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鬼簿(84)

　　红毛小人从水里爬起来，挥动双手想要上岸。但仿佛被水吸住一般，几次站起来都手脚不灵活地跌坐回去，呛了好几口溪水。
　　这小溪就是普通的小溪，水也不深，还没化羽剑高，几岁的小孩都不会站不起来。
　　但对于刚化形的民鸟来说，本就怕水，这样的小溪跟枷锁似的把不怨锁住了。
　　见他受够教训了，林序才把他从小溪里提溜起来。不怨浑身湿漉漉的，拼命地甩开身上的水，一下子那些水就溅到了林序的头上、身上。
　　林序握紧拳头，咬牙切齿道：“不，怨！”
　　不怨眼见林序生气了，飞快地从林序身边逃走了，只见那竹林微微摇晃，一瞬就见不到人影了。
　　林序无奈地走回木屋，从内屋里开始收拾屋子，把那些翻得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收好。若是一些凳子类的东西，扶起来依旧还能用，但被打碎的瓷器一类，只能买新的才行。
　　一边收拾屋子，一边在懊悔。他应该算到不怨快要化为人形了，民鸟化为人形后，好奇心格外地重，把屋子翻得底朝天是件正常事。
　　只是收拾屋子的人，是他林序罢了。
　　本就一路颠簸，已经很是劳累了，还要收拾不怨留下的烂摊子。把屋子收拾整齐后，已经大半夜了。
　　林序躺在窗户漏风的屋子里，晚风忽忽地吹到他的脸上，他内心泪流满面，这窗一时半会修不好，只能明天试着用纸糊一糊。
　　不怨这个时候又知道回木屋了，睡在桌子拼凑起来的床上。
　　本来这间木屋就不大，林序一个人住，床铺自然也少。因着下雨，其他屋子也因为窗户大开眼受了潮，只好委屈不怨睡在桌子上了。
　　不怨听见自己得睡桌子上的时候，竟然也没做反驳，直接就躺下了。


第六十五章 听话
　　次日，林序早早地就起床把不怨喊了起来，不怨睡眼惺忪地鸣叫了几声，林序道：“都化为人形了就别鸟叫了。”
　　不怨揉了揉眼睛，看上去怨气很大，不满道：“这么早起床干嘛？”
　　林序道：“当然是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不怨道：“但是我不吃虫。”
　　林序在脑子里思索了一番，民鸟不是普通的鸟，和世间的凡鸟自然是有所区别，吃食也不同。在他的记忆里，不怨确实没吃过虫子。
　　林序道：“好吧，我们要去临安城里一趟。”
　　把门锁好，林序就牵着看上去只有十来岁的不怨去了临安城里。
　　一路上，所有人都对两人投来或震惊、或嫌弃、或是其他复杂的眼神。林序起先还疑惑为何旁人这样看他们，直到意识到不怨是一头红毛，而这样的红毛在世人眼里就是妖怪的化身，是邪恶的象征。
　　林序赶忙把不怨拉到小巷子的角落里的，松开不怨站在他的面前，道：“还好发现得早，还没到人最多的地方，你快把头发变一变，变成我这样的黑色。”
　　不怨抓了抓自己的红发，道：“我不会。”
　　林序一下子噎住了，只得寻了好多家，才找到卖红色斗笠的，给不怨戴上。
　　红色的斗笠颜色依旧鲜艳显眼，但在斗笠之下，红发不甚明显。比起之前要好上太多了，还是得先教会不怨一些在人间生活的术法才行。
　　带着一头红斗笠的不怨，林序只好随便在街上看了看，买些需要的物什就急匆匆地回屋子了。
　　不怨换了件合身的红衣服，按照林序的想法，本来是要给他买点颜色朴素的衣服，这样在人群里也就不显眼了。但不怨偏偏相中了红色的衣服，说什么也不要其他的。
　　林序无奈，也就随了他的愿，给他买了几件红色的。
　　红发红衣的不怨，在简陋的木屋里，简直像个红灯笼一样。林序每次经过他身边时，眼睛都要被亮一下。
　　又忙活了好些时间，林序才终于把木屋修缮完，看上去没那么破破烂烂，也不漏风了。不怨也有床睡了。
　　刚化为人形的不怨，习惯还跟只鸟似的，动不动就跳到树上、时不时地就叽叽喳喳叫，没有安静的时刻。好不容易坐下来，也要弹琵琶。
　　不怨野惯了，时常兴致来了，打更的点也要坐起来弹几首曲子。
　　林序从睡梦中猛地睁开眼睛，听见隔壁的琵琶声，头痛极了。索性设置了结界，才睡了个安慰觉。
　　但没曾想第二天起床时，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林序被吓一跳，好半天没缓上一口气，揉了揉自己的头，林序撤了结界。不怨快步拿着一本典籍走过来，道：“这些谱子我已经都弹会了，你给我找点新的谱子吧。”
　　林序一把拿过典籍看了看，随便瞟了一眼，又放下了。去谁引有助于你残疾复检？
　　不怨问道：“这是你上次给我买的。”
　　林序哪知道这是什么时候买的，除非他认识那上面的字。但五音不全的他，哪会识谱？从小到大，不怨也没接受过什么声乐的熏陶，也不知怎么的，就对此感兴趣了。
　　若是老道长在世，看见这样的不怨，肯定会很欣喜。
　　林序只得起身，进城去给不怨买谱子。
　　把不怨给安抚住，林序才能静下心来修炼。
　　化羽剑威力不减当年，只是林序太久没用剑，始终是生疏了许多。
　　在临安的日子里，林序闻鸡起舞。站在小溪边，舞起道道的剑花，银光乍现，绚烂至极，也凌厉至极。
　　在他使完一套剑法后，一条透明的小鱼从小溪里冒出头来，用鱼鳍鼓了个掌。
　　这鱼很是眼熟，林序把化羽剑收了起来，蹲下身来，戳了戳它的头。透明小鱼开心地吐了好几个泡泡，在林序的手下，转了好几圈。
　　林序笑了笑，问道：“你怎么来了？”
　　透明小鱼举起一封信，使劲地递给他。
　　林序戳了戳它的头，道：“谢谢。”
　　这封信一看就是聂子枝送来的，上面流动着聂子枝的灵力痕迹。像是生怕收信的人不知道送信人是谁一般。
　　信上的内容也很简单。
　　“可缓缓归矣。”
　　林序笑道：“知道了。”
　　透明小鱼吐了几个泡泡，又蹭了蹭林序伸入溪中的手掌，才慢慢地游走。
　　林序把信折好，走回了屋子里。
　　想来是长怀或者吴青昱那边有消息了，才让他回凶犁。林序心想估计又是好长一段时间不会回来，把屋里大大小小的东西都收了起来。
　　正坐在凳子上弹琵琶的不怨见此，问道：“你又要走？”
　　“嗯。”
　　不怨疑惑道：“你要去哪？”
　　以前是不怨常年不在家，现在时常不在家的人，反而变成了林序。
　　林序道：“要去凶犁。”
　　不怨道：“我也要去。”
　　林序本也没打算把不怨丢在临安，他的木屋再经受不住不怨的摧残了。刚化为人形的不怨，还没办法变回民鸟的模样。他又对人不熟悉，无法融入人群。还是带在身边安全一些。
　　只是不知道如何同聂子枝说才好。
　　还在他对着不怨沉思时，门外忽的传来响声，像是重物落地一般，林序连忙出门看。
　　只见一辆马车停在院子里，马车周围站了四个车夫模样的人，看见林序后，整齐道：“奉世子爷之命，来接公子。”
　　林序擦了擦额间并不存在的汗，道：“请稍等我一下。”
　　他进屋后，给窗户贴上符纸，把东西摆放整齐，便拉着不怨出了门。不怨一手抱着琵琶，一手被林序拉着，小步地迈出了门。
　　见到门外的马车，不怨小声问道：“怎的？你发迹了？”
　　林序道：“没有。”
　　不怨接下来想问的话一点也难猜，但林序也不知道怎么回答，索性在他说话前就打断了他，道：“这马车的主人最不喜别人吵闹，若不想被他拔光羽毛的话，我们还是安静的好。”
　　不怨当真闭上了嘴。这样的话毫无威胁力的话，在这辆精心雕琢的马车渲染下，变得可信了起来。
　　林序在心里暗暗发笑，这傻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