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死人病毒(128)
“你在哪里?”温苍问。
周明曲没有再回答,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你不是周明曲,”温苍说,“你是谁?”
无人回应。
“余衡?”
还是无人回应。
温苍皱着眉,想起了刚刚的灯光,好像有种很微妙的变化,微妙到他以为是错觉,就没太在意。
他看到过余衡催眠的现场,就是利用了光。
难道是某种暗示?
他正思考着,突然听到有个带着鼻音的声音问:
“为什么?”
-
周围突然黑了,措不及防。
周明曲站在原地,什么也没做,就那么站着。
他挺害怕黑暗的,周围变黑了,没有眼睛源源不断地给大脑输入信息,大脑就容易胡乱想事情。
从前的老爸、朋友,秦历山脚下那个营地,疯了的唐秋余,村落里无数的尸体,烧了半边脸的赵向榆,挂着的陈承爸爸,捂着脖子上伤口的黑老李……
好多好多面孔会接二连三蹦出来,好像不想被他遗忘似的。
他到目前,亲手了结了两个人的生命。
一个是唐秋余,一个是赵向榆。
加上黑老李就三个人了。
虽然是无意的。
他不能对杀人感到麻木,每次想起这些人这些事,他心里都会害怕难受得要命,一边害怕难受,又一边觉得安心。
因为他还没有麻木。
这片黑暗给他的感觉,就好像那些怨魂都来索命了。周明曲不是不想做点什么,而是做不了。
怕啊。
“周明曲。”温苍的声音。
周明曲真就那么一瞬间,一瞬间的事儿……
就突然安心了。
“你在哪儿?”周明曲四处摸着。
“周明曲……”温苍又叫了他一声,声音末尾变成了不经意的叹息。
周明曲有点隐隐的不好的预感,因为温苍除非很紧急或者很激动,几乎从来不这么喊他全名,现在这么听着很别扭,也很生分。
“周明曲,”温苍说,“黑老李被感染是你造成的,对吗?”
周明曲没说话,只是垂在大腿两侧的手把裤子都揪出了两个团儿。
“周明曲,对不起,”温苍继续说,“余衡已经查出了这件事,他对你很有兴趣,想知道你为什么身上带着病毒却没被感染,就和我做了交易,让我把你带到这儿来。”
周明曲听他把话说完,过了很久才问:“那他给了你什么?”
温苍沉默了一会儿,说:“他把监狱里的武器和食物分给我们一半,同时保证我们可以安全离开。”
周明曲下意识吸了吸鼻子,才发现自己哭了。
一发现自己哭了,就猛地哭得特厉害,都没有一个“越来越”的过程,直接跟发洪水了似的。
周明曲都不知道自己这么能哭,他顶多就是夜里一个人安静流几行眼泪,懵懵坐一会儿,舒服了就倒下继续睡。
他还不知道自己会有这种哭法,估计是觉得反正没人看得见。
为了朋友而决定独自一人离开的那种自我牺牲感,和被朋友单方面抛弃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周明曲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但是比起生气,他却觉得心里的难过更胜一筹。
如果说为什么会生气,是因为自己无能为力。
那么为什么会难过?也许是因为面对这个人,他连生气也没办法。
不过就算周明曲哭得很厉害,也没有发出哭声,只是咳嗽了几下做个掩饰,带着点鼻音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温苍问,“如果你是我,你有更好的选择吗?”
确实,交出一个被感染的人就能换来食物和武器,换做任何一个正常人,周明曲都觉得这个选择有理有据,哪怕是纪英,他都觉得可以理解,也可以释怀。
但这个人偏偏是温苍。
“我也没有其他选择。”周明曲轻声说。
谁都可以,就不能是温苍。
为什么不能是温苍?
“你是对的。”周明曲又吸了吸鼻子。
温苍对他来说,是什么?
是个依靠,是个很好的朋友,是很好很好的,是很好很好很好的……
周明曲卡了壳。
“你在哭吗?”温苍问。
“我……”周明曲顿了顿,才说:“哭了。”
温苍也沉默了,过会儿说:“你会恨我么?”
周明曲努力地控制自己的声音,尽量平静地说:“不会。”
温苍没说话。
“但你能先别走么?”周明曲觉得自己的嘴巴和大脑估计是分开了,他的嘴巴把话说出来,他的大脑就开始后悔。
无论什么时候,周明曲都不会轻易把恳求的话说出来。
今天他是怎么了?
“为什么?”这次是温苍问出了这三个字。
为什么?
周明曲其实是个心思细腻的人,无论是学习,无论是处理一些琐碎的人际关系,或者是和朋友相处……他能发现其他人细微的情绪,有时候毒舌一点儿,只是性格使然。
对别人是这样,他对自己也是,很能自察,对于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可能就是喜欢吧。
他其实该感谢黑老李,让他明白原来男人之间,也可以有“喜欢”。
但是男人和男人之间的“喜欢”究竟是什么样的,他有点儿没把握。
他是喜欢温苍,但这种“喜欢”,是哪一种“喜欢”?
周明曲被自己绕晕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哭的,脑袋很重。
黑暗里,温苍似乎叹了口气。
他怕温苍不耐烦了,也不管自己想明白了没有,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为什么……”周明曲因为哭得喉咙不舒服被噎了一下,顿了顿才继续说:“可能大概也许是因为……喜欢吧,就……不一样的那种。”
周明曲脑袋越来越沉,自己的声音听在耳边都像隔着窗户似的:“按说吧,别说男的女的,我连能不能活下去都不一定,性格又不好,一点儿竞争力也没有……”
“我好像没求过人什么……对吧?好像没有。”他扶着额头,继续昏昏沉沉地说:“现在我求你了,温苍,能不丢下我么……”
“我这么说好像还是太拽了,”周明曲低下头,笑了起来,“那该怎么说啊……”
温苍好像说了什么,但是被他有点儿失控的声音盖了过去:“我可以留下来,你想我做什么都无所谓,但是就……你不能这样对我知道么温苍……”
周明曲说着说着,就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平时他再怎么着也肯定不会把这些话说出口的。
好奇怪,周明曲感觉自己好像在梦里,肆无忌惮的。
“周明曲……周明曲!”
温苍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
周明曲睁开了眼睛。
光线虽然还是很暗,但至少能看得清东西。
他看到温苍就站在他对面,一脸着急,那种担忧的表情跟之前说话漠然的态度大相径庭。
而他自己似乎被捆绑着,脖子上有种冰凉的触感。
他低头一看,是把刀,在月光下泛着清幽的光。
顺着持刀的手往上看,严佐正拧眉盯着他。
还真是梦……他说梦话了吗?
周明曲非常担心,比他现在被人挟持这件事还要担心,还有点儿尴尬。
感受了一下,脸上很干爽,倒是没哭。
既然能看到月光,那就应该是在室外。
周明曲四下里看了看,才发现这儿就是东区操场了。
把有没有说梦话这个担心暂且先压着,周明曲思考了一下现在的情况,大概也就明白了。
他不可能会半路突然睡着,也不会做这种莫名其妙还特别真实的梦,之前他听温苍说过余衡催眠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