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鬼簿(79)

　　从楼梯走到神殿的最顶端，一具悬空的冰棺立在眼前。
　　那具冰棺和海底见过的那些冰棺完全不一样，最大的区别就是这个冰棺，是用冰水晶雕刻而成，上面刻有繁琐的花纹，十分精美。对比之下，之前那些冰棺就像是随手做出来的劣质品。
　　而且冰棺没有盖棺，开了一道口，若里面有人的话，醒来后完全可以从里面走出来。
　　站在冰棺周围，林序感觉一股神圣的力量在牵引着他，他不禁朝着那冰棺走去。
　　走得近了，林序惊然发现，冰棺里面有人！
　　那人闭着眼睛，神情悲悯。白色的长发整齐地铺在冰棺里，穿着一身人为整理过的精致白衣。看上去一尘不染，圣洁极了。
　　只是在他的胸口，有一把黑色的剑，刺穿了他的整个心脏。
　　看见这人，丝毫不怀疑，这座神殿就是为他打造的。
　　也许不能说是人，林序从他身上分明地感受到了，不属于人的神圣气息。
　　林序走进冰棺，用手摸在上面，忽的发现，在棺材的边缘，有两块地方格外光滑，就像是有人时常趴在这冰棺旁，凝视着棺里的人。
　　林序原本想伸手探一下脉搏，却不知为何，这样的动作放在冰棺人的身上，会觉得十分唐突。于是他看向了那人被剑刺穿的心脏，虽然那里的跳动微乎其微，但肯定的是，那人是活着的。
　　这样看上去，这人不是在神殿里接受信徒的参拜，更像是被封印在这里。只是换了一种看上去温和的封印方式。
　　林序用询问的眼神看向聂子枝，后者同样疑惑和不解。
　　看着那把刺穿心脏的剑，林序不禁用手摸了上去，一瞬间许多景象浮现在林序面前。
　　一个人长相俊美的人坐在高位，底下坐着五个人，分别是应龙、羽鸟、鲛人、九黎，偃师。
　　那个长相俊美的人轻轻道：“吾要找个办法杀了自己。”
　　底下五个人听此浑身一震，不解地看向他。那人也不觉得自己说出了多么惊世骇俗的话，道：“吾已经找到了方法，你们照做就好。”
　　画面一转，那人站在一个巨大的火炉前，神情激动地看着火炉里出世了一把宝剑，他赐名那把剑为“弑神”。然后把弑神往前一推，看向他的五个信徒，问道：“你们谁来杀吾？”
　　那五个信徒纷纷低下头，往后退步。
　　画面再转，那人痛苦地捂着自己的眼睛，他的眼睛一白一黑，白色眼睛看上去悲悯，而黑色眼睛看上去邪恶无比。他似乎很讨厌自己的黑眼，毫不犹豫地用力拍在黑眼上。
　　他顶着流血的黑眼，拿上弑神，就去找自己的信徒了。
　　最后的画面，弑神刺穿了他的心脏，献血顺着剑一路往下流。但是他惊恐地发现自己并没有死，还被封印在了深海里。
　　有人背叛了他！
　　于是他以神的名义，诅咒背叛者永生，惩罚背叛者永远在世间受折磨。
　　永生是世间最恶毒的诅咒。
　　这些是剑上残留的，剑的一些记忆。景象在眼前裂成碎片，林序猛地松开了那把剑，心神未定。
　　聂子枝轻轻拍了拍他，问道：“怎么了？”
　　林序稳了稳心神，把刚才看见的景象一一道来。
　　冰棺里的人，他的信徒就是五大家族，应该说是五大家族的祖先是他的信徒。
　　他想要杀死自己，但是他的信徒里有人背叛了他，所以并没有按照自己所想的死去。背叛者则被下了永生的诅咒。那个背叛者应该就是水神留影里的模糊人，也就是水神的另一个师父。
　　而水神建立的鬼城，恐怕并不是用的什么禁术，而是用背叛者的血液，稀释在水里，喝下那水的人，便会”永生”。
　　至于背叛者一直寻找着分离生魂和亡魂的办法，没道理是为了自己，那只能是为了，那冰棺里的人。
　　林序道：“在五大家族成为五大家族前，没有任何的记载，大概率是被背叛者给刻意抹去了。”
　　林序仔细看了看那把剑，上面刻着两个字”锦生”。那文字非常古老，和在水神留影里看到的符文用的是同样的文字，他在空余的时间里仔细学习这种文字，因此一下子就看懂了。
　　是弑神主人的名字。
　　聂子枝道：“看来五大家族的祖先，日子过得神秘得很。”
　　林序喃喃道：“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杀死自己？”忽的，他想到什么似的，“方才那人眼睛一黑一白，像是阴阳二分一样，白为善，黑作恶。如果白压不住黑，就像是邪不压正一样，这种时候，他就想杀死自己。”
　　“如果他的信徒不想他死，就得把邪善分开，除去邪的一部分，那就去邪存善。就像是分离生魂和亡魂一样，分离了生魂，就只剩下亡魂。”
　　聂子枝道：“置那么多人的性命于不顾，那和邪又有何区别？”
　　林序道：“五大家族里的长老们，有谁活的时间很长，又极为有威信，可以做到把有关的典籍全部销毁吗？”
　　聂子枝沉思片刻，道：“我出生得晚，那时候五大家族里很多实力强悍的长老已经放权，然后归隐了。得回去查一查族谱才能知道。”
　　林序道：“得赶紧找出他才行。”
　　两人又在神殿里找了找，除了一具冰棺和人以外，找不到其余任何的东西了。神殿虽恢宏，但藏书阁一类的地方都只是用冰做了书的形，并没有任何的一本书。
　　林序又回到冰棺前，沉吟片刻，道：“这个封印的时间太久了，久到已经成为身体的一部分了。按照时间来算，他恐怕在这里躺了至少一千年了。”
　　聂子枝趴在林序的肩膀上，他现在体型不小，趴在肩膀上得由林序托住他。
　　林序站在窗边，看着白雪茫茫的极北之地，问道：“这极北之地看上去完全是为了不让世人发现这个神殿以及神殿里的人，但我们都在这里待这么久了，那人却还没有找过去”
　　聂子枝指了指林序的伤口道：“跟我们一样，受伤了，所以才让离魂人逃出了极北之地。估计现在他还要去查看其余埋下离魂人的地方，有没有异常，还没有时间来找我们。”
　　林序无奈笑了笑，道：”也是，受伤了很多事情就力不从心了。”就像现在他很想去查一查那人究竟是谁，但被困在这里，根本查不了。
　　甚至还找不到回去的办法，窗外面，五只冰雕还在盘旋，就等着他们出去，然后把闯入神殿的人撕碎。
　　聂子枝则不太习惯地甩了甩尾巴，他已经很久没变成过这个形态了，但奈何受了伤，只能变成这个样子。
　　一安静下来，林序心里便有些局促。那些被情势压下去的，久别重逢的复杂心情就涌了上来。他有些难以把怀里的聂子枝和小时候的小河联系在一起。
　　但仔细一想，小河和聂子枝分明就很像，无论外形还是性格上。
　　只是还好他改掉了一不高兴就朝林序甩尾巴的习惯，不然有够林序受的。
　　随之而来的，林序还有些愧疚。小河刚离开的时候，他曾经想过要找它。但时过境迁，身边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后，他就无心寻找了，想着把美好回忆留在心里也是好的。
　　但聂子枝离开后却找了过来。
　　曾经嘴上说着不要离开的人，分别后压根没想着要找到对方。反而是那个不说话的人，找到了对方。林序忽然觉得自己像话本子里的负心汉，话说得好听，却没几句落实在行动上的。
　　只是他小时候只想着养一小只四脚蛇做宠物，哪会想到其实养的是一条大应龙，还是应龙族的世子爷。然后可能对方还在小时候就对他起了一些小心思……
　　至于现在，究竟那种心思到了哪种地步……只有聂子枝自己知道。
　　想到此处，林序看了看怀里的聂子枝，那双金黄色的眼睛正看着他，问道：“怎么了？”
　　林序轻咳一声，道：“没，没事。”


第六十一章 世渊熬药
　　两人在神殿里疗伤，把神殿所有的地方都走遍了。
　　聂子枝依旧是小应龙的模样，趴在林序的怀抱里，或者是被林序背着。他变得很困，几乎林序没走一会，他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