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世手札(23)
不过对方的行为处事有些迷惑性,比起同龄人,看着更成熟些。
但如今困扰苏素水的,并不是这个年龄的问题。他侧身面向雌姐,“素衣姐,我现在住在他家,是不是很不好啊。”
“和他住在一起吗?”昨晚苏素水被林母带走的时候,苏素衣并不是没有阻止,只是对方说过,苏素水在他家是住惯了的,加上雄弟也喝了些酒,她一个人照顾两个确实顾不全。
还好苏素水摇了头,“没有,他已经搬出家了。”
“那你便是和他的双亲住在一起了?是不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
这么一问,苏素水就仔细回想起来,要真说起来,还真没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只是他心里过意不去罢了。虽然林母跟他说,作为林珅的救命恩人,他理应受到上好的待遇。
救命恩人,这个词让苏素水一捂胸口,怎么这么心虚呢。他从来不觉得自己真的救了对方,反而认为是林珅救了他,和他的族落。
不得不说,心思过于细腻的人,在很多时候都容易被自己困死。伸手敲敲他的额头,苏素水把自己预先想好了的几点分析给他听,“别急着下定义,你先听我说说。”
“首先,他们认为你是林珅的救命恩人,这点也算通过。再者,大岭族落的人都很热情,你想必比我了解,那么合情合理的情况下,他们想让你住着,你就先暂住着吧。”
“等过一阵子,新的房子盖起来后,你就来和我们住,好吗?”
似乎被雌姐的话说服了,苏素水自己想了一会就点点头,虽没有说出口,但从心里是决定就这样住着了。既然暂住在林家没什么不好的,那他就厚着脸皮住着吧。
有意给他开导,苏素衣又继续说,“其实你住在他家也挺好,族人知道后心里都挺安心的,觉得大岭部落的人是真的热情友善。”有一名族人已经顺利的融入了新部落,蜴鼠族人确实心安不少,这样一来,苏素水的情况就像他们未来的指标一样。现在有了一个,以后再有其他的,也不难,不是么。
其实有句话苏素衣没告诉苏素水,族人以为苏素水已经算嫁给大岭族落的人了,不然怎么会那么自然的入住他人家中呢。
当然,这个误会,苏素衣不说,苏素水没发现,也没人会去点破。
再说当下,听了雌姐和雌兄谈了一耳朵的苏犷早无聊了,只是乖巧的性格让他安静地一直呆着,等林珅来了,他忍不住滔滔不绝。
可以交谈的话题很多,就提着最近将要发生的事儿,林珅一一和他说起来。算起时间,再过几天交换日的队伍就要回来了,到时候族里又会热闹一阵,紧接着就是成年仪式了。
那天的盛宴会更加热闹。
说到交换队伍,不单单苏犷,就是苏素水和苏素衣也表现除了兴致的样子,也不吊他们的胃口,林珅把自己知道的稍加组织一番就叙述出来,“交换日每年有两次,是所有族落和部落都会参加的一个节日,在那里能够换到很多的东西。”
苏犷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就和他同龄的幼崽一样,天生向往未知和新奇的世界。
“林珅哥,你去过交换节吗?”
对于这声哥,林珅很坦然的接受了,其实他还没怎么被雄性后辈称呼为哥呢,这下高兴得很。他发现另一张床上的雌性也颇有兴致的样子,就点点头,装若随意的说:“去过……”虽然我只去过一次。
“那里都有什么啊?怎么卖的?”
了解的并不全面,但和这几个小白做介绍也绰绰有余了,很快在提问和解疑中度过了小半上午的时间,之后还是林母亲自找上门来,否则他们都要沉迷于求知的世界无可自拔了。
因为林珅带着苏素水一出门就完全没有要按时回来的样子,黎白英目标也很明确,一路直奔平房,果不其然四个人都在屋里种蘑菇呢。
“你这小崽子……”话到一半,看着四双无辜的眼睛汪汪盯着她,接下来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林珅很快反应过来他忘了时间,讨好地把雌母拉过来也坐着,“阿麼你怎么还来一趟,一会儿我们就回去了。”
黎白英略沉吟,眼珠子咕噜一转,心里有了别的想法,对苏素衣和苏犷说到:“中午就到阿嫫家吃吧,好吗?”伸手又掐掐苏犷的小脸。
被掐着脸的人用余光看雌姐的反应,对方一口应下了,苏素衣的声音和笑容一样都温柔着,“那我们就去打扰了,阿嫫可别嫌弃我们吃的多。”
这话自然让黎白英笑开了颜,离开时一手牵着一个还觉得手长得不够多。
三个雌性共同下厨,对于另外干坐着等吃就行的雄性来说,这顿午餐可谓是丰盛至极。因为冬临的原因,厨房中食物的储存量很大,又有了厨艺上好的人加以烹饪美食,如何能不美味可口。
特别不给阿麼的面子,林珅只顾着吃苏素水做的那几盘菜,尤其是一盘蜜汁熏蹄,可以说啃得很满足了。
饭后也没急着散伙,林母带着苏素水和苏素衣到院子里晒着太阳聊天,林珅还回味着嘴巴里的味道,还以为自己长到这么大才吃到如此美食是一种遗憾,但看到身旁的苏犷同样吃撑了肚皮,心态就平衡多了。
没过多久,林佲就预备出门去,林珅多嘴问了一句,才知道今天是交换队伍回来的日子,因为托了别人代买东西,因此林佲需要出去一趟。
想来左右无事,林珅询问了苏犷的意见,便决定带着他跟着林父一起去,一路上随着消食,苏犷显得越来越活泼了,自从搬到大岭族落,他身旁的一切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有很多关心他的阿嫫,有许多同龄的玩伴,才几天的功夫,他就和一群大岭族落的幼崽混熟了。
压制久了的天性慢慢发酵出来,更显得生机有活力。
“交换队伍的人是不是很多啊?他们会带着一大堆的包袱吗?”苏犷问到。
林珅先一步回答了这个问题,前一次的交换日在他的记忆里还是很鲜明的,“去的人一直都很多,东西也多,上次我一个人就带了好几个包裹回来。”
幸而林父没揭露他的底,上回他买回的东西里,有的看似实用,其实都只能收着积灰毫无用武之地,走了一段时间后,远远的能望见部落的大门。
大岭部落的正大门是用两块巨大的花岗石切割成的,开合都需要大量的人力。只有在大量人流进出时才会开启,例如上次前往蜴鼠族落营救的队伍就受到了正门迎接的待遇。
平日里族人出去捕猎,都是开启一方小门,这种小门在大门的两侧各有一扇,仅靠一个兽人的力量拉动转轮就能往上升起,不过两米之宽。
今天的正门早已开启,沉重的推拉门由十余人借助底部特意挖空填进圆球的摩擦力拉往两边,此时两侧各有数名兽人站岗。
迎候着交换队伍归来的人不少,都熙熙攘攘地分集在大路边,后来的人也没往前硬挤进去,林珅他们来到的时候就远远的停下了,苏犷看到人头济济的场面,再次感慨大岭族落的长居人口数量之大。
没过多久,凭借着良好听觉就听到城墙外传来的各声兽鸣,虎啸狼嚎,有些许疲劳但透露着兴奋,当所有的巨兽都进入族落后,岩石制的大门又缓缓关上了。
随着一声嘭响,大门合上,依旧保持着兽化状态的族人各自找到家人离去了。林佲也不主动上前,很沉得住气地停在原地一动不动,苏犷就看到人潮人涌地一会儿大路两边的人群都散得差不多了。
原以为会见识到些新奇的事物,此时便有些失望。
“这只是族人归来罢了,去交换节上才是真的有趣新奇。”林佲很快把他的心情安抚好,他等待的人也主动找到了他。
白色的整圈鬃毛沾惹了风尘,带着些凌乱的漂泊感,他巨大的肉垫支撑起强壮的四肢,脚步轻快又迅速地奔到了林佲的跟前,低吼一声,“佲叔,我找了你大半天。”
蓬松松的尾巴一甩一甩,林珅当即伸出罪恶之手捏住他的耳朵,才刚碰到,立马被甩开了。“嘿,你这小崽子。”黎桓用鼻孔朝他一喷气,不晓得对方为什么对他这身白毛如此执着。
“桓哥,我都不嫌弃你脏,你让我捏捏怎么了。”才说完,就被巨大的白狮用脑袋一顶,倒退了三两步。
林佲不理会他们的打闹,自顾解开他背上的包裹,一个个翻看着,黎桓倒也不在意,反而对另一个小不点有些兴趣,“这小家伙是谁家的?之前怎么没见过?”
听到他的提问,林珅把在身后的苏犷提溜出来,和他介绍说,“这是苏犷,蜴鼠族落的幼崽,新加入大岭部落的。”
然后指着身量远高过苏犷的白狮兽说,“他是黎桓,白狮族的兽人,和我一样喊他桓哥就行。”看苏犷还有点拘束,喊了声哥后就怔怔的。林珅把住他的手,一起伸到黎桓的脖子下,摸着鬃毛说,“喏,这毛很软很舒服吧。”
苏犷感受着手下的触感,眼睛亮晶晶的连连点头,黎桓由着两个小辈在下巴作乱,还脾气好的忍住了。
他一身的皮毛光滑闪亮,尤其是脖颈周围的鬃毛,和外表不符的尤其柔软,因此常年受到林珅的□□。
第四十四章·兽牙
林父把属于自己的那个包裹取下后,和李桓又交谈了一会儿就彼此道别了。
总体来说,李桓给苏犷留下的初印象就是强大以及宽容。
而在林珅的眼里,自小犹如兄长一样的李桓作为一名雄性,就性格来说对待后辈确实很随和、宽容。李桓已经成年十余年了,林珅几年前和黎柏还不知所谓的瞎操心,自认为隐晦的询问过李桓不成婚也不追求雌性的原因。
然而和他们心里所有的猜测都不一样,李桓的回答可以说是很臭屁了,“族落里没有一个我看得上的。”
因为这句直白的话,让多少雌性、亚雌暗地里咬牙伤心不已,让多少自以为是竞争关系的雄性捶胸顿足、羡慕嫉妒,因为他的优秀,让不少雌性默默还关注着他,没想到十几年下来真的从未见过他对谁表现出有一丝丝好感的样子。
如今和他同龄人里的多数都成婚了,但因为实力强大颜值够高,他倒还算是个黄金单身汉。
除去长辈和同辈的看法,一群小辈里敬佩他的可算不少,那整天把自己眼光高挂在嘴边的王樢就是他的忠实崇拜者之一。
敢于无视双亲的催婚,一抗就是十几年,可以说是很倔强了。到了这个地步,他的雌母只能寄希望于有那么一个人能进的了李桓的法眼。
回到林家的时候,苏犷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这些从林珅口中新得来的八卦和雌姐分享,眼光里满满是对李桓的崇拜,林珅心想,又是一个陷入盲目追星的孩子。
虽然大家都对李桓的宁缺毋滥感到佩服,然而该谈恋爱还是谈,该追雌性还是追,只能说大家的眼光没那么高吧。
“阿姐,阿姐,我和你说哦……”只可惜苏犷的话没说就让苏素衣一把捏住嘴角,她好笑的说,“看你高兴成什么样了?也不知道从哪沾上的东西。”
手指下是有些粘腻的感觉,轻轻碾压两下,还拉出一条淡金色的丝线,明显是种可食用的东西。林珅就在后头,闻言也笑了,把手里的东西举出让她们看看,“他吃的是这个。”
那是一小罐子液体状的食物,散发出淡淡的甜味。
林母先接过去,一看那颜色就嘴角上扬了,“这是蜂蜜吧。”去年的交换日上她偶然换到了树熊族人贩卖的蜂蜜,据说是只有他们族人才能从格外护家的长蜂兽的毒针下取得蜂蜜。
只尝过一次,林母就爱上了这个味道,其实他们预先要去交换日的原因之一就是为了蜂蜜。
苏素水懵懵懂懂的刚要点头,林珅就先否认了,“阿麼,这是花蜜。桓哥说是山翠族人制作的。虽不比蜂蜜甜,但味道更爽口。”
“誒?”林母一愣,再凑近仔细看看,确实和蜂蜜不太一样,里面还有些小颗粒状的东西。因为颜色太相近,一时没注意还发现不了。
自己看完后就把它递给苏素水了,亚雌饶有兴致的闻闻瞧瞧,和身旁的人讨论着。而黎白英和林佲都往屋里去,不同的是一个空手一个拎包。
站了一会功夫,林珅就听到林母的呼唤,他循着声音进到侧屋。这间原本闲置的房间有了些厨房的雏形,黎白英手里正往一个斜漏嘴的木壶里倒烧开后放凉的温白水,看林珅出来,则另取了六个竹筒,让他拿出去。
左右没有找到托盘一类的东西,林珅像耍杂技一样三个连叠在一起,一手一串稳稳当当的走了出去,黎白英顾着手里的事儿,没发现。
一出门,林珅的姿态就惹得苏犷嘻嘻笑出声,被苏素水一敲脑门,还挺委屈。桃花眼弯弯,林珅并不在意,走到苏素水身前说,“不碍事的。”一边把手递过去,苏素水被他眼波里不经意间流出的潋滟不错眼地盯着,不由有些痴了。
林珅见他神游,疑惑的轻声道,“怎么了?”对方似乎是害臊于先前的出神,一下子涨红了脸,林珅这样想着,手还一直保持着先前的动作。
就这般,一个举着,一个接过摆放,似乎有种默契,很快就将六个竹杯依次放好。期间苏素衣只在一边坐着,脸上带笑,一点其他的动作也没有。苏犷本想帮忙,被雌姐阻止后虽然疑惑但很听话就不复其他动作了。
四个人围坐在石桌附近,不得不说林母很有远见,早早就把屋里的木椅拿了出来,数目正好。
因为雌姐和雌兄都在身旁,苏犷原先的拘束也少了,黎白英拿着水壶和一把长汤匙出来就听到他们此起彼伏的交流声。
走近后取了三大汤匙花蜜兑进白水里,先倒一杯给苏犷,问他可否合口味,苏犷捧着相对于他的脸来说不小的竹杯,直点头,笑出了虎牙说,“阿嫫,很好喝。”
天气越来越冷,再大的日光也不灼热,只让人觉得懒洋洋的舒服。
甜温水入口,林珅问放好包裹后出来的林父,“阿父,成年仪式该举行了吧。”
“就这几天了,你可别睡着。”
顺着这个话题,林佲还提及了几件事,主要是为了告诉苏素衣等人,好让她们有点心里准备。“成年仪式过后,部落会正式为蜴鼠族落举行一场并族大典,正式迎接蜴鼠族落的加入。”
“到时候所有的族人都会知道并关注你们,特别是那些成年不久的雄性。”这话是专门和苏素衣说的,“我们族落的未婚雄性很多,加上今年刚成年的,约莫有三四百人。”
“四百?!好多啊。”苏犷掰着指头,在他记忆里,蜴鼠族落中人数最多时也不过两百余人。
苏素衣也有些惊讶,这几天来往于她们平房处的愣头青已经不少,她原以为这就是全部了,结果还是低估了这个族落的强盛,似乎有些理解那些阿嫫为何过度热情了。
之后的几天,林家和苏家来往频繁,随着交流的深入,林母越来越喜欢这几个年纪不大的小辈。
三天后,成年仪式如约而至。
起得越来越晚的林珅日上三竿了还在被窝里沉睡,林佲带着一包裹东西来的时候,因为没有锁门,他直接破门而入。毫不留情地把睡得醉生梦死的人从厚被褥中拖出来。
林珅是被生生冻醒的,冷空气袭上身,条件反射的一抖,搓搓胳膊努力撑开眼皮,打着绵长的呵欠。
一把冷水洗了脸才清醒过来。
回到屋里,林佲让他脱了上衣,知道流程的他也没迟疑,坐在圆凳上将长发随意扎起,露出后颈半低下头。
林佲晓得他又要偷着打盹,没去阻止,转身拿出包裹里的一罐东西,双指粘取了就往林珅的后背涂抹,从颈肩开始一直延伸到脊椎底部,林佲的手下慢慢展开了一副似蛇似树的图案。
这是属于林蟒一族的图腾,每个种族都有特属于自己的图腾,在成年仪式上,兽人将图腾绘于身上,传说即能继承兽神的祝福和力量。
呈现墨绿色的图案布满后背,一直延伸到胸前、脸颊,繁杂细密的图案使得林佲的进度不快,要不是手里有图腾画册,他还不一定保证画的全对。
过程很长,中途觉得眼睛酸涩的林佲不是没想过一掌打在瞌睡泡的雄子头上,但不免想起来,当初自己也是这样的状态,如今他和自己的雄父一样,为自己的雄子绘满族落的尊贵图腾。
图腾一共画了两次,第二层是叠加的保护颜料,端详着雄子的脸,一半还白皙干净,另一半爬满细密的纹案,幸亏脸长的好看,不然得吓到人。拍拍他的肩膀,手下的力道一点儿也不含糊,瞌睡的人一下子就醒了。
慢半拍的揉揉肩膀,低头看看满身满手的图案,林珅心想,我果然是个充满绿色的人啊。
在屋内还能感觉到冰冷,摸摸颜料,这是由大若叶、梗球汁和树胶等物混合搅拌成的绿色颜料,干透后能保持很久,需要用酸络干泡制的水才能洗去,按着约定熟成的规矩,他需要带着这身图腾睡一觉。
天晓得,别人是睡一晚上后就能洗掉,他要睡上一个冬天才能洗澡。
林珅脸色不是很好,而林佲自然也经历过,毫无安慰他的意思。转身从圆桌上打开包裹,林珅好奇地走过去。
伸手勾起一串牙制项链,那上面的兽牙参次不齐,有的太小,有的缺一角,怀疑地问道,“这是要让我戴的?”
林佲扫开他的手,拿起后郑重地将其挂到他脖子上,依次把三条材质各不相同的项链都替他戴上才说到,“这条骨制的如今传到你手里,它是从祖辈传下来的;这透色的是你自己捕到的长鼻兽的长牙制成的,至于最丑的那条。”
伸手捏住最小的那颗兽牙,语气有些怀念,“这是从你抓到的第一只长耳兽身上取下的,为了这只小东西你少了一颗牙。”又指向一颗圆圆的兽齿,“这是你和铂子他们一起杀的水牛兽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