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妖与半山(73)
桓乐哪肯啊,挡在画前面,仿佛背后的画就是他的爱人,“不要嘛阿岑,你看我画得多好啊。”
岑深微微眯起眼:“拿不拿?”
“不拿。”桓乐别过头,嘴上非常硬气,表情却相当可怜地梗着脖子道:“你打我吧。”
下一秒,他的小眼神又悄悄瞟过来,一副“你要是真的打我就是不爱我”的表情。
岑深真的很想打他。
他知道如果自己真的动手,桓乐肯定会乖乖让他打。
但他并不想那么做,好让桓乐从此以后有了得寸进尺的把柄。
于是他收起必杀死的目光,看向画上的两个人,问出了一个可以致命的问题:“那你觉得,是从前的我好,还是现在的我好?”
桓乐顿时噎住,卡壳了。
是哪个阿岑更好呢?
两个都很好啊!
不、不对,他们根本就是同一个人啊!
大唐少年从未面对过如此令人窒息的问题,他如此聪慧,越想越觉得这是一个陷阱,如果他一脚踏进去,一定死无葬身之地。
“好阿岑,我错了。”骄傲的少年,能屈能伸。
“我不好。”但岑深冷酷无情。
桓乐便抱住他,开启终极撒娇**,甚至提出主动把画取下来,但岑深还是拒绝了:“挂着吧,挺好的。”
这画就这么留了下来,但桓乐时刻得面对来自灵魂的拷问——你到底喜欢哪一个呢?
岑深其实也有点好奇,对于绝大多数情侣来说,这恐怕都是一个无法不惹人在意的问题,虽然它的本质跟左右手互搏是一个道理。
桓乐再聪明又有什么用呢?爱情根本没有道理可言啊。
“阿岑阿岑阿岑阿岑……”桓乐只能愈发的黏着岑深,以表忠诚。
岑深淡定自若,任凭桓乐怎么撩,他自八风不动。刚从回忆中醒来时诞生的要对桓乐温柔一点的念头,早就烟消云散了。
于是西子胡同深处的小院里,经常可以看到这样一幕——高大的英武少年追在一个矮个子后头,时而又跑跳着拦在他前面,言语哄着、低头笑着,无所不用其极。
他时常可以凭空变出一朵花来,簪在对方的耳畔。
时而又像个劫匪,抱了人就跑,也不知那短短的一段游廊有什么可跑的。
最无辜的莫过于经常在游廊上晒太阳的一只金钱龟,一个不小心便被踢到游廊下,被迫来一套托马斯全旋。
他抗议了很多次,但没有人理会。
他们显然在歧视这只不能化形且没有对象的乌龟。
“哎……”今天的阿贵也在叹气,他愈发感到了活着的艰难。
屋里又传来桓乐没羞没臊的声音,阿贵转头望了一眼,他们似乎在玩一个叫做“举高高”的游戏。看岑深脸颊的涨红程度,和桓乐意气风发的模样,阿贵觉得自己可以给岑深递一把刀,这样就能顺理成章地干掉桓乐。
这个大唐来的妖妃,终于露出了狐狸精的本质。
恰在这时,敲门声响起。
岑深仍涨红着脸,踢了踢悬空的腿,“还不放我下来!”
桓乐就不放,就这么像抱孩子一样抱着人跑到了门口,从门缝里望出去一看,压低声音道:“是你那个大龄弟弟来了。”
岑深气得想去揪他头发,但考虑到这个动作太娘了,遂选择放弃。
好在门外有人,桓乐终于把他放了下来。
岑深也不能在这时候打人,只好强行冷静下来,板着脸开门。门外,站着一手果篮一手补品的褚元平。
四目相对,褚元平有点懵。
我的哥哥,我已经过了四十岁的生日,可你怎么又变年轻了。到了嘴边的“大哥”,还怎么说得出口。
“你……”褚元平略显迟疑。他本无意再打扰岑深的生活,可他担心岑深的病,所以一直有留意这边的情况。前几天他收到消息,说岑深的弟弟出现在这儿。
可岑深的弟弟不就是他吗?岑浅又是哪条道上的人?
左思右想,褚元平还是决定亲自来一探究竟。
照面的刹那,褚元平就明白眼前的这个人就是他的哥哥岑深,因为眼神是不会骗人的。岑深是妖怪,有一些让自己看起来更年轻的妖术也不足为奇。
“进来吧。”岑深没有废话,转身就往屋里走。
褚元平连忙跟上,路过桓乐时还被他瞪了一眼,这让他有点不明所以——这个敢于觊觎他哥哥的妖怪,平时看着挺聪明,但在褚元平这样自诩成功人士的眼里总有点孩子气,所以褚元平一直怀疑他能否照顾好哥哥。
屋里,岑深已经在沙发上坐下了。他身体虽然变小了,可身为大哥的气场仍旧没变,只简单一眼便让褚元平重新陷入紧张。
“这次来有事吗?”岑深问。
“我听说了岑浅的事,所以过来看看。”褚元平放下礼物。
“我就是岑浅,之前出了点小问题,身体回到了少年时期。”岑深简单解释了一句,可这一句就把褚元平惊着了。
因为岑深居然跟他解释了!
没有直接让他离开,而是好言好语地跟他解释了!
桓乐扫了一眼处在震惊中,不自觉露出笑容的褚元平,却微微眯起了眼。恰在这时,岑深又说:“四点半了,留下来吃饭吧。”
褚元平直接被这句话砸懵了,刚一回神,就看到桓乐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可褚元平这会儿正高兴,对着桓乐这张年轻的脸,不自觉就流露出了长辈对晚辈的宽容大度。
他微微一笑。
桓乐觉得这是对他的挑衅。
可岑深愿意跟别人打交道是好事,桓乐又不能把人赶出去,于是为了不让这个男人继续在这里分走岑深的目光,他把褚元平请进了厨房。
“你在这里吃饭,难不成还想让你哥哥亲自给你下厨?”桓乐拿起菜刀,问。
“嗯……是不应该。”褚元平表示赞同,但他堂堂褚氏制药大老板,每天日理万机,怎么可能还精通厨艺?
十分钟后,撸起袖子给桓乐打下手的褚元平,忽然陷入深思——他叫岑深哥哥,那他该叫桓乐什么呢?
大嫂?
那也太可怕了。
与此同时,已经闭门谢客多日的书斋,还挂着“请勿打扰”牌子。当然,“请勿打扰”这四个字只是个障眼法,如果用妖怪的眼睛去看,上面会显示四个龙飞凤舞红色大字——想死就来。
充斥着书斋主人浓浓的烦躁之情。
两个远道而来的客人,便在这块牌子前停下了脚步。
“怎么办?四爷好像不见客啊。”穿着旗袍的漂亮女妖手里还拿着一根细长烟斗,一颦一笑间,勾人心魄。
旁边的魁梧壮汉一身黑色西装,背后却背了个极其违和的蓝布包裹,蹙眉道:“不如去敲隔壁裁缝铺的门吧?裁缝铺还开着吗?”
女妖往旁边瞧了一眼,“哟,还真开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还记得这是谁吗?
第82章 谎言
日子一天天过去, 柳七留在小绣球中的意志即将消散。为了能更好的完成这次传承,也为了吴先生的遗志, 岑深不得不花更多的时间待在回忆中, 让桓乐“独守空房”。
这个时候,哪怕桓乐身怀八百种撩人技巧,也毫无用武之地。
他又托着下巴坐在游廊上,望着满院寂静, 在椿树投下的一片斑驳光影里,闲适又无聊的眯起了眼。
秋天已经悄然来临了, 西子胡同里的日子恢复了风平浪静,仿佛一切的挣扎和苦痛都不曾存在。
桓乐经常会想起远方的大哥和其他的家人, 他有一颗归心似箭, 但他从来不提。因为人生就是一道道选择题,很多时候两个选项并不对应着对或错,而是取舍。
少年人总是贪心的,无论是亲情和爱情,两个都想要, 所以他仍会有些苦恼。
阿贵则还是老样子,好吃懒□□吐槽, 妖生过得毫无追求。
忽然,“叮咚”一声, 桓乐收到一条信息。拿起来一看,发现是乔枫眠发来的,配图是一个熟悉的蓝布包裹。
小婶婶:【图片】你的?
桓乐立时瞪大了眼睛, 手速飞快地回道:你哪里来的?!
小婶婶:哦,那就是你的了。
我有一颗小糖豆:你还没回答我呢,这包裹从哪儿来的?
小婶婶:想知道啊?
我有一颗小糖豆:是啊!
小婶婶:求我啊。
我有一颗小糖豆:求你【五体投地.jpg】
小婶婶:……
小婶婶:你为什么要用自己的本体做表情包?
乔枫眠以前见过用自己的本体做表情包的妖怪,那是一只长着嘲讽脸的藏狐。他很不明白,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怀。
我有一颗小糖豆:这不是我的本体,我是狼狗,这是哈士奇。
小婶婶:随你吧。
小婶婶:我只是来通知你一声,拿着这个包裹的妖怪从西安来,现在正在书斋做客。
看到这句话,桓乐思忖片刻,微微蹙眉。乔枫眠跟他提起这个包裹,那肯定已经看过这个包裹里的东西了,才能确定包裹是他的。
当初偷这包裹的是两个小影妖,但影妖几乎处于妖界食物链的最底端,怎么可能成为书斋的座上宾?而且从西安大老远跑到北京来,还专门带着这包裹?
有问题啊。
我有一颗小糖豆:那妖怪是谁?他来北京,跟我有关系?
小婶婶:他们来找一只乌龟,你要是想拿回包裹,就用乌龟去换吧。
乌龟???
桓乐登时转头看向阿贵,阿贵还在打瞌睡,迎着日光吹出一个鼻涕泡。“啪”的一声,泡泡破了,阿贵被惊醒,绿豆眼里一片迷茫。
“啧。”桓乐有点嫌弃他。
要不把他换了吧?
“卧槽少侠你那什么眼神?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阿贵嚷嚷着,彻底清醒了。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先说说你呗。”桓乐挪到他身边坐下,右手作话筒状递到阿贵嘴边,清清嗓子,道:“阿贵先生,请说出你的故事。”
“这是什么情感专栏吗?”
“不,这节目是《动物世界》。”
“去你的。”
桓乐随即便把蓝布包裹的事情跟阿贵说了,看着逐渐沉默的阿贵,挑眉道:“看样子,你应该猜到了是谁来找你,对不对?”
阿贵没说话。
桓乐继续分析:“我觉得你根本就没有说实话,你说你一直生活在西北的深山里,那又怎么会跟长安的妖怪扯上关系?”
撒谎精阿贵,十句话里有九句半都是假的,桓乐虽不怀疑他对岑深的关心,但不代表他就相信了对方的鬼话。
他甚至曾经怀疑过阿贵是柳七变的,但这念头仅仅存在了三秒钟就被桓乐推翻了。无他,是节操问题,柳七再怎么样,好歹是个人物,怎么会变成一只老不羞的乌龟呢?
阿贵反问道:“那你觉得实话是什么?”
桓乐正色:“我有理由怀疑,你从一开始就在撒谎。你会出现在西北的深山里,是因为柳七带你去的,你们不是偶然遇到,而是柳七从大唐将你带到了现代。你跟我一样,是大唐来客。”
闻言,阿贵诧异地看了桓乐一眼。他知道桓乐很聪明,但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就说出了自己隐瞒最深的真相。
桓乐继续说:“我曾经猜测你找人修复小绣球,帮柳七完成这场传承,是为了回到过去,挽回某个错误。你没有否认,但现在看来,你根本是在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