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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妖与半山(68)

作者:弄清风 时间:2018-07-01 12:35 标签:灵异神怪 年下 古穿今

  黎明尚远,长安的春光还藏在黑夜之下,他应该要回去看一看。
  当他再度睁开眼,从柔软的被窝中苏醒,迎接他的应当是从大大的落地玻璃窗里洒落进来的温暖阳光。
  寂静的小院里,钢筋城市的风被过滤了好几层,轻柔地抚摸着高大椿树的树梢。树叶在轻轻摇曳着,像记忆中母亲温柔的双手,织出一片斑驳的光影。
  光影之下,是那少年在舞剑,英姿飒爽。
  他回过头来看到你,带着一院春光向你跑来,轻快地呼喊着你的名字。
  “阿岑!”
  “阿岑!”
  “阿岑!”
  “……”
  一千三百多年后的小院里,一声叠一声的呼唤,像是遥远的情歌,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突然响起。
  然而听歌的人还没有醒来。
  他仍旧双眸紧闭,深深地蹙着眉头,苍白的脸却迅速灰败,仿佛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生机。
  桓乐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这一幕,伸手向岑深探去,却碰到满手的鲜血。他蓦地怔住,脑海里想起南英说过的关于半妖之症最后的一个阶段——血崩。
  当人类与妖怪的血再也无法相容,当面前这个躯壳被破坏到一定极限,就是大限将至。
  “不要……阿岑,不要,你醒一醒!”
  “你再睁开眼看看我啊!”
  “阿岑!”
  少年跪在床边,几欲崩溃。明明距离南英说得一年之期还有很久,明明他一直在陪他说话,为什么忽然又变成这样子?
  他又想起了夫子坠井的那个时刻。
  生死仿佛就在那一瞬间,任何的延长,都是钝痛。
  “不会的阿岑……你不会死的……”桓乐崩溃着,却又固执倔强地不肯接受这个现实,他从地上爬起来,倚靠在岑深身边。那双染血的手轻轻颤抖着捧住他的脸,缓缓低头,与他额头相抵。
  微弱的光,开始在他们肌肤相贴的地方亮起。
  阿贵看着这令人心悸的一幕,声音发紧:“你要做什么?桓乐,你不要冲动!”
  桓乐却置若罔闻,他睁着双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岑深的脸,眼泪从布满血丝的眼眶里滑落,一滴一滴落在岑深的脸上。
  “别怕,阿岑,我来找你……”
  “我马上就来找你。”
  “等着我。”
  喃喃的低语饱含着无限温情,桓乐缓缓的闭上了眼睛,阿贵却急得心脏快要爆炸。不能这样的,不可以这样的,强行剥离自己的意识闯入他人的识海,这是九死一生的冒险。
  而岑深的脑海里本就杂乱不堪,还有柳七的回忆充斥,那地方就相当于一个暴风海。不光危险不说,岑深随时都有可能死亡,一旦他死亡,桓乐可能就回不来了。
  没用的,如果这个办法有用,阿贵早就让他用了!
  可阿贵什么都阻止不了,什么都不能做。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桓乐的手无力垂下,失去意识倒在岑深身边。阿贵能怎么办呢?他仰头看着床上,如果不去理会屋子里愈发浓郁的血腥味,那两人相拥而眠的姿势,看着多亲密。
  他怎么能把两人拆开呢?
  “啪嗒。”小小的绿豆眼里,流出了久违的眼泪。阿贵怔怔地看着地上的水渍,恍惚间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有多少年没有哭过了。
  一千年,两千年,还是更久。
  为什么呢?他这样的懦夫还活着,年轻的生命却在逝去。
  “啪嗒、啪嗒、啪嗒……”
  盛唐的夜里,也忽然下起了雨。
  冰冷的雨水穿透了岑深的影子,仿佛直接打在他的灵魂上,让他不由地瑟缩着,打起了颤。但他好歹还是恢复了一些清醒,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他刚才好像听到有谁在叫他,那声音无比的熟悉。
  他想他该回去了。
  爬也该爬回去。
  恰在此时,背后忽然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你也要走了吗?”
  岑深微怔,愣了几秒,才缓慢地回过头,看到了声音的主人。错愕逐渐遍布他的瞳孔,他定定地看着柳七,有些不确定他是不是在对自己说话。
  可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你要走吗?”他又再次发问。
  “你……看得见我?”岑深声音沙哑。
  柳七没有答话,他往前走了一步,整个人便从原来的身体上剥离。而原来的那个他,依旧在往前走,按着自己原定的方向,逐渐走向长街的尽头。
  “是你唤醒了我。”柳七说着,抬头望了一眼漆黑夜空,“也可以说,是你找到了我留在小绣球里的最后一点意志。”
  岑深听着,却没再说话。他的大脑已经经不起任何摧残了,没有办法继续思考,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我要回去。”
  闻言,柳七蹲下来,看着地上这个已经奄奄一息的青年,眼神中没有一丝波澜,道:“你太弱了。”
  岑深轻笑一声,苍白的脸上有双漆黑如墨的漂亮的眼睛。他用那双眼睛看着柳七,开口却仍是那句话:“我要回去。”
  柳七道:“你现在这样,回去也做不了什么。”
  “那你又为什么……在这里呢?”
  “我曾答应他一个愿望,要给匠师界留下一个火种。你修复了小绣球,找到了我,自然就可以得到我的传承,可你似乎已经不行了。”
  是吗。
  岑深竟没想到,自己还有这样的机缘。当初他在西北的深山里捡到阿贵,阿贵把小绣球送给他,说他是一个有缘人,没想到是真的。
  那个他……是吴崇庵吴先生么?
  可惜他就快要死了,恐怕要辜负他一番苦心。
  脑袋愈发昏沉,岑深双手撑着地,勉强爬起来一些,却又摇晃着倒在水泊中。雨越下越大了,他的骨头也越来越冷,迷迷糊糊间,他看向柳七,忍不住伸手抓住了他的裤管。
  “你能……救我吗?”
  “我只想再回去看……看一眼……”
  柳七低头看着他骨节发白的、被粗糙地面磨破了的手指,那实在不该是一个匠师的宝贵的手。
  但那双眼睛,倒是有点像吴崇庵。1937年他离开南京的时候,吴崇庵的身体其实就已经出问题了。他买那张车票,就是想去看看他。
  那明明知道死亡近在眼前,却仍固执地要往前走的样子,他在吴崇庵身上见过,也在夫子身上见过。
  如今,他又见到了这个年轻人。
  “有人来找你了。”蓦地,柳七看向了夜雨深处。有人正从远处跑来,口中疾呼着某个名字,那里头包含着柳七可能穷尽一生也无法体会的浓烈感情。
  地上的人听到呼唤,原本已死的生机又有了点回春的征兆。
  他又开始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手脚并用、狼狈又倔强地踉跄前行。可他的表情却像个委屈的孩子,紧抿着唇,似乎在责怪对方——你为什么现在才来?
  在他重新倒下的那一刻,飞奔而来的身影终于接住了他。一场夜雨,两个灵魂,在这错乱的时空里,迎来了久别重逢。


第76章 回溯
  柳七认出了桓乐, 稍加细想,就明白了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他把核给了你?”
  桓乐却是后知后觉到他的存在, 他抱着岑深跪在地上, 惊疑的看着柳七:“你……”
  柳七却又打断他,目光扫过岑深,道:“他快死了。”
  “阿岑、阿岑?”桓乐心乱如麻,却还强自镇定。他不能慌, 绝对不能慌,现在最重要的办法就是救下阿岑, 其他的都不重要。
  思及此,他深吸一口气, 目光诚恳且坚决地盯着柳七, 问:“柳先生能救他吗?”
  柳七是半神,不管他因何出现在这里,他都是现在最有可能救岑深的一个人了。虽然他不像是个乐于助人的长辈,但桓乐还是想赌一把。
  于是他向柳七低下了头,“阿岑就住在吴崇庵吴先生的隔壁, 吴先生在37年北上之后,病逝于北平。他的尸骨就是阿岑替他收敛的。所以, 能否看在夫子和吴先生的面子上,救他一救?”
  话音落下, 柳七却没有立刻答话。夜雨中,他看着面前这对被逼到绝路的小情侣,其实心里并没有生出任何的恻隐之心, 或是瞬间的感动。
  他生而薄情,自不会对旁人有过多的关心。
  但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少年很聪明,知道打蛇要打七寸。
  柳七摇头:“我不是医生,治不了病。”
  桓乐霍然抬头,眸中有瞬间的失神。
  是啊,连四爷都没有办法的病,求柳七又有什么用呢?
  可就在这时,柳七又道:“但愿望总归是要完成的,我答应了他,便决不食言。”
  桓乐微怔:“什么愿望?”
  “他知道,你问他就可以了。”柳七扫了一眼已经人事不知的岑深,不愿多费唇舌:“我现在送你们出去,等他醒来之后告诉他,让他回来找我,别轻易死了。”
  “什么意思?你……”桓乐下意识地紧紧抱住岑深,柳七这人他还是没有摸透,他让岑深回来找他,好似有什么大事一般。但桓乐瞬间又明白过来,柳七让岑深回来找他,那就代表岑深还有活下去的希望!
  恰在此时,柳七从口袋里拿出了小绣球。他缓缓走到岑深身边,在桓乐紧张的注视下,握着小绣球的手覆在了岑深的心口。
  桓乐紧紧咬着牙,心跳快到了极致,然而不敢出声打扰。
  柳七神色冷淡,小绣球却开始发光。那泛着金色的光芒从他的指间绽放,几乎是刹那间,桓乐便仿佛听到了古老钟摆上秒针滴答的声音。
  “滴答、滴答……”
  “滴答。”
  流逝的时间开始回溯,借由小绣球这个载体,被柳七这双手从时间长河里重新夺回。但世界的时间仍然在往前走,那段被夺回的时间灌进了岑深一人的身体里,然后,奇迹发生了。
  背上的刺开始迅速收回,所有的伤口开始愈合,而岑深的脸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灰败逐渐转为苍白,甚至开始有了一点血色。
  桓乐狂喜之下,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然而就在此时,柳七忽然转过头来,轻轻一掌拍向他的额头。
  “生魂离体,简直找死。”
  下一秒,天旋地转。
  桓乐甚至来不及抓住岑深,无边的黑暗就将他笼罩,把岑深从他的感知中夺走。他害怕极了,伸手去摸腰间的刀,却什么也没有摸到。
  “阿岑!”
  他大叫一声,蓦然惊醒,却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西子胡同的小院里。匆忙探向身侧,发现岑深就在他旁边好端端地躺着,呼吸均匀,一颗心才终于有了着落。
  “你吓死我了,阿岑。”桓乐俯身抱住岑深,心里满是后怕和失而复得的喜悦。
  “你也吓死我了,乐乐少侠。”阿贵的埋汰声紧接着响起。
  桓乐连忙又坐起身来,回过头,这才发现屋子里还站着别人——南英、乔枫眠,哦,地上还有一个阿贵。
  “你先下来,让我给他看一看吧。”南英适时上前化解了尴尬,而随着他的话,众人的目光自然也聚焦到了岑深身上。
  乔枫眠微微蹙眉:“这究竟怎么回事?”
  桓乐略作思忖,还是把遇到柳七的事和盘托出。毕竟在这现代,岑深的事还要仰仗他们帮忙,无论如何是避不过去的。
  待他解释完,南英也刚好有了结果,回头对上桓乐担忧的目光,他安慰的笑了笑,道:“别担心,他现在的状况很好,被困住的意识也回来了,只是太累了所以还睡着而已。按照你刚才说的,柳七有可能是给他单独回溯了时间,让他的身体条件回到了产生病变之前。我摸了摸他的骨龄,他现在比你还小一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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