黑色鸟儿啾啾的鸣叫,在染血的天空中盘旋着,发出一声又一声凄厉的哀嚎。
此时离毕擎苍二人走时,已过一年半的时间。
一年半的时间,对修真者而言,不过弹指云烟,一拂即逝。
那时,江殊殷与沈清书正立在太极宫最高的楼台上,两人一同望着天间红得刺眼的颜色,目中不住的一片惊艳。
江殊殷道:“我有个朋友,每当夕阳西下之时,他便一定会抬头看着天上似血的红色,从未有过例外。”
沈清书淡淡的笑着:“那他,一定是很喜欢了?”
江殊殷低下头,也笑起来。天间耀眼的红色将他俊美的脸,染上几分颜色:“正好相反。他不喜欢夕阳,甚至是到恨的地步……我猜,若有可能,他一定会亲自将这夕阳践踏得稀巴烂。”
沈清书有些意外:“他既然不喜欢,那为什么又每日都会去看呢。”
江殊殷道:“因为这夕阳能鞭策他,能叫他不忘自己的仇恨。”微微一顿,江殊殷黑色的眼睛里,清清明明印着沈清书的影子:“事实上,并非是他仇恨大,亦或是放不下过去。只是老天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这样的情况,天下间还有许多。就比如,你,还有我。”
正是上天没有给过机会,而人自己,是没有逆天而行的本事。
这天下无法改变的东西,有很多,比如出生,还比如,命运。
就像江殊殷,他曾经不止一次的在想,假如他不姓将,不是江紫炎和公孙雪的孩子,只是一个被父母抛弃,被沈清书在恨水河中无意捡到的孩子。
那么他,又怎会屠去苍海城。
又怎会背上极恶的名号,被天下所唾弃。最后孑然一身,去到曾经荒无人烟、山穷水恶的西极之地。
说不一定,没有这个出生。他现在还与沈清书沈子珺在一起,每日过着无忧无虑,行侠仗义的日子。
可是上天,可有给他选择的机会?
纵然此时的沈清书还未经历过那些事,纵然他此时,就这样淡淡的看着江殊殷,可他到底还是选择了赞同:“这世间的很多事,人本就没有选择的权利。但我始终相信,上苍虽没有给我们选择的权利,但他终究是公平的。”
江殊殷未语先笑:“怎说?”
沈清书道:“就比如他让一个人在一开始吃了无数的苦,到了最后他终究还是会给那人一个比较好的结果。比如时来运转,再比如碰到一个懂得珍惜他的人。”
江殊殷颔首:“这倒是。我曾经见过不少在一开始幸福美满的人,到了最后却落得家破人亡的例子。”
微微一转头,江殊殷悄悄去看沈清书恬静的侧颜:“我认识的人中,不乏与我命运类似的人。不论曾经如何,可他们到了如今,都找到了自己的归宿。就算没有,却也是不远了。唯有我……”他的声音骤然一停,变得有些怅惘。
待沈清书回过头来时,他却又再次笑开,语气也是意味深长的样子:“不过我想,他们的好运气过了,这次不论如何,也该到我头上了吧。”
沈清书与他对视着,也不知究竟有没有听出他话中的意思。但此时此刻,不论他方才说了什么惊天动地的话,两人都这么驻足凝望着对方。好似这一看,便能知道对方心中的所有。
这一幕,被慌慌张张冲上来的一名长老撞见。若不是他要通报的事情事关重大,他不敢不报。那么他还真想转头就走,装作自己什么也没看到,回去在瑟瑟发抖的自戳双目。
——虽说…虽说浅阳尊绝不可能是个断袖……可这两人对视之时,不论是目光还是神情,都怎么看怎么深情!
深情得像是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能活活溺死个人!
尴尬的轻轻咳嗽一声,那师徒二人才双双回过神来,看到他的那一瞬间,两人都表现得平静如水。
倒反而显得是这名长老想多了。
见到他似有话要对沈清书说,江殊殷体贴至极的往后一退,那长老便聪明的就着他给的台阶下来,对着沈清书恭敬的行礼,神色过了方才的惊讶,又变成一开始的惊慌失措。
他抱着手弯着腰,试了几次也不敢直起身来。
多次偷偷看了沈清书的脸色,试了无数次张口,却又发不出声的慌张神态。
三人在楼台上沉静了许久,都悄无半点声息。
直到沈清书道:“长老有什么事,不妨与我直说。”他的声音,依旧是淡漠温和,与往常毫无两样。
可他越是如此,越是叫这长老无法开口。斟酌之后再斟酌,支吾过后再支吾,又耗时了许久后。他终于恒下心,咬住牙,重重叹息一声:“此事我若说出来,还望浅阳尊勿要太过伤心。”
听他说完,沈清书轻轻垂下眼脸,仿佛想到他会说什么一样,心中虽难过得泛酸,却还是保持着平淡如初的模样。
可他再如何奋力保持,一开口时,他的声音却还是将他出卖了。
颤抖,除了颤抖,还有几分哽咽:“黎嘉……萨德星他,被杀了?”
长老眉间隐隐一个抽动,默默将头埋得更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