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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妖与半山(33)

作者:弄清风 时间:2018-07-01 12:35 标签:灵异神怪 年下 古穿今

  还有,想要治好阿岑的病,也需要更多的机会。桓乐在心里补充着。
  岑深不是不懂桓乐的意思,可也许走出去比留在原地,需要更大的勇气。
  不,也不是勇气。
  他曾与这个世界单方面宣告决裂,又何必再去产生新的纠葛?可如果不这样做,他能顺利修补好小绣球吗?
  “阿岑。”
  恍惚间,岑深的手被桓乐握住了。他坐在椅子上,桓乐蹲在他面前,握着他垂在身侧的手,说:“夫子说过,人固有一死。我也会死,区别在于我是喝着酒死在长安的春光里,还是葬在无人问津的乱葬岗。”
  闻言,岑深微怔。
  桓乐继续说:“其实乱葬岗也没什么不好,人死之后,不过黄土一抔。可春光里有我啊,我要葬在南榴桥堍的那棵石榴树下,背向桓府,面朝朱雀大街,还能闻着风里的酒香,遥望城郭。哪怕有一日长安不再叫长安了,世事变迁,沧海桑田,我还在。你若同我一起,我就请你吃石榴。特大特饱满的红石榴,一颗颗全给你剥好。”
  岑深听着、听着,不知被他触动了哪根神经,眼睛有一瞬间的酸涩。可他到底没有失态,平静的目光看着桓乐,问:“你喜欢我什么?”
  桓乐歪着脑袋想了想,诚恳作答:“你好看。世上独你一人最好看。”
  两人的手紧紧握着,热得出了手汗,依旧没放。
  岑深蓦地轻笑了笑,似乎有些受不了桓乐的肉麻,别过头没说话。桓乐顺杆子往上爬,一堆讨好的话洒下来,成功在岑深的脸颊上香了一口,还没被踢开。
  其实是他自己亲完就跑,岑深压根踢不到。
  “好了。”岑深主动揭过这茬,谈起了正事。
  关于乔枫眠,桓乐虽然对他仍保有警惕,但两次接触下来,他基本排除了“捉妖师残害他同类”的这个可能。因为气味不对,留在乔枫眠身上的那股狼犬气息,不是被禁锢着的。
  桓乐任职于朱雀台,对于危险的感知也很独到,但乔枫眠没有给他这种感觉。
  岑深仔细思考片刻,最终采取了一个直接快捷的办法——把负责送信的东风快递叫过来,一问便知。
  快递员这次来得很快,而且还是上次那只青鸟。他大大咧咧地化成人形往游廊上一坐,问:“傅先生的回信还没来呢,这次又叫我做什么?我告诉你们啊,我很忙的。”
  岑深开门见山:“乔枫眠是谁?”
  青鸟讶异地挑了挑眉:“你不认识?”
  岑深更讶异:“我应该认识?”
  青鸟挠挠头,“小乔少爷大名鼎鼎,现在的四九城里还有不知道他的妖怪么?”
  小乔?
  岑深听见这个称呼,忽然有了点印象。那似乎是在妖怪论坛里,他偶尔上网的时候在热门帖子里看到过这个名字。
  那竟然就是乔枫眠么?
  桓乐好奇:“那这个小乔到底是何方圣神?”
  青鸟见他们是真的不知道,暗自嘀咕了一句,才解释道:“上次你们不是让我寄信么,我去找人打听傅先生的下落,找的就是四爷啊。四爷你们总知道吧?”
  一句四爷,炸出了假寐的阿贵,“大魔王?”
  “就是他。”青鸟看着这两妖一龟,深感自己好像碰到了什么外地妖,拂了把冷汗,干脆从头讲起,“我说你们好歹是本地的,四九城如今是什么格局,总该晓得吧?东南西北四个区,以东为尊,东边儿有四爷。北边原来是傅先生的地盘,可傅先生几十年前出了国,现在是底下的人管着。南边那位……说是疯了,至今被镇在何处也不可知,不好说、不好说。至于你们这西区,最乱,到现在也没个掌事人,鱼龙混杂的。如果不是有四爷在,准得出事。照理说,你们住在这一片,应该对外面的事更敏感才对。”
  闻言,桓乐忽然联想到什么,“四爷……大名叫商四?”
  青鸟点头,“就是他嘛。小乔少爷是四爷的人,我去打听的时候正巧在那儿呢,哦对了,吴崇安吴先生不是上海人么?小乔少爷也是上海来的,同一时期的人物,可能是认识的。”
  岑深蹙眉:“这怎么说?”
  青鸟笑笑,却不敢大声宣扬,凑到岑深近前小声道:“当年的上海滩,或许大家不认识吴崇安,但一定认识乔公馆的小少爷。地下世界的白牡丹,如今可不还开着么。不过他不喜欢有人叫他这个名号。”
  他这么一说,岑深就明白了,这事儿或许得从匠师的流派开始说起。
  古往今来,匠师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的流派区分。古时的人们大都敝帚自珍,诸位大师各立门庭,倒也有那么几个自成一派的,但维持的也不长久。
  直至近代,战乱突发,导致匠师界面临青黄不接的局面。西洋科技又在这时大肆泛滥,于是当时的匠师们,被时代的洪流推动着,形成了南北两个大派。
  北派以傅先生为尊,却没有一个规范的组织。
  南派拱卫匠师协会,因为当时匠师协会的总部就在南京。后来南京不够安全,匠师协会总部被炸毁,于是诸位匠师又去了上海。
  吴崇安就是上海人。
  1937年的夏天,大唐匠师协会第三次存亡会议上,推举吴崇安担任新会长。隔年,吴崇安一力主张南北合流,亲自北上。
  以上种种,都是岑深从他爷爷岑玉山那儿听来的。那个年代的世事变迁、荣辱浮沉,几乎每个匠师都铭记于心。
  不过岑深忽然又想到了柳七,柳七似乎……也是南边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狼狗,大狼狗,看是谁的狗。
  假女王,真女王,反正都是王。
  写到这里,第三本书,总算把基本格局交代完了hhhhh
  《书斋》在东;《傅先生》在北;《半妖》在西;南边的看以后吧。


第38章 一张旧车票
  想到柳七的岑深, 立刻打开了乔枫眠交给他的文件夹。文件夹不厚,统共就夹了三张纸, 可里面记载的内容, 却让岑深哑然失语。
  它讲述的,是发生在1937年1月的南京爆炸案的真相。
  那一年的南京,格外的冷。哪怕临近新年,春天也看起来遥遥无期。
  位于某座大学旧教学楼里头的大唐匠师协会正在开例行会议, 人类也好、妖怪也罢,在这朱漆都剥落了的昏暗房间里各抒己见, 并互相交换自己的匠师手稿,交流意见。
  然而一场爆炸, 与会的二十五位匠师当场死亡, 包括当时的匠师协会会长任青。
  关于这场爆炸的真相,后世几乎无人得知。匠师界普遍接受的一种说法是——这是被敌人炸毁的,也许是刻意、也许是偶然,已不可考。
  可如今的这份文件,却给了岑深另一种完全预料不到的答案。
  这一场发生在大雪来临之前的悲剧, 起因竟是匠师协会内部对于某个“离经叛道”者的肃清活动。
  而这个离经叛道者,正是柳七。
  岑深此刻手中拿着的, 是一张联名状。一共十二个暗红的指印,十二位匠师, 采取这样的方式,通过了对柳七的“肃清”决议。
  这完全是一场仅限于少部分人知晓的蓄谋已久的“谋杀”,包括会长和几位骨干在内的十二个人, 在收到某种风声后,认定柳七这样一个毫无良善之心的人,极有可能为巨大的利益所惑,进而投敌,为敌人制造富有杀伤力的法器,于是决定在新年到来之前,除掉这个隐患。
  这里面究竟藏了多少私心、多少恩怨,岑深已经无法知晓了。为了某个莫须有的可能到来的罪名,对某个人进行肃清,这样荒谬的事情,存在吗?
  他有点拿不住手上这一张薄薄的纸了。
  十二个人组成一个陪审团,对另一个人进行道德至上的审判。可最终的死亡人数却在二十五。
  这个差数在哪里?
  剩下的那十三人,是否无辜被卷入这一场风波,而可能正是这一场爆炸,直接葬送了大唐匠师协会的千年基业。
  二十五个顶尖的人才,砰的一声,就没了。
  多可怕啊。
  人心多可怕。
  桓乐一把抓住岑深有些颤抖的手,岑深深吸一口气,这才稍稍缓了过来。他复又低头看着手上的纸,那些已经发暗的指印,简直像恶魔的爪痕。
  故事的具体经过,纸上没写,可柳七确实活了下来。匠师协会被迫转移,吴崇安临危受命,可终究难以力挽狂澜。
  文件夹里还有一张车票,是南京开往上海的火车票,发车时间正是爆炸案发生的当晚。票已经很旧了,纸张褪色,边缘处还有一些磨损。
  岑深翻过来一看,车票的背面有一个相对清晰的血指纹。
  这是谁的车票?
  是那二十五个人的其中一个吗?
  桓乐分析道:“这份资料既然是从那个假的匠师协会里搜查来的,那就说明这个假协会里有人知道当年的事,或许正是当年的旧人。我们可以去问问他。”
  闻言,岑深再想起跟乔枫眠临别时的话,就觉得他好似笃定他们会回去找他一样。
  “车票是谁的已经不重要了,不过去见一见也好。”岑深说着,不禁问:“吴崇安和柳七,会是认识的吗?”
  桓乐:“我觉得是认识的。”
  岑深:“为什么?”
  桓乐:“吴崇安的手稿里不是提到过他吗?”
  岑深摇头:“这不能代表什么,每一个匠师的手稿里,都可能出现柳七。”
  “可能够被柳七提起,甚至是认可的匠师,却只有吴崇安一个。”桓乐依旧思路灵活,“南京和上海离得不远,哪怕是在当时,也不算远。匠师一共就那么多,柳七和吴崇安认识的可能性很大。”
  刚才岑深又考证了一下,柳七是南京人无疑。所以哪怕他没有真正加入匠师协会,也依旧待在南京。
  他是柳妖,天生地养,南京这个故乡对他来说可能有着特殊的意义吧。
  “柳七是在爆炸案后就去了不周山找陨石么?”桓乐忽然问。
  “按照时间来看,差不离。”岑深道。
  听了半天的阿贵也点点头,“我遇见柳七的时候他问过我,现在距离1937有多远,他肯定是这一年走的。”
  桓乐便问:“那你遇到他的时候,究竟是几几年?”
  阿贵摇头,“这我哪知道啊?山中无日月你听没听过?我活那么久了,哪还有心思一年一年的记,反正过了很多年,我才碰见小深深。一甲子应该有的吧,谁知道呢。”
  面对着混不吝的老乌龟,桓乐除了把它丢进水缸,也没有别的什么办法。他又转头去安慰岑深,“明天我再去一次茶楼,乔枫眠一定知道那个旧人在哪儿。或许我们还能得到新的线索。”
  岑深想说你不用安慰我,可看着桓乐真诚的双眼,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你等着,今天我给你做蛋羹吃!我还可以在里面放肉糕,隔壁王奶奶教我的!”
  风风火火的少年,又风风火火的跑走了,只有掌心里的余温还在,一直熨帖到心里。只是跟他说了这几句话的档口,岑深便好像已经从那种可怕的恐惧感中回过了神来,留在心里的,更多是一种哀戚。
  同为匠师的一种哀戚。
  还有面对残酷的事实真相,无法挽回的一种遗恨。
  如果没有那件事,匠师协会是不是还能延续昨日的辉煌?
  岑深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那一种可能性,因为那种可能性实在太诱人了。他枯坐了许久,才慢慢平静下来,重新把车票和联名状一起装回文件夹里,而后打开了吴崇安的手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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