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种治疗术也治不好的病[西幻](40)

　　希尔顿身上穿着的是骑士们的软甲，他施展的伪装魔法在决定投奔凯恩公爵以前就被撤销了，现在就露出一张精致的、沾满污垢的脸。但他的眼睛还是很澄澈, 隐隐浮动着一层杜丙熟悉的金色流光。
　　不过在杜丙还想看清那层光亮时, 希尔顿偏了偏头, 蜷曲的金色卷发就垂落下来遮住了他的神色。
　　“我讨厌你。”希尔顿将头迈进了膝盖里突然闷声这么说道。
　　“你骗了我。我就知道像蒙特这样的人怎么会不把关于我的、所有的真相告诉你呢，你肯定早就知道我会有这丑陋的模样了，否则你不可能一点也不惊讶。”
　　“对不起...”杜丙尝试着抚摸了下希尔顿冰冷的背脊，可小主教无动于衷的。
　　“现在道歉已经来不及了。”
　　“那我应该做些什么才能获得原谅？”杜丙也着了急。
　　“很简单。”希尔顿这才肯抬头看他了，他用那双澄黄的眼紧盯着杜丙，像是要看透他的灵魂，“你告诉我原因，你为什么不怕我？恶魔...不该是人人除之而后快的东西...”最后一句话他说得很轻。
　　这补救机会实在太容易，杜丙想都没想就回答了：“我是从异世来的人，什么天使也好魔鬼也好，我们信奉的是不管黑猫白猫会抓耗子的就是好猫，希尔顿你是这么好的人，我又怎么会怕你。”
　　“我是这么好的人？”希尔顿皱着眉重复了一遍这句话，“要不是知道你有爱人，我会以为你是真爱上我了杜丙，我对你不算好不是吗。”
　　他不觉得威胁杜丙让他帮忙坑害蒙特的事，能那么容易忘记。
　　但杜丙的脸腾的就红了，眼神有些闪躲。
　　“不过算了。”看他这样希尔顿终于微微一笑，他叹了口气，很勉强一般站起了身，“我确实该出手了，想来亚历山大也吃够了苦头，也不能再有无辜的人牺牲了。”
　　“你要施展大魔法？”
　　“我想用圣光魔法。”希尔顿回答他：“它能化解战意，也能让枉死的生灵重获新生。”
　　“...好。”杜丙看着希尔顿那双金色的眸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小主教这是要冒着暴露自己化身为恶魔的风险，也要拯救所有人了。
　　他这样的牺牲自己，杜丙觉得心疼不已，但他无法阻止希尔顿的决定。
　　这次东西方的征战本就没有任何必要，除了挑起事端的亚历山大一行人，卧倒在泥板荒原的东方人是要捍卫国家的尊严，闭上眼的风之国子民也不过是为了守护四季如春的家乡。
　　这样荒谬的一战确实早该结束了。
　　于是在滚滚硝烟中，隐龙族的族人们聚集在了一起，这一次希尔顿取代了赫伯王的位置，站在了最中央。
　　他的脚下是人们的尸首，头上是密布的阴云，在这样残酷的战场上，希尔顿却看上去神圣不可侵犯。
　　他嘴里似乎念叨了一长串咒语，然后就有细碎的阳光洒在了他金黄的卷发上。他还是个纤细的少年，也没有穿戴华贵的衣袍，他看上去褴褛又弱小却很容易地吸引了所有活人的目光。
　　东方人们没有在异象浮现的那一刻发动奇袭，不管那是一个多么好的机会啊。
　　只因冲破云层的金光来自于神的旨意。在暮霭沉沉的黑云背后，有一只浅金色的眼睁开了，它悲悯的自上空俯瞰人世，与希尔顿遥举的胳膊处浮现的金光连成一条光线。
　　这一幕实在和杜丙十年后所看见的桑尼教堂花窗中的画太过相像。这样的神迹一经显现，一时间战士们都要匍匐在地，瘫软在血泊中的“人们”却缓缓站起。
　　浅金色的圣光冲散了这片土壤沉闷而肃杀的气息，自上空缓缓降落的金色将整个泥板荒原笼罩在其中。
　　从那只金色的眼里，许多人看见了天宫的一角。有洁白羽翅的安吉儿正捧着金黄色的花瓣洒向人间，有圣洁的仙女在吹奏着天上的梵音。
　　他们觉得心中暖洋洋的，方才心中几乎将他们淹没的愤慨和悲痛已经在渐渐消散，金光环绕着他们，“休战”“休战”，从心底发出的声音就越发震耳欲聋。
　　在众人失神的时间里，希尔顿注视着云层中那只眼却觉得心中冰凉。他能感觉到身体的变化，先是抬起的臂膀，然后就连脸颊上也被泛着冷光的鳞片包裹得严严实实了。
　　属于他体内光明的力量很快被消耗殆尽，等到那只金色的眼再次隐没在灰色天际的时候，他疲惫不堪，身体里黑暗的灵魂终于彻彻底底地呈现在众人眼前了。
　　良久，终于有人清醒了过来，还来不及用孺慕的眼神注视希尔顿，就被他头顶的犄角和满身的鳞片吓退了。
　　“啊！”他忍不住发出凄厉的尖叫。
　　然后更多的人发出受惊的叫声：
　　“是恶魔！”
　　“魔鬼！”
　　“快逃！”
　　一时间战场再次变得混乱不休。
　　希尔顿站在原地没有动弹，他此时的模样真算不上好看，也如同人们所说的那样没有了任何光明的特质，黑暗邪恶的就是个恶魔。要不是他还穿着原来那件破破烂烂的软甲，和他那双标志性的金眸，杜丙都认不出他来。
　　但杜丙还是能从他这样丑陋的身形中看出萧索和疲倦的意味的，所以在人们恐惧逃离的时候，在银龙族人们震惊的眼神中，他逆着人群扶住了希尔顿摇摇欲坠的身体。
　　“你还好吗？”
　　有隐龙族的想要上前将他拦下，却被从始至终都慈爱地笑着的赫伯王拦下了：“他不一样，杜丙是个好孩子，而希尔顿需要他。”
　　正如王所言，听到这样熨帖的安抚，确信在杜丙的眼中没看到厌恶和惊恐的情绪，希尔顿冰冷的身体不那么僵硬了。
　　但他仍然倔强地说道：“我当然很好，我才使出了圣光魔法，你没看见就连光明神都在为我助力。”
　　“我看见了，你真是了不起。”杜丙真心实意地夸赞，刚看见如此魔幻的一幕他可到现在都没缓过劲。
　　他还想说些什么的，却被打断了。
　　亚历山大公爵嚣张的笑声传来，他原来在和东方人的对战中受了不少伤，可现在已经完全痊愈了：“这就是光明神选中的人？你们这样的族群？”
　　他骑在马上俯视着希尔顿、杜丙和所有的隐龙族人，带着欣慰的眼神说着最最残忍不过的话：“哈哈，明明是条地狱来的恶犬，神究竟是怎样看上的你。”
　　此话一出，希尔顿刚回暖的身体立刻被冰冻了。
　　“你！”杜丙便怒不可遏起来，但赫伯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这话说得过分了亚历山大，你我都知道希尔顿就是被神选中的人，他不是什么地狱的恶犬，他刚刚才拯救了所有人、包括你的性命。”
　　“是啊。”亚历山大叹息道：“可是谁又稀罕被一个恶魔拯救呢？”
　　他朝自己的身后瞥了一眼，一个棕色头发的俊朗骑士就缓缓策马上前了。
　　“蒙特。”亚历山大呼唤着那位骑士的姓名，“你稀罕一个令人恶心的恶魔所谓的救世之举吗？”


第39章
　　明明金色的圣光还没有完全消散的, 被吹散的暮霭没有马上将这片萧索的大地覆盖，可杜丙却觉得刺骨的凉。
　　他知道蒙特有多不待见这样的希尔顿，毕竟在十年以后听他讲解那段历史的时候, 他也毫无悔过之心。
　　可他实在没有想过人心竟然真就如此冷硬似铁。
　　“我宁愿死去也不愿意接受一个恶魔的垂怜。”蒙特微垂着头，褐色的头发挡住了他碧绿色的眼睛, 却无法堵住他那张口吐恶言的嘴。
　　希尔顿的脸色从那时起就很苍白, 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用一种习惯了的沉默回应。
　　其实亚历山大不必专程找来蒙特刺激他的, 希尔顿心想，他和蒙特是曾经有过弥足珍贵的友谊不假, 但他早就彻底的失望了。
　　可他的指尖又为什么还颤抖不停呢, 他就连苦笑这样的表情也做不出了。
　　无论如何, 就算自己的部下人心涣散，如今一盘散沙，赫伯王仍然是要带领他们回到故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