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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虎乱(49)

作者:风为马 时间:2024-03-10 09:32 标签:暗恋 情投意合

  趁这个空隙,礼部加紧动作,把空缺已久的登基大典办完。
  先皇驾崩已有三月,新皇早该正式即位,只是因为西北的兵祸耽搁了许久,如今总算传来小捷,朝中无数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安心朝拜起新主。
  这日午门上钟鼓久鸣,庄严肃穆,乐声旋入九天,若云间有仙人,想必也要垂头遥望。
  伏霄身穿冕服,立在窗边,等候着时辰。淡淡的熏香缭绕在他周身,仿佛登云,不过,伏霄本人当然不如看上去那般轻松。身上玄黑冕服滚绣金线,纵然将他的气质衬得庄严非常,却委实是一副刑具压在身上,令人动弹不得。
  如此站立半晌,方才略带委屈地对身后道:“还不快来帮帮我。”
  身后声音笑道:“却有哪一桩哪一件是我能帮的?帮一件事,能抵几颗脑袋?”
  殿内的内侍早被屏退,屏风后那人走出来,周身沐着淡淡金阳,脸上笑意一如初见时那般浅淡,白白净净的面容,令人见之心生欢喜。
  伏霄道:“你来我身边坐坐,就是帮我了。”
  师无算大大方方捡了只椅子坐下,倒弄得伏霄怪局促,他如今这身装束繁琐至极,坐也不是走也不是,层层叠叠,浑然一颗竹笋。不过脸皮一向是越历练越厚实,伏霄片刻就习惯了,自娱自乐拍手道:“坐得好,坐得甚好,赏食邑,封侯爵。”
  师无算道:“不知是我的爵位先到,还是惑上的罪名先到,陛下与那些诤臣比比效率?”
  伏霄觉得没趣,只好叹息一声。
  先皇刚驾崩那会儿,有人暗讽他是什么大内总管,伏霄是知道的。也有人暗中议论,新皇与此人过从甚密,即便是过往的吃糠兄弟,也好得太诡异了些。遂联合着上了一道折子,隐晦地提及此事。
  没有官职、追随新皇至今的人,也就两个。但韦敦好歹是有功名在身,又是当年一甲,声名加身自无可指摘。可是师无算是怎么一回事,他算什么东西,能与如今朝中这一群两朝元老相提并论?
  伏霄初登位,只好些微收敛,一心忙于政事,算来已有半月不曾见到他了。
  师无算住在曾经的昭王府,照顾着那一池子肥鱼,日子过得还算舒坦。今日登基大典,本没有他的事,宫里来的小太监砸下来一箩筐新皇头疼脑热的谎话,他当然不会信,却还是悄摸地进了宫。
  伏霄道:“我有时想将来面对的全是这样一群人,便觉得悲悚交加,恨不得人人都像你才好。可转念再想,若人人都像你,岂不是更吓人,这天地间还是只有你一个最好。”
  师无算失笑出声,刚想回他,外面的小太监声音已清晰地飘来:“陛下,祭祀时辰到了。”
  祭天地宗族,时辰误不得。身处此处,便要遵守此处的法则,这是伏霄这么长时间来摸索出的铁律。
  他整理腰上的玉石,视线穿过冕旒,匆匆在师无算面上一瞥,而后缓步走出宫室。
  太庙前礼官早已严阵以待,敬奉天地神灵,告慰祖先宗亲,香气与烟雾交织升腾,似乎人间一缕缕心愿当真乘着青烟直入苍穹。犹是伏霄,此刻也不住想到,若此间有神明……祈请来年风调雨顺,海清河晏。
  祭祀大吉,百官朝贺,一声声万岁,一下下叩拜,伏霄站在丹墀上,心中却是一阵恍惚——就如此,握住了天下。
  接下来的故事他已从卷轴中隐约知晓:第二年开春改元麟摄,后又改为敬宣。两百年一出明主,史书写他润物无声扫清妖雾,赞他是太平仁君,后世的人提起他时,都用“敬宣帝”来称呼。
  可是他又惶惑了,史书当中的一切离他毕竟太远,他穿着厚重的礼服站在台阶最高处向拜贺的人群看去,拜伏着的脊背好似绵延山脊,隔着千重万重远,他想再看一看想见的人,想再看一看曾经在江上见过的山川,却怎么也望不见了。
  大典办完,终于却一桩大事,此刻伏霄才真切地体察到,人生快意总是短短几瞬,为着这短短几瞬的快意,却要用无尽的愁苦来偿还。
  西北边的祸乱已经足够头痛,与之匹敌的是关中的人事任命与安排。
  此时关中虽定,然贺文逸在陇山以西养精蓄锐,扬言来年开春一鼓而下,隐隐有圈地称王的架势。
  想起开春时动乱的惨烈,朝中又一次蒙上阴影。
  再有,如今叛军被打退至陇山以西,但沿途那些投降的官员将领却没有被全部带走,大部分留在了原地等候朝廷发落。
  如何处置这些人是个难题,京中大部分人的意思是以谋逆罪诛杀,新皇看罢奏折,只道投降官吏是受了蛊惑方才犯下错事,何况这些人当中很大一部分保护了当地百姓免于被叛军杀害。最终只是轻轻放下,罪责过大的,才罚没了田宅官职,贬为庶人。
  倒不是新皇心怀宽广,实在是关中这块地方形势复杂,突然失去这么多官员将领,纵然再拿再多的人填补空缺,一时半会也是难以恢复如前的。加上他们被策反的原因特殊,新皇不介意放一些似真似假的消息出去稳定人心。何况这中间产生的空置期,难免不会被叛军利用,借机杀个回马枪。
  因此能放过的便放过,若要算账,往后也有的是日子。
  关中官场皆大欢喜,表示誓为皇帝扫除叛党。
  几分真假,暂且不论,叛党岂是那么好扫除的。当初高直虽被迫离京,却为自己挑了一块好地盘,这才造成今日的局面。想来新皇回忆起当时种种,也要悔不当初。
  陇山地势特殊,易守难攻,从东边上去堪称天险,西边山势却相对平缓,以低打高,兵力损耗不可小视。何况高直在此与边夷鏖兵三载,早已将手中的兵练得悍勇无匹,中原兵卒难以抵抗。且关中粮仓已被叛军洗劫,能带走的都席卷而去,不能带的统统烧尽,军需后勤皆要从别处调配。要想解决掉这场叛乱,不可谓不艰难。
  唯一一点好的是,现在正是春夏交接之时,陇山不算严寒,若要一举清扫,必要在此时速战速决。
  可古往今来,从没人能够在陇山这块土地上打一场速战速决的仗。陇山的地形决定了这是一块难啃的骨头,谁也不敢拍着胸脯保证多少月之内荡平叛乱,最多就是枕戈待旦,徐徐图之,防止再出现一次开春时城池陷落的惨烈景象罢了。
  兵部的计划递上朝廷,连韦敦也没有话说,两军隔着一道陇山对峙,现阶段最好的办法就是守成图变,以待时机。想来对面亦是如此想法,所以立夏后关中守将调整了萧关一带的布防,希望能够慢慢地等待冬天到来,把陇山上的叛军耗死。
  这一等,竟然就是两年。


第41章 龙虎乱.41
  两年间的确是风调雨顺,但西北边的战事却总是野火烧不尽,刚灭掉一茬,又烧起来一茬。宛如足底芒刺,两相纠缠早已长进肉里,坐卧时却无甚感觉,只有向前走动时才觉刺痛难忍。
  入夏后两军陆陆续续有小规模交锋,仍旧是不分胜负。叛军派出一小股士兵夜里突袭,企图烧毁关中营粮草,虽被及时发现,但还是损失不小,混乱中流矢射进主帐,致使守将腿部受创,夏季伤口本就难处理,不日便溃烂见骨,已是不能再领兵,只得向京师上书,乞请去后方养伤。
  朝廷发文书任命新将,与前任对比虽说经验尚浅,但已是最优人选,各部都没有什么异议。
  人虽有变,隔山对峙的紧迫却始终不改。历来两军交战要看的,除了谋略,便是时机,此时你占上风,不见得时时都是优势,这年秋天一来,关中的机会到了。
  今夏雨水稀少,陇西存粮告急,加之东南有王师合围断了粮道,现在秋天几乎颗粒无收,只怕连他们主帐里都在吃馊饭啃野菜。关中守将眼看机会来临,暗中调兵悄悄围城,打算从此处挖开缺口。
  他们实在被叛军熬得夜不能寐,故而一找准时机,就连出发前韦敦再三申斥过的“小股作战”也忘在脑后,大量的人力物力集结对方城下强攻,谁料这城池铁桶一般,仅靠着极少的粮食,就坚持了整整四十天。
  强攻攻不破,干耗耗不死,城下王师陷入两难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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