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嫌修为尽失后(105)
麟岱今日换了身月白箭袖,腰身以手掌宽的紫绶紧紧系住,还挂着珍珠和美玉。黑发高高束起,镶珠银冠暗生光辉,活脱脱一个潇洒矜贵的年轻公子。
言清看得手痒,不着痕迹地向他身边挪了一寸。
清苦的莲子香气扑面而来,还未等言清细细嗅闻,就被麟岱以双指抵住了脑袋。
“不许挨着我。”
言清竟真的后退,坐到了另一边。待做完这一切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该死,麟岱手无寸铁又修为尽失,如何号令的了他?
言清低低咒骂了自己一声,转而望向冷冰冰的青年。
灵辇两侧都开了棱形花窗,麟岱就坐在窗前,任由天光照满身。他好似一堆冬日残留的雪,言清不由得担忧这日光将他照化了。
他竟对麟岱生出了怜惜……言清后知后觉,心口莫名的颤动了一下。
兴许是楚佛谙这具身体的本能反应,又兴许他心里的最后那么一点良知,总之,言清觉得窗前沐浴阳春的青年是如此动人,比起哭着的时候,美得更为惊心动魄。
言清的心慢慢展开,像根拧巴了十几年的麻绳,一点点松动后获得了长久的安宁。
这一路很安静,言清意外的没有其他动作。他一直盯着麟岱,麟岱只好闭眼假寐,等到言清唤他时,灵辇已经行到了漳州——两人约定看悬泉花的地方。
按照原本的计划,两人应该一路南下,先是到潭州,再是漳州,最后到下修界暂住,好好疗养一段日子。
不知为何,言清先带他来了漳州。
第79章 又见邓陵钧
无论是何处都无所谓了, 爱人不在身边,人间的景色根本就毫无生气。麟岱望向云端,想着楚佛谙的神魂正飘向何处。
言清见他心不在焉, 为他夹了一箸小银鱼。
漳州的特色,将三寸长的透明小鱼裹上藕粉,炸成月牙状,再撒上把亮晶晶的鱼鳞粉, 好看更好吃。
麟岱毫无胃口,偏过头, 言清只好将那箸鱼放进了他面前的碗里。
“想什么呢?”
言清问。
想你死,麟岱心中默默吐槽。
他看向酒楼窗外的行人,忽然想到了个通风报信的好方法。
言清低调出行, 将两人行踪隐藏得极好,甚至给他戴了半边蝴蝶面具遮住了眉眼,只露出嘴唇和下巴。面具被施了法术, 膏药似的黏在他脸上,怎么都摘不下来。
麟岱纵使是修为尽失, 也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除了生气,他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顶着这张黄金面具,贵气且窝囊地跟在言清身后。
言清抢走了琼牙,相当于抢走了麟岱的半条命。他不得不对男人言听计从, 所幸三首蛟还在麟岱的手腕上缠着,它变作一只镯子,并不起眼, 亦没被言清发现。
今年又是太阿宗弟子大选的日子, 大选之前, 宗中弟子会游走四方,捕杀魔族为自己增辉。麟岱寄出的那封信若真引起了师尊的注意,这会应当跟到了此处,只要他联系上涅罗宗弟子,必然会引起师尊的注意,
如何让师尊发现他,这才是重中之重。
至于挑起二人的矛盾,麟岱也有了打算。
既然两人对他都有些见不得人的心思,那不如好好利用这一点,说不定他也能趁乱脱身,好去找回楚佛谙的神魂。
想到这里,麟岱回答道:
“我幼时在外流浪,没见过这般热闹平和的街景。”
那时他还很矮,仰头是各色丑恶的嘴脸,能刮花人脸的皮革腰带,总是将他脑门碰青的剑柄,还有蛮横地推搡他的大手。低头,便是各式各样,热爱踩人的鞋子。
麟岱孤身一人,在各色鞋子中逃窜,最后站稳脚跟,也成了行色匆匆中的一员。
只是,他看着那热闹的人间,总感觉隔着条波涛汹涌的大河。这红尘烟火,安康喜乐,同他没有一丝丝联系。
言清挑眉,有些诧异地问道:
“你在宗中多次外寻,也没来观赏过吗?”
麟岱摇了摇头。
“每次任务都是些偏僻荒凉之地,偶有路过城镇市集,也只是匆匆一眼,没有细看。”
说到这青年垂下了头,乌黑柔软的发丝贴着他白玉似的颈脖流泻,淌到名贵单薄的外袍上,千丝万缕的,每一根都愁眉苦脸。
他戴着蝶形金面具,只露出尖尖的下巴,还有柔软的唇。这使他看上去脆弱易碎,仿佛没有任何威胁。
虽然事实本就如此,他此刻的麟岱,的确让言清心头一颤。
佛家将头发称为烦恼丝,起初言清不明白,可他现在是明白得透透的了。那轻烟一般秀气绵密的发丝划过他的心尖,让他瘙痒难耐,急着说出些安慰的话来。
可是言清偏不,他这类人至死都没几句真话,于是他调笑道:
“看来你和楚佛谙过得也不甚如意,怎么,他没带你出来游玩过?”
麟岱转过头,冰冷眼神透过蝴蝶面具,死死地盯着言清。
男人这才反应过来他毁了这病美人和他情郎的游历,讪笑一声,道:
“快吃,吃完带你看祭神会。”
麟岱眸光一亮,上修界无人不信神祭神,说不定会在祭神上遇见太阿宗子弟,从而找到师尊。
他端起碗,匆匆扒了几口。
“慢点吃。”
言清又给他夹菜,尽是麟岱不爱吃的。他从前不挑食,可后来嘴巴被楚佛谙养刁了,吃这些总觉得差些意思。
麟岱皱着眉咽下,嚼都没嚼。
“容易胃疼。”言清提醒他,麟岱置若罔闻,将碗放到桌上,道:
“带我去。”
他这一声在言清听来无异于妥协后的撒娇,男人满意地点点头,起身去结账。
麟岱唤停他,小心翼翼地问:
“可不可以让琼牙也看看?”
见言清脸色不佳,麟岱连忙道:
“不行就算了。”
言清不禁蹙眉。
若他是楚佛谙,青年会怎样?
定是直接抱上来,黏糊糊地说些羞人的情话。别说一条狗了,怕是连那些兔子山羊什么的全捎上,再懒懒地躺在楚佛谙腿上,笑着捧起小灵宠叫他看。
言清不希望他在麟岱心里是一副吝啬小气又多疑的模样,于是他开口:
“好啊。”
————
华灯初上,两人赶了巧,正逢上最热闹的那两天。修士扮作莲帝花车游行,以祈求来年平安顺意。
麟岱不许言清拉着他,言清便牵着琼牙寸步不离地跟着。麟岱停下来看花灯,言清便立住假装观赏风景。麟岱走着看莲帝像,言清便也望着那金声神像。
两人挨得很紧,麟岱看到了太阿宗弟子也不敢发声引起注意。言清似乎猜透了他的想法,只是纵然着他没有直接挑明罢了。
言清则又是另一番想法。
他不认为麟岱会逃跑,楚佛谙肉身在此,青年最怕的应当是自己走丢了才是。
他那般念旧的一个人,太阿宗苛待他,他还能留在那里七八年之久。离开涅罗宗,离开上修界认可的“楚佛谙”那便更不可能了。
离开他,麟岱该如何活?
麟岱走得好好的,迎面被人塞了一捧硕大的花束。他抬起头,看见了楼上笑眯眯的少年人。
“哟,麟岱!”
竟然是邓陵钧。
两人许久未见,麟岱又戴着面具,他居然还能一眼认出。
言清挡在青年身前,麟岱怀中的火红花束顷刻间湮灭。
麟岱伸手一握,只勉强留下了一片花瓣。
言清看了半天,邓陵钧翻身跃下栏杆,行了个恭恭敬敬的弟子礼。
“竟是和光仙尊,晚辈邓陵钧觐见。”
言清微微偏过眼神,薄唇轻轻抿起,淡淡道:
“邓陵公子,你僭越了。”
活脱脱楚佛谙的做派,但又不完全像。
楚佛谙一定接住那束花,再询问麟岱这人是谁。
若麟岱回答“旧友”,楚佛谙会将花束捧起,转交给他,再悄悄问麟岱要不要找间酒楼客栈叙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