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总想和我谈恋爱(85)
高塔因为他的到来而喜悦,或明或暗的元素此起彼伏,照亮了兰斯的前路。
那些,是属于祂的力量。
在群星之间,在踏上那条“道路”后,兰斯就清楚他没有回头的可能。
可正如兰斯对佛拉尔说的那样,他已经受够了一无所知,只能茫然度日的感觉。如果有什么事情必定会降临,那他也希望自己是清楚地迎接死亡。
所以他没有回头。
也不会后悔。
只是正因为这个选择,也让原本不该在这个时候爆发的灾难出现了……尽管,那只不过是将既定的、本就该发生的事情提早了些。
无暗之锁,或者说血祭之月的堕落,并不只是意外。
这是必然的结果。
早在兰斯观看无名之书这本诅咒物的时候,他就应该意识到——
太阳与月亮是一对双生子。
双生在隐秘意义上不只是代表着相伴相生,有时也代表着一件事物的正反两面。
为什么在无暗之锁坠亡后,光明之钥能取代祂,塑造出新月?是因为光明之钥吞噬了无暗之锁的权柄……还是因为,无暗之锁本身,也属于光明之钥的一部分?
这种亵渎,癫狂的猜想,也或许正是事实。
兰斯每走一步,脚下的台阶就会泛出波光,蔓延到两侧的墙壁,继而再撞回来。
而他的思绪也在这种回荡中越想越远。
在无暗之锁堕落,光明之钥接管权柄后的百年里看似相安无事,可灾难并未就此停歇,大地母神的神像出现异变,无疑象征着某种无法挽回的事实。
哪怕崇高如神明,也无法改变某些本源。
人类信仰,崇拜着神明,他们在信仰中汲取到了力量,同时,这样纯粹的信仰也会成为稳定神明的锚。可为什么高高在上的神,需要那么多的信仰,需要那么的锚,甚至在过去千百万年前,曾数次为此开战?
在踏上那条路后,兰斯就什么都明白了。
信仰是一把双刃剑。
信仰既能成就神,也能摧毁神。
每一分纯粹的信仰,都会掺杂着难以抹去的污染。信仰越多,污染便越多。可维持神明所需,却根本离不开信徒的信仰供给。哪怕到了大地母神这样强大的神明,也会有压制不住污染的时候,这无疑象征着一个可怕的事实——
兰斯叹息着停下脚步,轻声说:“如果你故意不想见我,就算我知道坐标,也只会在这高塔内徘徊无数年。”
这听起来像是一场自言自语。
“是我不想见兰斯,还是兰斯心里还没拿定主意,要来见我?”
只是,随着兰斯的话音落下后,这看似空寂的甬道内,出现了第二个声音。
那听起来像是塞拉斯,或者,佛拉尔。
兰斯沉默。
是啊,心绪不宁的人,的确是他自己。
任由是谁,在知道了那么多变数,在知道既定的真相后,也无法维持自己的理智。兰斯不知道自己在群星之间到底待了多久,他甚至不完全记得自己到底看了什么,他只隐约记得自己的身体撕裂,崩坏……精神揉做一团,好像变成了某种奇异的存在……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能形容的扭曲与癫狂,他甚至不清楚自己是怎么重新出现在大地上。
“这不是你自己的选择吗?”
明明兰斯没有说话,可是那道声音还是回应了他,带着浅浅的笑意。
那曾经是兰斯很喜欢的笑声。
不论是来自哪个人。
可现在再听到这声轻笑,兰斯却已经没有办法跟着笑出来。在意识到他们其实代表着什么……又或者其根源是什么后,难以纾解的荒芜与茫然已经彻底冲刷了兰斯的情感,让他变得有些过于冷静。
他平静地说:“我不觉得……”
顿了顿,兰斯的声音放轻。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是呀,一个普通人。”那个声音又莫名其妙地笑起来,那笑声很好听,有点空灵,有些遥远,“一个到了现在,还能保持理智站在高塔内的普通人。”
他的话似乎意有所指。
兰斯沉默了很久,重新迈开步伐。
这一次,近乎永恒不变的道路终于有了奇特的变化,那些绵延往上的台阶层层扑倒下来,交替着交织成一条平坦的通道,转瞬间,兰斯就来到了一层恢弘的建筑内。
高|耸的穹顶照应着硕大的圆月,银白皎洁的月光遍布整座宽敞的大殿,四周都是透明的墙壁,放眼望去能看到外头寂静的夜色。这是一座沉寂在夜色里的殿宇,当兰斯走进其中,有奇异的乐章声起,隐隐约约听来有些熟悉,非常悦耳动听。
有无数奇异的小精灵般的生物在大殿内漂浮,羞怯着、躲闪着,却也好奇地盯着兰斯看。
兰斯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笔直地朝着前方去。
当他走到穹顶之下,那笼罩下来的月光大盛,亮得几乎如同白昼。在那绚烂非凡的光亮中,有一道人影显露在兰斯的身前,那金灿灿的头发,碧蓝色的眼睛,与那从不曾抹去的笑意……哪怕时常在梦中相见,可亲眼在现实里再看到一遍,那种感觉还是截然不同。
“塞拉斯……”兰斯道,“学长。”
塞拉斯朝着兰斯伸出手,将他拖离了那片月光的笼罩。
兰斯下意识抽回了手,不自然地垂落下来:“你为什么总爱用塞拉斯的模样?”他不太敢直视那个“人”的眼睛。
“人类的审美千变万化,不同的人总会有不同的偏爱。”此刻应当称呼为塞拉斯的存在微笑着看向兰斯,“而你,更喜欢这张皮囊。”
他的声音慢悠悠地回荡在这寂静的殿宇内,却像是一道可怕的诅咒。
兰斯面色微白,他抓着自己的手腕,那是刚才塞拉斯触碰过的地方,此刻却无比鲜明地刺痛起来。
“我有一个问题。”兰斯抿紧唇,忽略了塞拉斯刚才的那句话,“……既然信仰里都会掺杂着污染,那这些污染,到底从何而来,祂……”
“祂?”
塞拉斯捏住兰斯的下巴,强迫着他抬起头,皮肤相触的地方都像是被火焰舔舐过般,那种痒痒刺痛的感觉时时刻刻提醒着兰斯某种异样。
“我不正站在你面前?”
塞拉斯温柔的声音,分明听起来很温暖,却带来理智也无法阻止的颤栗。
明亮的月光熄灭,一瞬间,只余下那些漫天飞舞的小精灵仍散发着微微的光芒。
“你不知道吗?”兰斯勉强笑了起来,声音有些疲倦,“自欺欺人,是人类的劣根性。”
正如他无数次想要逃离塞拉斯的身边,无数次觉得自己能够离开——在梦里,亦或者是现实里都好——可兜兜转转,最后,竟还是主动回到了高塔之上。
而这,也是塞拉斯预见得到的未来吗?
塞拉斯抱住兰斯的肩膀,冰凉的、带着寒意的拥抱。他的声音从头顶落下,像是带着某种有趣的情感:“预见你,是一件很难的事。”大手托住兰斯的后脖颈,那是一个几乎要将他勒死在怀中的紧密拥抱。
“你的选择,一直都很独特。”
那听起来,充满了情感。
……真奇怪啊,容器,也会真的拥有感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