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造乐园(62)
“我当然不想这样对她,于是又买了一个兽人来。”道奇说。
“什么?”赫尔格险些又要坐不住。
道奇说:“只是作偶尔供血的用途,当时还是比较常见的,时代所限,那时候也只有这个方法。”
赫尔格气笑了:“哦,没办法。你只是找了个药罐子,又不是娶了个老婆,只是喝血罢了,就算不小心喝出一个孩子,大不了丢掉就好。”
尼禄劝道:“赫尔格,别这样。”
”无碍,你说的也没什么错。我只是觉得……”道奇叹息般说道,“你只是旁听此事尚且如此愤怒,那时的她,心中又该作何感想。”
“她后来当然知道了,说实话,我也没有刻意瞒着她,我那时候真是天真又自负,想着自己的本意是让她休息,不要因为其他的事再受刺激,而且一直放血对于她身体肯定没有帮助。但从她的角度来看……必然是觉得我背叛了她。”道奇说到此处,停下话头,似乎对接下来的内容讲不出口。
“我和她解释也好,哄劝也罢,都没有任何效果,直到有一天。”道奇眼睛凝视着客厅的窗口,但又没有聚焦,空洞洞的,“我还记得那是一个四月的下午,阳光很好,是许久以来第一个暖和的日子。大家心情都很好,连学校草坪上野餐的人都多起来了,每个人见面都笑着打招呼。那天我回到家,还带着难得愉悦放松的心情,迎头面对的,就是来自她的连声质问——孩子有没有消息了?是不是根本没有去找?是不是我之前都在做戏,根本就是我授意那人把孩子杀掉的?面对这些劈头盖脸的指控,那一刹那,我忽然觉得烦不胜烦,忍不住吼了她几句,说了些重话。”
赫尔格一抬手:“别告诉我,我怕我气死。”半只熊崽
“大概那天,就是我真正伤害她的一天。”道奇说,“之后她再也不出房门,每日把自己关在黑暗里,也不哭了,大部分时间都在发呆,好像灵魂已经出走,只剩下一句空壳。我时不时地去看看她,但无法实现任何的有效交流,所以后来去得也越来越少了。”
“不是这样。”赫尔格说。
“什么?”道奇抬头看他。
“是你软禁她吧,”赫尔格说,“你不想她出去丢人现眼,也不想她疯疯癫癫地,暴露了你生育并丢弃了一个暗人小孩的丑闻,所以没有给她开外出的通行。她总归很虚弱,心理上也垮掉了,要控制起来很容易。”
道奇注视了他良久,尼禄也转过脸来看他,半晌,道奇露出一个难看的苦笑:“还真是一针见血、不留情面啊。或许吧,潜意识里我知道她在这城市中心,离了我哪儿也去不了,而内心深处,我也不相信她会愿意离开我。毕竟我们的孩子已经没了,我们也曾真心相爱,能陪伴彼此的不就只有对方了吗?”
赫尔格冷哼一声:“一厢情愿。”
道奇又沉默了一会儿,他端起茶杯放在嘴边,没有喝一口,又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他再次开口,接着说道:“这样的日子,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底过。有一天,她忽然从房间里走出来了。我当时已经有日子没见过她,吓了一跳,她变得很瘦,而且好像老了很多,看着都有些陌生了。可是她走到我面前,忽然笑了,她竟然笑了。她一笑起来,那模样瞬间又和从前一模一样。”
“我说不清多久没见过她笑,那一刻,我的心情……她带着笑容,轻声对我说,如果我们的孩子还活着,他今天该过一岁生日了。”说到这里,道奇似乎非常动容,声音都有些哽咽。他垂下目光,手撑着额头,试图压下汹涌的情绪。见状赫尔格也不好再说什么尖锐刻薄的话,两人默默等他平复。
“你爱我吗?”道奇记得曾经的恋人这样问他。
朝阳在她的背后形成一道光圈,为她憔悴苍白的容颜增添了颜色,也掩过了她眼中最深的绝望。
“当然,我当然爱你。”他记得自己是这样回答的。
“你呢?”他又问。
她说:“我只爱过你。”
他当时并未听出这句话的弦外之音,反而大喜过望,以为她终于走出阴影,放下伤痛,两人之间的一切假以时日也将回归正常。
“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我们一起好好生活下去好吗?”他说。
她却没有立刻回答,过了很久,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你过来点好吗?抱抱我。”她又说。
他连忙快步走上去,紧紧地拥住失而复得的恋人,同时,他也惊讶于怀中的身躯竟然已经如此瘦骨嶙峋。还来不及细想,一个柔软且熟悉的亲吻印在他唇上。
道奇清了清嗓子,继续道:“自孩子的事情发生之后,我俩从未亲热过一次,她的状况自不必说,我也因为一直被愧疚和悔恨折磨着,没有心情去想那些事。她那天忽然对我示好,又温柔又热情,其实处处都是古怪之处,我却因为这场景太过得来不易,而不敢深究。”
赫尔格紧紧抿着嘴唇,他似乎有点猜到故事的走向了。
“她那是要给我一个教训,因为我是这样一个愚蠢的、管不住下半身却又承担不起后果的男人,所以她要给我一个教训。”道奇说,“她假意逢迎,将我带到床上,在临近高潮之时,忽然从枕头下掏出餐刀,狠狠地给了我一刀。”
闻言,赫尔格和尼禄都结结实实地震住了,赫尔格心想——不会吧,难不成道奇之后再生不了孩子,是被这女兽人给阉了?那这也太狠了,以及……大快人心。
“那一刀捅在这里,”道奇指了指腹部右侧,“并不致命,不然我也不会今日和你们坐在一起。不知道是因为她当时已经太过虚弱,没能对准,还是因为她内心深处,仍然下不了手置我于死地。”
“那之后,她好像一个行将就木之人,在弥留之际完成了最后一项应尽之事,身体彻底垮了。她昏昏沉沉地卧床了两个月,最终在一天凌晨里,悄无声息地病死了。”道奇说,“而我,自此之后,也再也无法……无法……”
赫尔格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阳痿了?”
道奇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默认了。
赫尔格睁大了眼,但转念一想——本来就因为意外怀孕的事搞得生活天翻地覆,之后禁欲一年,好容易和恋人上床一次,毫无警惕之时忽然挨了一刀,这换谁也得萎。
“老师……”尼禄看起来完全惊着了,半晌才认真说:“我不会和其他人说这事的。”
“我知道,我也没担心过你。”道奇说完这个故事之后,好似伤筋动骨,元气大伤,颓然地靠在椅背上。他动动手指,示意卓雅再添些茶来,赫尔格好奇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想这会不会就是当时被买来做“血袋”的兽人。
“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我无数次午夜梦回,都逃不开这桩梦魇,最终只得出了一个结论。”
“是什么?”尼禄问。
“事出起因,是因为我犯下了色欲之罪,而后又因贪婪名利,致使自己新生的孩子不幸夭折,再因为傲慢,放任自己和相爱之人相行渐远,又因暴怒使得一切彻底无法挽回。七宗罪我连着犯下了四宗。”道奇说到这里,语气已经又冷静了下来,“而归根到底,这一切都是生育之祸。”
尼禄坐直身体:“什么意思?”
“你有听过一种说法吧,智人和兽人,本就不是造物主所为。所谓的基因突变,并不是完全自然的一个变态。”
“有过这样的传言,”尼禄说,“说是当时有一批秘密军用基因工程,项目目的是激发大脑的潜能,人造各个维度的天才,无论是脑力智力上的,还是运动体能上的。这个计划并没有完全成功,但是基因图谱不知道怎么大面积污染了,而兽人和智人就是这个秘密工程的副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