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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缚此身(38)

作者:驰月君 时间:2018-06-24 07:49 标签:强强 悬疑推理 东方玄幻 灵魂转换

  “哦?幻花镜还能和音攻一起用?有点意思。”薛藏雪手抵在唇边,似乎在思考幻花镜的真实功能到底有多厉害。
  “不过,我很好奇,”魏小红的胖手按在琴弦之上,琴声戛然而止,等着大而明亮的眼睛看向薛藏雪,语气带着古怪的疑问:“明明这是你最想回去的过去,你竟然不愿意回去?”
  薛藏雪也学着他的样子瞪大了眼,惊讶道:“魏小红,你竟然超脱了织梦?”
  乐师的织梦境界是个很玄乎的境界。
  刚窥到此境界之时,乐师能做的就是将听音者带回过去的回忆里,所有的情节都是听音者自己最浅薄的记忆,不能变化,就像多年前花翎羽的穿花曲。
  当乐师技艺逐渐纯熟,就可以像花翎羽的解尘那样,放出听音者藏起来的不怎么回想的记忆,并且放大记忆中他最不想面对的情绪。
  织梦的顶级手段,也就是将听音者所有隐藏的记忆都引出来,选择最黑暗或者最欢喜的片段重新编织,织就一段新梦境,乐师甚至可以行走在梦境中,控制听音者的喜怒哀乐,让其情绪大起大落最终崩溃,就像那日幻花镜中薛藏雪所经历的一样。
  魏小红这种知道梦境内容的境界当然是织梦的顶级境界,但这些梦境内容根本就不属于薛藏雪的记忆,而是魏小红亲手为他打造的梦,只有超脱织梦境界,才能够如此游刃有余地支配薛藏雪这种高手。
  “没有没有,”魏小红摆摆手,透出点小骄傲,道:“我还是织梦者,只不过这江湖上没有比我更厉害的织梦者了而已,哈哈。”
  “你既然已经到了此等水平,又为何要教促织和螳螂去杀那些人?特别是沙罗,明明就是最无辜的姑娘。”
  “你说那个风尘女子?她们这种人啊,跟我们乐师所追求的其实是很相似的,为的是身体精神能享受到愉悦。可是她们却走错了方向,围着那些肮脏的人,做着下贱的、堕落的肉体生意,她们这样怎么去追求精神上的愉悦呢?所以就算一个接一个死掉也不算什么。他们要杀,那就去杀好了。”
  薛藏雪道:“我不知道其他地方是怎样的情况,至少,在乌云城,每一个歌姬、舞娘乃至□□,都不仅仅是这个身份。她们是母亲,是女儿,是姐妹,或者家徒四壁,或者离乡背井,为了生存而挣扎,唱曲跳舞讨好别人那是她们赚钱的唯一途径,绝对不是为了堕落而堕落。在我心里,这里的每一个女子都不是肮脏的。相比之下,双手沾满他们鲜血的你们,才脏得不堪入目,令人恶心。”
  魏小红缓慢道:“不不不,我不会让她们的血碰到我,哪怕让我在她们面前弹奏音乐我都不屑于。”
  “那是谁奏的哭女?谁奏的死婴?谁告诉你亡音铃所在?谁让你取出魑魅魍魉曲?”
  “你不是乐师怎么晓得亡音铃?”魏小红很奇怪地看着薛藏雪。
  “告诉你亡音铃所在的人都能知道,我为什么不能知道?”薛藏雪揣起手望着天空中丝毫没有散去的乌云。
  “你还知道些什么?”魏小红把断弦的琴放到一边,身体前倾。
  薛藏雪仿佛没看到他的样子,道:“亡灵十三音每一首曲子都讲述了一个亡灵的故事,曲名大多未知。这些曲子从来只有下四铃在江湖偶有流传,多数都被奸邪之人所用,逢出必见血,早些年被采微阁收去,这些年江湖都安稳了很多。”
  “那,又怎么知道是我取出来的?”他的瞳孔已经开始扩张,眼神又深了许多。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能制服采微阁的十六位音痴,从他们手里取出魑魅魍魉曲,那这个人一定是你,音杀帝王魏小红。”
  薛藏雪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嚯?”
  “不过呢...”
  “不过什么?”
  “下四铃太下乘了,啧啧。”薛藏雪摇摇头,表示自己很高傲,很是看不上那曲子。
  “你见过上乘的?中四铃?还是上四铃?”魏小红睁大了那双无辜黑亮的玻璃球似的圆眼睛,红润的嘴唇也配合地撅出了一个惊讶的圆。
  “全部。”薛藏雪笑得非常诚恳。
  作者有话要说:
  刚刚才发现,昨天发错章了。。。
  罪过罪过,赶紧补上!


第42章 八方之柬
  乌云城,沉香药铺,地下室。
  花翎羽被黑着脸的柏叔领下楼的时候很有些忐忑。
  七弦晚照断裂之后,花翎羽仿佛被琴弦崩坏时那仿若哀泣的震荡所感,从一场大梦中惊醒,在沉香药铺柴房窝了半个多月,眼中那股偏执被涤荡开去,似乎又变回了多年前那个翩翩公子,不过沧桑许多。
  这段时间他和药铺里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却没有怎么见到过公子无颜,也不知道是谁躲着谁,反正他一到夜里就在对方门口徘徊,但听到对方门闩一响又赶紧缩回去,纠结在想见与不想见之间。
  想见到是因为,他总觉得当年的中原四杰反目离散,只有公子无颜,也就是这个薛藏雪置身事外是件极度令人不舒服的,况且这里边怎么可能没有他当年的搅和?他蹦出来得了灵剑碎琼,他扯断自己的琴弦,他去招惹管若虚,他斩断自己的琴,他先消失!这是罪魁祸首,自己的一腔怒火除了找他发泄,还能找谁?
  不想见到则是,他心里还是隐约认为,薛藏雪其实根本没有把他们三个放在眼中,弄出这一切,也是他们三个咎由自取,遭报应也只是时间问题。更重要的是,自己这几日身体逐渐恢复是有目共睹的,多年不曾长进功力竟然也因为他那几针和据说是冒着生命危险找来的烈焰莲有所精进。
  莫名受了薛藏雪的恩惠,花翎羽身为正统世家教育出来的公子根本没办法再硬气地跟薛藏雪对着干。
  “坐吧,小花。”
  那个清泉般的声音在不宽敞的空间里响起,蜷在琉璃灯盏里的荧夜草在墙壁上发出淡银色的光芒,那个人在黑檀木桌后慵懒地坐着。
  对于中原武林最负盛名的琴师花翎羽来说,他能轻易辨别出这四个字的音律,但这四个字的音色却那么特别。
  不像管若虚那样忧郁低沉,也不像戴星那样跋扈粗犷。
  当年那股带着棱角而微微沙哑的少年音早已在时光的冲刷下圆润起来,现在只让人想起冰封高山不冻不凝温柔冲刷的流水冷泡的莲茶。
  还有他的梦境,那些自己认为最重要部分对他而言似乎都并不重要,整个尘世对他而言似乎都没有过心一般。
  怪不得自己一直没能听出来。
  花翎羽远远凝望着薛藏雪,原来无颜面具之后是这样一张脸。
  北野池兰人特有的雌雄莫辩的精致五官,又有西海男人在大漠里摸爬滚打的麦色皮肤,精秀的眉斜飞着,藏着桃花的眼眸半阖着,像是大梦初醒,可是嘴角噙着的那抹笑容却有些意味深长。
  “公子...”花翎羽落座,缓缓开口。
  “薛藏雪,你也可以叫我薛医师,”薛藏雪伸出手指否定,“这里没有公子无颜。”
  花翎羽有些动摇,他不懂为何这个人会否定掉自己的曾经。明明是无数武林人士向往的一代侠客,明明是无数话本里的传奇存在,为什么要在最鼎盛的时刻退出,龟缩在这个沙漠小城。
  “好吧,薛藏雪。若虚,我是说管若虚,真的没有来过这里?”花翎羽握住自己的手指开始摩挲,手上的伤口已经在恢复,不知道将来还能不能在弹琴。
  “过去认识的人中,你是第一个出现在乌云城的,”薛藏雪慢条斯理地开口,修长的手指不紧不慢敲击着黑沉的桌面,“不想讲讲这些年发生了什么吗?你们又招惹谁了?”
  “没有招惹!”花翎羽否认,指甲深深抠进手心。
  “我们两人是因为一封请柬来到西海,那是一封满足你绝对要求的请柬。”花翎羽提到这封请柬的时候,眼睛都在放光,“这几年,每年都会有针对江湖上最杰出的侠客发放的请柬,装在信封里,一次八张,中原四张,东域两张,西海和北野各一张,今年中原有两封信给了我和若虚。我俩从永安逃出,途经暮野,准备找到戴星一起去,不想刚行到石泉、暮野、永安三国交界处就受到了伏击。没多久,我们就失散了。”
  花翎羽的语气越到后面越弱,说道失散的时候几乎像是耳语。
  “请柬是什么样子?里面写了什么?”薛藏雪问道。
  花翎羽加重了手中的揉搓,那双手被搓得泛白,而后变得通红。
  他在迟疑,还有害怕。
  为什么?
  薛藏雪猛地往前一倾,一双睡不醒的眸子此刻明亮无比,似有水纹潋滟,让人沉迷。
  花翎羽没想到薛藏雪突然欺身过来,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
  但最终他没有,因为手臂被薛藏雪死死圈在桌上根本起不来。
  他有些惊恐地想挣脱,可是体内真气像是被对方禁锢住,仅仅用两根手指就让自己完全动弹不得!
  自己好歹也是中原武林拔尖的琴师,这些年中原四杰没有了薛藏雪,竟也是各自勤奋修炼,自己几乎没有落下过一天的练习。他们三人,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都怀揣一个念想——即使公子无颜再出江湖,也不能落后了去。
  至于花翎羽自己,本身就拥有武器谱前二十里唯一的乐器——七弦晚照琴这样的强大武器,随着年龄增长,青涩的少年褪去了当年的一身浮躁,功力稳定增长,心境的改变让他创出了“解尘”这样被誉为织梦境界百年难遇的上乘之曲。
  故而他一直十分自信,采微侠客榜的前二十名,不日将添上自己的名字。有时候他甚至会产生一种错觉,公子无颜的传说终将会被自己一曲“解尘”打入尘埃不复再起。
  但是这一刻,他明白了,错觉始终是错觉。
  这么多年之后,他自以为是的强大,在公子无颜面前依然跟当年一样不堪一击。
  不,不止如此。
  如果说几日前七弦晚照被斩断是自己的疏忽,那么此刻自己接近全盛之力的挣脱在面前这人的两指之下犹如蚍蜉撼树的无力算什么?
  自己与公子无颜之间简直犹如天堑鸿沟,望尘莫及。
  这是才是天才的样子么?
  他木愣愣看着那双浅褐色的眼睛,那双如同琉璃折射着璀璨之光的眼中,印出自己颓废不堪的样子。
  一时间花翎羽所有的骄傲自负,都随着血液涌向了脚底,双腿如同灌铅,站不能站,坐不能坐,魂魄离体,灵肉分离。
  薛藏雪半阖双眼,睫毛垂下遮住了那对令人着魔的迷幻之瞳。
  “花翎羽!”薛藏雪喝道。
  薛藏雪的内力暴风雪般随着这三个字涌入花翎羽耳中,无法抵挡的强势直接冲进花翎羽脑海,刹那间横冲直撞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被驱逐出大脑,冻结在半空中。
  “你是你,我是我,各有各的活法,比什么。”薛藏雪放开了花翎羽的手。
  花翎羽的精神在迷茫与清醒之间摇摆甚久,终于在缓神的片刻,他听懂这句话,露出一个感激的眼神。
  “就像黑猪与雪豹,你丑我俊,你弱我强,不可比,不可比的。”薛藏雪微微摇头,给出一个真挚而单纯的微笑。
  花翎羽有些懵懂地点头,下意识又觉得自己似乎有口血没吐干净。
  “所以,小花,告诉我,我有没有资格知道,那是一张怎样的请柬呢?”薛藏雪伸直手臂搁在桌边,一改之前的节奏敲击着,手指与桌面之间发出闷沉短促的声音。
  如果花翎羽处于全神贯注的御敌状态,甚至只是出于日常之下,一定可以分辨出,之前薛藏雪手上的节奏,正是前几日花翎羽才弹奏过,他这么多年最得意的曲子——“解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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