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造乐园(87)
尼禄嘴里包着糖,费劲地咀嚼着,含含糊糊地说:“一般。”
“也是,估计不是什么高级玩意儿。”赫尔格说,“只不过,这一户怎么会家都被砸了抢了,还剩下一罐子糖没被带走。”
“也许抢劫的人看漏了吧。”尼禄说。
“不对。”赫尔格试着推了一下公寓房门,很轻松地就打开了。客厅里桌椅东倒西歪横在门口,地上还散落着一些从柜子里被扒出来的儿童玩具以及衣物。仔细一看,东西虽然杂乱,但家具却没有经受太大破坏,赫尔格用脚尖顶开卧室门——厚实的窗帘紧紧拉着,里头幽深一片。
尼禄下意识要去开灯,赫尔格连忙握住他的指头,摇了摇头。然后他绕着床走了半圈,猛地拉开了衣柜门,和里面两双惊惧的眼睛面面相觑。
看见赫尔格的一刹那,雅人女性就绷不住掉下泪来,她怀里死死搂着一个约摸八九岁的小男孩儿,把他的头不住往自己怀里塞。
“果然,”赫尔格说,“我就觉得不对劲,屋子已经被洗劫过的感觉太刻意了。”
他刚伸手要把柜门给阖上,女人怀里的小男孩儿却忽然挣脱,猛地朝他扑上来。赫尔格毫无防备,忙抬手去挡,但匕首的刀尖还是刺入了他的大腿。
尼禄见状脸色一变,迅速上前一脚踢在男孩儿肩膀上,将他踹翻在地。女人惨叫着冲上来以身体护住小孩,一边嚎啕大哭,一边语无伦次地求饶:“别杀我!别杀我的孩子!放过他!他还小!”
尼禄蹲下身查看赫尔格的伤势——灰色的裤腿被鲜血染红了一小块,赫尔格低头检查了一下,说:“没事,伤口不深。”
他刚才下意识握住了刀刃,手掌也划破了几道,尼禄狠狠“啧”了一声,扭头看向二人的眼中瞬间盛满杀意。赫尔格一手拉着他胳膊,说:“小伤,这种程度很快就能好。”
女人紧张的情绪已完全崩溃,一边哭一边喊:“所有的吃的和钱,你们都拿走,别伤害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没有做错任何事!”
“吵死了!”尼禄低吼了一声,“闭嘴!”
女人顿时吓得不敢再出声,只死死搂着孩子默默流泪。她的胳膊之间,露出了小男孩儿那倔强且带着恨意的眼神——这是个雅人和智人的混血,严格来说也算是暗人的一种。尼禄冷酷地俯视着他,大有下一秒就要杀人的架势。男孩儿在对视中败下阵来,不甘地落下一滴泪。
赫尔格有火没处发,莫名其妙被扎了一刀,他将匕首的血迹蹭干净,捏着刀尖递回去。小男孩儿警惕地瞪着他,没有伸手来接。赫尔格随手将匕首扔在地上,挥挥手道:“算了算了。”
他越过二人头顶,从衣柜里拽了一张枕套,撕开布料简单包扎了伤口。
“走吧。”他对尼禄说,而后不再理会母子二人,转身出门离去了。
原本还算轻松的逃亡气氛在这一场插曲中低沉下来,两人挨家挨户地搜刮到了顶楼,只找到一把浑身黑斑的香蕉。赫尔格掰断了通向天台铁门的锁头,赫然发现这里还有一户人家,看起来像是违规自建的棚屋。他撬开门锁,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棚屋的主人大概在暴乱初期就携家带口的跑了,屋内只是有些杂乱。两人喝了些水,找到半袋干面包、一盒麦片和一罐奶粉揣进包里。尼禄靠在天台的护栏旁,出神地凝视着浓厚的夜,肉眼可见地心情很差。赫尔格注意到他,语气轻松地说:“至少伤的是我而不是你。”
尼禄转过头来瞪他:“你怎么能这么说。”
“当然了,我这伤,明天就好了,要换做是你可不得了,搞不好我还得背着你走。”赫尔格笑笑。
他又换了一副严肃的面孔:“所以如果以后遇到危险的情况,你要先跑,别想着救我,以保护自己不受伤为优先。”
尼禄像是不同意,喉结滚动了一圈,只说:“我不会受伤的。”
赫尔格哼了一声:“你最好是。”
休息片刻,两人决定继续出发。路过二楼的时候,赫尔格似有所感,朝着走廊瞥了一眼,却见方才雅人母子二人躲藏的房间门口有一滩新鲜的血迹。
赫尔格呼吸一滞,脚像是被黏在了地面上,喃喃自语:“喂,不会吧……”
尼禄也看见了,他掠过赫尔格跑到房门口,朝内刚看了一眼便刹住脚步,朝赫尔格投来十分不详的眼神,并摇了摇头。
赫尔格忙迈开腿赶到他身边——短短半小时不到,这狼藉的小家已化身为残忍的凶案现场。雅人母亲蜷成一团跪倒在客厅地上,长发浸在鲜血中,地板上还有她挣扎的血手印。想必方才他俩前脚一走,后脚便有别人来过了。赫尔格将雅人母亲翻成正面,女人的胳膊无力地落到地板上,胸口还插着先前伤了赫尔格的那把匕首,而她和被她护在怀里的小孩都已没了呼吸。
“是谁!”赫尔格跳起来跑到走廊上,然而大楼前的空地上已没有其他人踪影。
“屋子没有被进一步翻动的痕迹,”尼禄说,“估计也不是为了抢资源,单纯杀人为乐。”
“当然了……如果只是要钱要吃的,她一定会双手主动奉上的。”赫尔格咬牙切齿道,他一拳砸在门上,怒不可遏:“手无缚鸡之力的孤儿寡母罢了,根本没有威胁,为什么要杀这种人!”
“正是因为他们弱小、毫无反抗。”尼禄叹了一口气,“弱者的刀总是朝向更弱者,别看了,这里也不安全,我们得尽快离开。”
第84章 厂区
天际泛起蒙蒙微光之时,街面上变得异常安静,在城中各处烧了整夜的恶火逐一熄灭,穹顶内的上空漂浮着焦黑的絮状物,仿佛依旧不愿散去的夜色。赫尔格连打了好几个哈欠,说:“找地方落脚休息一会儿吧?”
尼禄点点头,环顾四周回忆道:“没记错的话,这一片应该到了钢材厂附近,我们穿过主干道去工业区看看?”
“嗯。”赫尔格哈欠连天,眼里泛泪,问:“你都不困的吗?”
“还好,习惯了,”尼禄说,“而且我一个人也睡不好,没有你之前,我每天都睡不了几个小时。”
赫尔格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尼禄的时候,就被这小孩儿当热水袋搂了一夜:“原来是这样啊。”
他转念一想,又问:“现在这失眠的毛病好了吗?”
“你在的话,就没毛病。”尼禄答。
“不是这意思,”赫尔格说,“过去的这些日子,我没见到你的这些天……”
尼禄摇了摇头:“累得狠了,就在办公室沙发眯一会儿,但无论再怎么困,躺在床上的一刹那就睡不着了。”说罢他又打开自己的包,从一堆瓶瓶罐罐的药里掏出一排玻璃瓶装的液体针剂:“有时候实在累得不行,扎一针就会精神过来。”
“这不是透支身体吗,怪不得眼睛下面都青了。”赫尔格立刻摆出不赞同的表情,“不要用这种东西,累了就好好休息。”
想了想,他又不情不愿地补充了一句:“我会陪着你的。”
“可我们时间不多,你不想……抓紧时间多赶路吗?”尼禄问。
“当然,但怎么也得以活着为前提吧。”赫尔格说。
“啊。”尼禄怔了片刻,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自言自语了一句:“的确是不一样……”
“你说什么?”赫尔格没听清,指着一个路牌问:“话说,是往这边走吗?”
“没错,”尼禄看了看,说,“跟着我。”
深秋清晨的空气潮湿得好像要结霜,空气中透着一股雾蓝色的冷冽气息,这蓝色无孔不入的钻入四肢百骸,曙光的红霞还不见踪影。两人自东向西穿过居民区歪歪扭扭的小径,于大路口左右张望了一番——除了一些随风翻滚的垃圾袋和碎纸之外,的确是一个行动的人影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