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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妖与半山(62)

作者:弄清风 时间:2018-07-01 12:35 标签:灵异神怪 年下 古穿今

  “要变天了。”他说着,扫了眼躲在路边花坛阴影里瑟瑟发抖的影妖,“小妖怪最能感觉到天地的变化。”
  往生塔内,最后的准备工作正在紧锣密鼓的进行中。
  一声令下,所有的鬼魂都躲进了房间里,门窗紧闭,再无声响。
  塔中静得可怕,但却有风。风吹着大刀上整齐排列的十二个金环,丁零当啷,清脆悦耳,而这大刀插在桌前的地板上,桌前坐着乔枫眠和陆知非。
  乔枫眠在喝茶,陆知非在刺绣,两人都很闲适。
  唯一在忙碌的仍旧是商四,一袭红衫一支狼毫笔,在整个往生塔里都留下了他的墨迹。那些狂放的、铁画金钩的字,如游龙般爬满了墙壁、红柱,甚至是垂下的帷幔上,到处是字,处处是字。
  有那些胆子够大的鬼魂们透过窗子的缝隙看向那些字,却在凝神的刹那,便觉眼睛一阵刺痛。
  他捂住眼睛痛呼一声,旁边的鬼魂们却在此时看到那些字里隐有金光闪现,连忙避开,再不敢看一眼。
  时间悄然而逝,金光越来越盛,往生塔内的鬼气被不断压下、压下,而那些字,竟开始逐渐脱离原有的载体。
  无数的字像空中飘去,慢慢汇聚在一起,向着塔顶盘旋而升。一炷香的时间后,字龙的雏形除显,无数个“一”字组成龙须,金光璀璨。
  与此同时,书斋内,茶几上的茶杯忽而轻轻颤动。
  一直如老僧坐定般等候着的星君睁开眼来,目光扫向院中的小池塘——两条锦鲤正逃命似的从水中蹦出,落地即化作两个拳头大的小胖子,嘤嘤嘤的光着身子遛鸟。
  池水已经全黑了,这是商四的墨池。
  “星星星星君!大阵开啦!”两个小胖子跑过来拉星君的裤脚管。
  “去找大花玩儿。”星君将两个小胖子无情的丢给大花猫,自己却站在原地不动,眉头微蹙,澎湃的法力便自脚底渗入城中的大阵。
  商四是大阵的守护者,阵心自然就在他的书斋。
  此刻他人在往生塔内,子时一到,便会按照预定计划放出黑七叶,开始除魔。为了防止意外发生,所以决定暂时关闭往生塔。
  而本该在往生塔内的星君,自然就代替了商四,前往人间坐镇。有他这个往生塔主在人间,对于鬼魂的震慑要比商四大。
  在关闭往生塔的时间内,鬼魂得不到引渡,这是件需要警惕的事。
  星君负手而立,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面色凝重。蓦地,他忽然对着墨池开口问:“你那边如何了?”
  话音落下,往生塔内,站在九楼栏杆上的商四抬头望了一眼,道:“还行。”
  他仍赤着脚,大红的衣摆上已沾满了墨汁,右手拿着的那支狼毫笔上,还有墨水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掉。
  掉啊,掉啊,一直坠入底楼那幽深的井口。
  子时将至,还未至。
  “四爷。”陆知非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清冷却又暗藏温柔,恰似江南的一溪春水。
  商四回过头,瞧见他双手捧着的茶碗,拿起来润了润嗓子。茶水的温度永远是刚刚好,既不烫手,也不因温度的流失而失了味道。
  “累不累?要不要先休息一会儿?”商四大喇喇地在栏杆上蹲下,抬手抚上他的脸颊,差点儿蹭了他一脸墨水。
  可陆知非只是在旁边看,哪会累呢?
  “你忙吧。”陆知非把茶杯拿回来,笑了笑,“早点忙完就行了。”
  “行,爷都听圆圆的。”商四在他脸颊落下一吻,入骨风流。
  陆知非就是这样让他喜欢,他从不会问“你有没有把握、危不危险”这样的话,无一处不妥帖,无一句废话。
  很快,陆知非又退回了乔枫眠身旁,安安稳稳地坐在大刀后面。乔枫眠瞄了眼他的绣绷,“你又给他绣什么,他那一屋子的衣服,穿得完吗?到处是金线,他干脆把金子穿身上得了。”
  乔枫眠吃了那么多年的黄金狗粮,报复心极重。
  陆知非答:“这些金线是大师开过光的。”
  大师开过光的。
  又来。
  你们的东西怎么都是开过光的。
  哪个大师啊?
  寒山寺的妖僧么,不怕被他下诅咒么?
  真是的。
  不论乔枫眠如何腹诽,淡定从容如陆知非,都是不会理会的。在他眼里,乔枫眠永远都是小乔,一个长不大的别扭小少爷。
  他老师当年将他托付给商四,商四就是他的家长,收留他回家、送他上学,还给他开家长会,那就跟养了个儿子差不多了。
  大家长商四承担着养家的重任,此刻还在努力奋斗。
  字龙盘旋于往生塔内,黑金的字符化作鳞片,一呼一吸间,尽是灵力流淌。它在低吼,刻意压低的如闷雷般的吼声在塔内回响,却又像是老旧留声机里加工过的声音,带着一股沧桑和渺远。
  嘀嗒、嘀嗒,时间在行走。
  子时,终于到了。
  一点精芒自商四眼底闪现,他抬起执笔的右手,点下了最后一笔。这一笔点在虚空,黑色的墨滴自笔尖剥落,透明的波纹迅速向四周扩散,直至扩至整个往生塔。
  刹那间,一股无形的威压如铜钟坠落,伴随着巨大的梵音震得塔内所有鬼魂捂着耳朵蹲在地上。
  “咚——”
  墨滴似慢实快地坠向塔底,穿过盘旋的龙身,一直坠入幽深井口。却又像是硬生生砸进去的,打破了某种禁锢,在入井的瞬间,便化作黑雾弥漫。
  鬼魂们更加瑟瑟发抖了,他们能感觉到井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那种感觉很可怕,仿佛心底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开始沸腾,甚至长出了猩红的利爪,牢牢抓向他们的心脏。
  下一瞬。
  “轰——”
  澎湃的黑雾如核弹爆炸一般,飞速涌出井口,迷了所有人的视线。然而在那无边的黑雾中,金色的龙身依旧璀璨夺目,那龙须飞扬,利爪怒张着撕开浓重的黑雾,一口咬下!


第70章 心魔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配合华晨宇版《平凡之路》阅读,效果更佳。
  是夜, 大阵开,邪魔出, 而地动摇。
  金色的巨龙撕咬着来自幽冥深处最冥顽不化的魔气, 赤足的“红衣仙人”立于龙头之上,十指掐诀,纷飞的朱砂符纸便连成了线,自他宽大的袖口中急掠而出, 化作绳索将魔气环绕。
  点字为龙,化符成索, 此乃——上古伏魔阵。
  上古的阵,伏的自然是上古的魔。一个能与孔雀王打得不相上下的魔, 哪怕被镇压数千年, 哪怕自愿消散一身魔气,仍然强悍得能引起天地异变。
  繁华的城市里,隐匿在人群之中的妖怪们,不约而同地开始仰望同一片夜空。钢铁森林中没有星星,独留一轮苍白的月儿高悬, 可此时此刻,就连这月儿, 都快要被黑雾吞噬,甚至隐约露出暗红的光泽。
  人们看不见的地方, 弱小的影妖们早已瑟瑟发抖,躲在窨井盖下、躲在一丝光也照不到的阴沟里,悄无声息。
  新诞生的鬼魂们, 刚刚告别人间踏上新的旅途,却发现前路已断。茫然地四处张望,不知道应该去向何方。
  远处,通宵的灯火已经亮起。
  步履匆匆的警员们正准备出发,有人抬头看向最后一个从屋里走出来的青年,嘿嘿笑着打趣:“林队,今晚乔先生不来吗?”
  “他有他的任务。”林千风瞥了他一眼,“他不来你们就连巡逻也不会了吗?赶紧出发。”
  年轻的队长冷下脸来,下属们便立刻一窝蜂散了。没有警笛声,没有统一的制服与车辆,黑夜的巡逻员们就像穿行在这座城市里寻欢作乐的夜猫子一样,连走路都走得悄无声息,而后化作水滴,融入大海。
  每一座城市里,都会有这样属于黑暗的色彩。
  但正在安睡的人们不会知道,正如他们永远不会发现月亮还会有其他的颜色,也不会知道每天遇到的形形色色的人中,有哪些是化作人形的妖怪。
  西子胡同的深处,巡逻员也不鲜少光顾的地方,一只半妖还没有睡。
  血液又在躁动,来自于人和妖的敌对因子还在持续着长达万年的斗争,将化作战场的这个躯壳,一步步拖入死亡的困境。
  往生塔的关闭,致使无数鬼魂滞留人间,人间鬼气增加,对于岑深这个半只脚已经踏进棺材的人来说,实在太不友好。
  更别说来自柳七的记忆还胡乱堆放在他的脑海中,让这个本已千疮百孔的躯壳更加的不堪重负。
  但岑深在听到星君最后那句叮嘱的话时,心里已经有所准备。七月十四那天,乔枫眠跟他说过类似的话,也让他躲在家里不要到处走动。
  这话不对旁人说,偏偏对岑深说,无外乎是他身体太弱。不,不只是身体,他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很弱。
  弱得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弱得根本无法反抗命运的一根手指。他只能被动接受,像一个垃圾场,好的坏的,都只能接受。
  他是谁呢,只是这个故事里一个可有可无的人。每个人好像都有不可或缺的理由,唯独他没有。
  如果他死了,恐怕都无人知晓。
  不,不对,桓乐会知道的。他会知道的。
  他说他会治好我的。
  他人呢?
  岑深下意识地从床上坐起身来,望向睡在身旁的桓乐。桓乐就在隔壁,年轻俊朗的脸庞上挂着自然的微笑,像做了什么美梦。
  他向他伸出手,想要寻求安慰,可是一阵风来,院子里椿树的树影在墙上张牙舞爪,宛如从阴暗地狱里爬出来的魑魅魍魉。而他自己的影子上,长满了一排排的尖刺,活像个怪物。
  一瞬间,岑深通体冰凉,全身的血液都像被冻结。
  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
  尖叫声堵在喉咙里,什么都发不出来。
  “阿岑!”
  “阿岑!”
  是桓乐的连声呼喊,让眼前的一切都如镜面破碎。张牙舞爪的树影不见了,背上的尖刺也不见了,被掐住的喉咙忽然恢复了通畅,他大口的喘着气,再次睁眼,发现自己还躺在床上。
  “你刚刚做噩梦了。”桓乐紧紧地抱着他,连声音都在发紧。
  刚才真是吓死他了。
  岑深还有点恍然,这很突然,他怎么会突然做什么一个梦?好像心理的防线变得不堪一击,轻易便被攻破了。
  他不由望向窗外,窗帘还好好的拉着,只有未合上的一缕缝隙,露着一抹月的色彩。
  那是……红色的?
  “外面怎么了?”岑深声音沙哑。
  “城中的大阵似乎开了,天地元力有些变化,隐约还有点魔气,不过还算稳定。”桓乐对于周遭的变化当然非常敏感,也猜到这些变化应该跟商四有关。今天星君出现在书斋里,那星君可能也有份。
  令他感到忧心的是,这似乎还影响到了岑深。
  那魔气……难道是来自于黑七叶么?如果是这魔气影响了岑深,那他倒有些明白为什么商四不让他见黑七叶了。
  这魔气的力量太过可怕。
  桓乐向岑深的手探去,毫不意外地碰到一片冰凉。可是那冰凉的皮肤下,却又暗藏滚烫,那是他的血在翻涌。
  他心中一凛,抬手擦去他额头上的汗,右手不动声色地扶着他的背,触碰到一点细小的刺人的凸起。
  南英说过,他还有一年的生命。但他的身体太破败了,就像一个已经有了很多漏洞的水桶,经不起再多的冲刷。
  “你饿了吗?我给你做点东西吃。”桓乐紧紧地攥着拳头,脸上却挂着笑,语气轻快,“外面的事就不要管了,反正是四爷他们在管,四爷那么厉害,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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