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区(98)
“放弃我吧,”他用仅剩的那只手扯了扯徐朝的衣角,气若游丝地说,“南夏就在附近,她已经没有人类的意识了,你们一定要安全带走她。”
他曾经劝那个小omega放弃阿布,可是轮到南夏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没办法狠下心,她,应该是它了,它只是一具被病毒控制的行尸走肉而已,真正的南夏早就死了。
罗德里安也不是伊撒尔,那个笑容灿烂的阿拉伯少年死在了惨无人道的实验中,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是被病毒占据了大脑的死尸。
“如果丧尸的心脏还未停止跳动,大脑依然活跃,我们将如何定义死亡呢?”
退斯特的话回荡在他的脑海里。
明越连睁开眼睛的力气也没有了,半阖着眼,盯着罗德里安,左手松开了徐朝,伸出食指,缓慢地放在自己的嘴唇上,用口型说:“放弃吧,我快死了,和我一起离开这个世界好吗?”
罗德里安停住了,血红色的眼睛逐渐清明,露出了翡翠般美丽的底色。
徐朝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只察觉到人形怪物停了下来,紧张地握住枪,手指搭在扳机上。他发现这只怪物对明越好像有什么超乎寻常的感情,于是尝试用另一种办法,对他说:“我们今天必须把他带到安全区外的医疗站,他受了很重的伤,留在这里一定会死。”
罗德里安被血污遮住了所有的表情,但是那双眼睛里出现了颓然的神色,转身离开,走过那只尸块黏合成的巨型怪物身边时,它仿佛一下子失去了聚合力,在一瞬间散开,尸块就着血浆在地砖上滑出了雪花的形状。
站在二楼往下看,看到的是残酷的美,只有阿曼达一个人看到了全景。
徐朝不知道怪物和明越之间究竟有什么纠葛,但是这个办法显然是奏效的,让队员趁机将明越抬上车,自己跟着钻进了车厢里,拿出短程通讯器,压低了声音汇报:“明越告诉我,南夏就在附近,你们小心,我先带他出去,明天在这栋大楼附近汇合。”
明越忽然按住了他的手腕,用尽了全身力气对着短程通讯器说:“阿曼达,她就是喀布拉的尸王,已经没有任何意识了,你们一定要小心。”
说完,嘴巴里又有鲜血涌了出来,胸腔里疼得要命,眼前一黑陷入了昏迷。
阿曼达关掉了短程通讯器,将衣服里的项链扯了出来,圆形的坠子一直在闪烁着微弱的红光,频率越来越快。
第90章 找到他
明越是被渴醒的,梦里他独自走出了喀布拉,在茫茫沙漠中无休止地走下去,怎么走都找不到水源,最后渴到再也没有力气走下去,腿一软摔下了沙丘。身体下坠的感觉无比真实,让他一下子惊醒了,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身下是经典的全白款医院床上四件套。动了动手指想要坐起来,却发现连这点简单的动作都无法做到,浑身的骨头都在痛,特别右手,又痛又痒,藏在石膏下面连抓痒也做不到。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上方的吊瓶,透明的液体正在一滴一滴地从塑料管里漏下来,也没有力气喊人,喉咙里干得好想要烧起来了。
门被打开了,一个年轻的beta小护士推着小车走了进来,看到他醒了,笑着说:“博士,你醒的还挺快,身体素质不错。”
“我……睡了多久?”明越问。
小护士将推车停在了床位,麻利地取出安瓶准备注射剂,说:“你是中午——”
“你是昨天来的,现在是早上六点,”一个黑头发黑眼睛的亚裔青年出现在门口,打断了她的话,走进来,把边上的板凳搬到床边坐下,“博士你好,我叫徐朝,前蓬莱军人,退役后做过塔纳托斯的雇佣军,。你身上的伤都处理过了,右臂骨折,肋骨断了两根,胃出血,还有……”
“你好,徐先生,”明越问:“还有什么?”
“膝盖粉碎性骨折,”他把手轻轻放在了明越膝盖下的被子上,迟疑了一下,看着他的眼睛说,“伤到了神经,临时医疗站条件有限无法做手术,只能帮你保住腿,但是很可能会失去功能。”
明越脑子里嗡地一下,忽然就听不懂他的话了,问:“失去功能是什么意思?”
“你可能站不起来了。”
明越仿佛一瞬间耳鸣了,耳边就像有一只破损的收音机,一直在跳台,却只有沙沙的盲音。他抬起唯一能动的左手遮住眼睛,不过并没有眼泪掉下来;“可以帮我拿一杯水过来吗?”
徐朝帮他把床升起来,转身去倒水。护士在这个时候走了过来,推开他的被子在一边叠好,将他的衣角掀开了一小块,在露出的肚子上涂上碘伏,举起注射器道:“忍一下,皮下注射会有点疼。”
针头刺进皮肤的感觉和骨头断裂的痛苦一比完全不值得一提,明越看着她的将注射器里的液体一点点推下去,抽走针头,用棉签按了十几秒钟之后帮他翻好衣角,重新用被子盖好。
他问:“你们给我注射的是什么?”
护士没有回答他,收起用过的器材,推着小推车走了出去,顺手关上了门。
徐朝拿着一杯水坐到他床边,解释道:“我们发现你的身体有点不一样,但是快检显示你没被感染,为了以防万一,他们要给你注射镇定剂。”
“如果我感染了,注射镇定剂作用也不大。”明越面无表情接过水。
徐朝道:“聊胜于无,你现在A1区的军队里,必须按他们的规则来,你也不想被锁起来吧。我以前也在政府军,但是水土不服走了出来,在外面闯荡了一圈又回去了,规则,没有办法打破就只能遵守。”
明越小口小口喝着水,安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我是伊犁人,父母是中部地区的汉族,大学毕业后去那边定居。丧尸潮之后所有人都被迁移到安全区,我和我的父母也是,后来遵循他们的意愿参军,即使在安全区生活了多年也无法适应,所以在他们去世后我就离开了蓬莱。”
明越把递还给他,问:“为什么又回去呢?”
“该经历的都经历过了,去哪里都一样。”徐朝接过水,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了他的手指,想起昨天帮他换衣服时看到的那些新鲜的痕迹,心底升起了一丝异样的感觉,看了一眼明越,发现他神色如常,于是装作若无其事地把一次性水杯放在了床头的柜子上。
自从退斯特去世后,关于眼前这位年轻科学家的私生活传闻很多,末日后人们的娱乐方式不多,热衷于一切名人的八卦,明越不是娱乐明星,但是那张漂亮的脸以及和第一执政官的绯闻让他本人比他的学术成就还要有名。
在见到他之前,徐朝对他的印象是割裂的,一方面来自于政府对他的报道和民间小料,另一方面来自于南夏。
靠爬床上位的年轻学者和南夏曾经依靠过的男朋友,这是两种不可联系的人。
“为什么在那个时候回去呢?”明越喝了一点水,嗓子好多了,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靠在床上问,“你知道我去过德特里克堡,阿曼达告诉了我很多事情。虽然我也不知道她有多少实话。”
“想回去了,在任何时候我都有权回去,”
“但是必然有一件事触发了你的行为,我猜猜,”明越盯着他的眼睛,“你看到了南夏变成丧尸,吃掉了你们的同伴,再也无法忍受心理压力,只能离开阿曼达回蓬莱。”
徐朝蓦地一下子站了起来,沉下了脸。
明越在不熟悉的人面前并不是个软性子,他有一层冰做的外壳,冰冷又坚固,将所有的柔软都藏在硬壳下,让人摸不到他真实的情绪。
“她曾经是你的恋人,你不该冷冰冰地说这样的话,”徐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心里又泛起了刚才那一丝异样的情绪,忍不住对他刻薄起来,“你在她离开之后堕落的还是离开之前就是这样的人,和不同的alpha搞在一起,你一个人是怎么来喀布拉的?就连现在,身上都是吻痕,腺体上的牙印还没消,明越博士,你真的对不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