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知道重生做什么(148)
舍脂却轻轻一扯纱衣,避开那少年,视若无睹地走了。
那少年绝望至极,好在他也不必绝望太久,殿外军士怜他身世悲惨,越过一众排队的宫人,先将他的头一刀砍下。
那头颅在血泊里顺着台阶咕噜噜滚了一阵子,便仿若融化一般,渐渐沉入血泊之中,连渣也不剩。
舍脂由始至终,连看也懒得看外头一眼,只提着裙裾款款迈入殿中,嗤笑道:“你哄着人家顺着你接话,偏又以此为由处罚,好不讲理。夫君这样天威难测,吓得妾身小心肝扑通乱跳。”
帝释天慵懒倚着软榻,扫了她一眼,也是勾着浅淡笑容,凉薄笑了:“朕血洗爱妃寝宫,将下至扫洒仆役、上至贴身侍婢的两千余宫人一个不漏斩杀,爱妃却气定神闲、姗姗来迟,当真好脾气。”
舍脂孤身前来,连个随从也没有——尽被绑在殿外斩杀了。
她却连眉头也不皱一下,衣裙华美整齐,鬓钗精致,一丝不乱。
她怡然自得走上前去,坐在了软榻上,柔软熏香的身子贴着帝释天手臂,柔声笑道:“连妾身也是夫君的,这九十九仞天宫上下,自然也是夫君的,任凭夫君处置。更何况,夫君治下的天人多如蝼蚁,杀了便杀了,改日再补上人手便是……不过方才抓人抓得急,妾身只得自个儿梳头,好生费事,这才来得迟了,还请夫君莫要怪罪。”
帝释天垂目看她,轻轻托起她下颚,突然戏谑笑起来:“爱妃是朕的,九十九仞天宫是朕的,善见城是朕的,连六界众生都是朕的,偏偏那个天晶砂香炉不是朕的,偏偏卓潜……不是朕的?”
舍脂慢慢坐直了身,脸上笑容一点一滴褪去,只剩下满目寒霜与讥诮。
第113章 中计
“天帝……帝释天……”
舍脂换了坐姿, 侧坐在软榻边缘,目不转睛地注视帝释天,一面柔声唤道。
她嗓音又轻缓又绵长, 乍闻时柔媚惑人, 再细听却透着说不尽的讽刺嘲弄之意。
两厢对比时, 分外刺耳。
她这般忤逆至高无上的天帝,骇得殿中随侍的仆从宫人个个惊慌失措、面如死灰。
帝释天原本就喜怒无常、狠毒无情, 众生无论高低贵贱, 在他眼中不过是蝼蚁。连唯一的亲生儿子当年都能说杀就杀, 还有什么人是他放在心中的?
如今舍脂激怒他,只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殿中这数十个无辜天人也难逃一劫。
宫人们不由对舍脂生出了怨愤之心。
帝释天面上看不出喜怒, 一如既往笑容凉薄,只柔声道:“不装了?”
舍脂浓黑秀丽的柳叶眉微微蹙了起来,冷冷嗤笑一声,说道:“你心里有数,我心里有数,旁人却一个也没数, 装给谁看?平白叫人看了笑话。”
帝释天叹道:“圣父将你指婚给我时,你可不是这样。”
舍脂兀然一笑, 婷婷起身,抬手对着大门挥了挥,宝珠殿敞开的大门便轰然几声,齐齐关闭住了。
“一个也不许走。”天妃嗓音冷冽, 不含半丝仁慈。
先前有几个想要偷偷溜出去的宫人面如死灰,跪在地上的身子垮了下来。
若是先前离开宝珠殿, 虽说擅离职守有重罚,到底是个九死一生的活命机会。
如今被迫听闻天人界的禁忌秘辛,那却是十死无生,半丝侥幸也不剩。
但凡与圣父沾染上蛛丝马迹的关系,皆是祸及族眷的滔天大罪。提一提那两个字都要掉脑袋的。
是以除帝释天之外,无人敢提,往日连舍脂也不提。
然而眼下却变了。
舍脂封锁大门后,施施然走了两步,从一名瑟瑟发抖的侍从托着的金盘里拿了颗红色果子,以极缓慢优雅的动作吃下去。
她做足了派头,帝释天也不闲着,吩咐人倒了杯酒喝。
奉酒之人是个宫女,虽然面色惨白,与旁人一般畏惧不已,倒酒的手却坚持着不抖,这令帝释天多看了她一眼。
舍脂轻轻擦拭干净嘴角沾染的甜蜜果汁,这才冷笑道:“那一位走前说过多少次,他分混沌定六界,为的是六道循环、生生不息。至于六界亿万生灵,皆是受天恩自行繁衍生息,上靠天运,下靠是自己,与他并无任何干系……他谁的父也不是。你唤他为父,他可曾应过你一次?”
帝释天眼皮只微微掀了掀,殿中顿时雷光大作,刺目白光凭空而生、汇聚成团,将娇怯怯的纤细女子彻底吞没其中。
灼人刺骨的雷光宛若无形之鞭,连殿中远远近近跪了一地的仆从也遭到池鱼之殃,被电鞭横扫而过,所过之处骨焦皮烂,哀嚎四起。
离得近的,粉身碎骨不留全尸,只剩些许焦黑碳渣在地上。离得远的侥幸保住一条命,却还是截肢断腿、半个身子焦黑,躺在原地动弹不得,不过留了最后一口气罢了。
只有不足十人的极少数幸存者尚能移动,更顾不上规矩,一窝蜂逃到大殿距离帝释天最远的角落,竭力将身子藏在梁柱、花架后头。心中向漫天神佛祈祷,只求苟活一命。
白光散去时,连距离舍脂最近、三人合围的巨大石质支柱也被雷光击中,不堪重负地发出崩裂声响,拦腰折断,砸在地面摔成了几截。
而号称天人界第一美人的舍脂依然立在原地,毫发未伤。
浅紫薄红轻纱环绕,环佩俨然,依然端丽美艳,一如开在帝君后宫花园中的优昙婆罗花。
唯有插在云鬓之间一柄凤凰衔珠宝钗,悬垂下来的三颗赤色宝珠的其中一颗,已失去了先前莹润剔透的光泽,黯淡如死鱼眼。
舍脂却突然大声笑了起来。
她伸手压在小腹,笑得乐不可支、花枝乱颤。
帝释天只略伸了伸手,跪在下首的宫女战战兢兢膝行上前来,再度为他斟满酒杯。
舍脂渐渐止住了笑声,提着裙摆轻盈一跃,坐在一截折断的石柱上头,居高临下睥睨天帝,怡然笑道:“我以为你当真万事不放心上,无喜无怨、无心无肺。如今可算放心了。帝释天,你如今倒与当初同妾身成亲时的模样有几分相似了。”
天妃垂首凝目,眼睑半敛,遮挡住了眼中些许眷恋。
那已是无法计数的年代,是浩如烟海的记忆中渺若微尘的一丝。
彼时六道清明,万物初诞,森罗万象处处都是昭华。
舍脂、帝释天,连同其他生灵,对周围处处满怀新奇,心中满是喜悦、亦满是困惑。
吾为何物?吾自何处来?吾往何处去?吾意欲何为?
无人知晓。
是以不知晨昏、不知寒暑,懵懵懂懂、得过且过了不知道多少岁月。
是“那一位”偶然见到了他们,喜道:“生得好,吾辈忙不过来,你们左右无事,不如一起帮忙。”
而后他相中帝释天聪颖武勇,提拔他贴身协助,教他弦力运转、统领六界之法。
又相中舍脂性情娇憨纯良,爽朗坚韧,将她指与帝释天为妻。
那一段岁月无论对帝释天、抑或对舍脂而言,都是漫长无垠的一生中,最短暂的时光。
亦是最幸福之时。
然而,“那一位”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初时无人察觉异样,只当他一如往常四处游荡,过些时日便回来了。
然而天长日久不见他回归,终于有越来越多的人死心。知道那一位只怕是厌倦了维护六道的游戏,不再回来了。
帝释天是最后一个死心的,然而死心那一日,他便已疯了。
自那一日开始,帝释天着手划分六道众贵贱尊卑、割裂弦力、隔离六界,种种行径愈发疯狂,“那一位”走前定下的章程规则在他手中土崩瓦解,亿万年努力前功尽弃。
然而无论他发扬光大也好、捣毁摧折也罢,“那一位”既然将他一手打造的六界弃如敝履,无论将来六界众生何去何从,自然也从不放在心上。
天长日久,六界之中,最初的同伴或堕入长眠,或四散不知所踪,能记得“那一位”的人,如今也只剩下帝释天与舍脂二人罢了。
“那一位”将六界遗弃,六界亦将他遗弃,互不挂念、互不相欠,说来公平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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