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死人病毒(40)
是真的。
胸口渐渐有点上不来气儿,他转过头想怒骂几句,又骂不出来,像哮喘一样艰难地呼吸着。
开枪打伤他的男人远远的看到他转过了脸,才知道那根本不是什么丧尸,那就是阿杭,猛地愣了一下。
回过神来后,那男人忽然笑了起来:“这就是新的世界……真他妈讽刺。”说完收起枪四下看了看,转身跑了。
阿杭没有听到他说什么,趴在地上咳了半天,好不容易停了一会儿,又听到有那种拖动的脚步声朝他靠近。
他怔了一下。
他不想死,他不敢死。
他其实一直都不明白什么是勇敢,什么是胆小。
他给自己的定位就像他自己说的,是个胆儿特别小的小毛贼,他害怕警察,害怕法律,害怕坐牢,害怕受伤,也害怕死。
但是他不害怕挣扎。
就像现在这样,他忍着巨大的疼痛,面对死亡的恐惧不是直接躺在地上等死,而是从地上爬起来,踉跄了几步,又朝挖土机那边一步一步缓缓迈过去。
他可以去挣扎,不论是昧着良心伤害别人,还是自己也忍受着怎样的痛苦,他都可以去挣扎。
这是不是也是一种勇敢?他是不是能算作勇敢的人?
他渐渐跑了起来。
希望和绝望总是特别公平地落在每个人的生命里,就像现在,他的眼前就有一处希望。
他特别坚定地相信,希望会赐给每一位勇敢的人。
他要活到最后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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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以安走了以后,温苍和纪英都没再睡着。
他们就坐在挖土机里边,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看着阿杭朝他们这边跑过来,拿起短刀猛劈车门上的铁链。
要搁平时他三两下就能劈开,但现在他胸口特别疼,特别难受,劈一下就得深呼吸几口气,不吸气难受,一吸气又更疼了。
后边那些拖动的脚步声还在靠近。他连看都不敢往回看,专心劈着铁链,就像走在悬崖边上的人不敢低头去看那片深渊。
好不容易把铁链劈开了,他的肩膀也被好几只手抓住了。
他转过身想把后面围上来的丧尸撞开,一看就傻眼了。
感染爆发得特别快,死了太多人,现在在他后边都能围上三四圈了。
他把靠得最近的一圈丧尸使劲儿撞开了一点,一只手拼命去拉车门。
拉了一下,没拉动。
他吸了一口气,憋着疼又拉了一下,还是没拉动。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难以置信地转过脸,瞪着车里的纪英。
纪英静静地看着他,忽然伸出手朝他竖了个大拇指,手一倒转,大拇指朝下。
阿杭看到这个动作瞬间红了眼,拼命拍着车门,嘴巴大张着不知道说了什么脏话。
他的脖子,他的肩膀,他的后背,他的肚子……无数的嘴咬在他身上,缓缓撕扯着。
因为疼痛而扭曲的脸特别狰狞,因为害怕而流下的泪水混入了鲜血之中,那双沾满了血的手拍打在车窗上,留下了两道歪歪扭扭的血手印。
原本鲜活的一个人,就这样被无数冰冷的行尸淹没。
希望和绝望总会特别公平地落在每一个人的生命里。希望也确实会赐给那些勇敢的人。
他在勇敢和胆小的问题上想得很多,偏偏忽视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绝望喜欢在不经意的一瞬间,伪装成希望去欺骗那些不应该得到希望的人,所以才被人称为“绝望”。
他早已在不停的挣扎之中,变成了这种人。
纪英看了一眼,把自己的手轻轻按在了他留下的那两道血手印上。
现在,他的手也沾上了鲜血。
他渐渐收紧五指,指节因为发力而变白。
温苍拿下了他的手,轻声说:“也不知道他们饱了没,咱这儿还有两块肉呢。”
纪英放眼望过去,阿杭被淹没之后,后边的行尸又涌了上来,明显是看到了驾驶室里的他们。
把目光越过那些面目全非的死尸,越过那一地的鲜血,越过那片漫长的黑暗……
月亮透过乌云的间隙,抛下了几道朦胧的光芒,那片如梦似幻的月色里似乎站着一个人。
纪英的脸上渐渐露出一丝苦笑:“看来魔术还没结束。”
远处一声枪响,震耳欲聋。
围在挖土机最外边的丧尸听到了动静,都开始缓缓挪动脚步,向着枪声的来源走去。
等到外围的丧尸被吸引过去之后,远处那人又在靠近地面的方向发射了一发信号弹。
信号弹强烈灼烧产生的温度,又把里层那些还不愿意离开的丧尸吸引了过去。
强烈灼烧下的光芒胜过于头顶那片暗淡的月光,甚至胜过于白天的日光,正因为这片光芒出现在了这样漆黑的深夜里。
那种刺眼的,驱散一切黑暗的光芒。
车门又被人拍响,一张笑眯眯的脸再一次出现在他们眼前。
纪英解了车锁,和温苍一起下了车。
“我的魔术怎么样?”文以安张开了双臂,好像在等待夸奖。
温苍很配合地给他鼓掌。
他又把目光移到纪英身上。纪英也给他鼓掌:“构思不错,但胜在演员。”
文以安愣了一下,又笑了起来:“总结精辟。”
“差不多得了啊,尽瞎扯淡,快帮忙!”陈承、孙宏和钟雪容还在帮忙清理留在挖土机附近的丧尸。
温苍从倒在挖土机旁边的阿杭尸体上摸出了被他拿走的那些刀和枪,好不容易摸出来了,手上已经黏糊糊的全是血。
他看着这具七零八碎的尸体,轻轻叹息了一声:“就死了么……”
死亡一开始会让还活着的人觉得害怕,觉得痛苦,过一阵子死亡变得越来越密集的时候,也许会让人有短暂的迷茫,当死亡已经不足为奇的时候,人说不定就会开始麻木。
害怕和痛苦本身不可怕,麻木才可怕。
“说什么呢?”纪英凑了过去。
“没什么……你的刀。”温苍把短刀给回纪英,自己拿着军刺绕到挖土机后边,果然看到了周明曲。
这边除了周明曲之外,许采宜和黄小语也在,许采宜刚放倒了一只丧尸,周明曲也用手卡着一只丧尸的脖子,但是没动手,不知道在看什么。
温苍攥紧了手里的军刺,几步走了过去,一看就傻了眼。
周明曲虽然用手卡着丧尸的脖子,但是他的手指已经穿透进丧尸的脖子里,丧尸的脖子本来就被咬出了一个不大的创口,现在被手指刺探进去,顿时汩汩往外冒血。
随着他的手指深入,估计是拉扯到某一部分肌肉,丧尸整个头突然歪到一边。手指慢慢地全部探进去了,还进去了小半个手掌,又过了一会儿,丧尸脖子以下就都动弹不得了。
温苍把周明曲拉开,丧尸就这么倒在地上,剩下两排牙齿还在发出咔咔的声音。
“你干嘛呢?”
周明曲看了他一眼:“做我该做的事。”
温苍皱了下眉:“其实你没必要……”
周明曲转过身看着他:“温苍,大家都乐意跟着你,但是说你是领导者那种角色吧,其实又不太像。你更像那种守护者,你想保护每一个人,说白了,就是不相信每一个人。”
他看了看自己沾满血的手:“我知道很多人特别膈应我,觉得我特别自大。你知道为什么吗?”
温苍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还是和以前一样没什么变化,很傲慢,也很清澈。他还是那个周明曲,但是好像又有哪里不太一样了。
“因为我克服过很多东西,学习,考试,兼职,解剖,实习,父母离异……或者就只是别人看我的那些目光。我一直在改变,一直在往前走,所以我知道自己的分量有多重。”
周明曲说着踮起脚扬起头,鼻孔都快对着天了,至少肯定对着温苍了:“这一次,我还是可以改变。你呢,你能吗?”
如果没听到他前面那些话,光听这句话看他这样儿肯定有人想上去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