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世手札(22)
大细心略安,似乎上天有意眷恋善良的人。
过了一阵子,那方才离开的雌性手上捧着一摞衣服过来了,一会面,便和黎白英谈上了,彼此说了会儿话,就带着他们三个去了新建成的澡堂。本来平房附近时没有可供洗澡的地方,这次因为情况特殊,所以族长召集了些人,加班加点用了几天时间就建成两处浴室。
因为位置离住处有些远,热情的族人边主动请缨来带路了,除了洗漱,其实更重要的是带着她们熟悉族里新环境。大岭族落也很久没有新鲜血液加入,因此蜴鼠族落的人一道来,受到如此热情的对待。
更值得这么热情的原因,是发现了这个心来的族落里适婚的美貌雌性确实不少,族里很快又有新的一批成年雄性,为了自家雄子能尽早讨上老婆,各位阿麼也是用心良苦了。
因为近年来族里的性别比例明显不协调了,林坤的同辈中,甚至超过七成都是雄性,阿麼们又如何能不着急。
等林珅来的时候,她们早不在平房了,扑了个空的雄性张望着几乎空了的几排平房,搞不懂为何去洗个澡回来就错过了一切。叹一口气,幽幽地原路回去了。
回到家中,经由雄父提醒他才知道缘由,胳膊撑在桌上,拳头抵着脸颊长长地打了个呵欠,知道再过不久他就得冬眠了。
“阿父,成年仪式还有几天举行啊?”
家里的雌性不在,两人雄性只能相顾发霉,林佲叹一口气,也有些有气无力,“交换队伍回来后就差不多了,还有七八天罢。”
提及交换日,林珅便想起了之前挨揍的黑历史,哈欠也不大了,肩微缩试探地问,“阿父,为什么你和阿麼没按计划去交换节呢。”
“因为觉得你会搞事。”
我搞什么事儿了,我怎么不知道,林珅腹诽着,他帮了一个族落好吗,怎么能无视他的功劳。
不用去看也知道他心里的想法,林佲阻止了他接下来的幻想,“能力不足,以身犯险,你犯的错太多了。”凌厉的眼神一扫过来,“幼崽不允许做的事你做了个遍,若不是发现蜴鼠族落有功,将功补过,你今年的成年仪式都过不了。”
听了雄父难得的大长话,林珅正其脸色,他差点忘了自己几乎死在族人不知道的地方,觉得冷汗要掉下来。抬手擦擦实际并不存在的汗滴,决定转移下话题,“话说绯子回来了吗?”
极为高冷的哼一声,款款地换个姿势坐的更舒服些,林佲也懒得和幼崽计较,长了记性就好,雄性总得有些血性,磕磕碰碰地长着才能瓷实。
“想知道就自己去看看吧。”
已经坐不住的林珅得了准话就预备开溜,走到门口,又听到身后淡淡的吩咐声,“对了,你院子后面的那笼子也多做一个过来,你阿麼想养长耳兽玩玩。”
脚下一顿,反问道,“不是养不活吗?”
“你后屋的那几只花冠不是活得好好的。”听了这话,林珅默默握拳,不去多想有的没的,应付似的答了几句就快步离开了,出了门一路狂奔,胡绯家也不去了。
刚入黎家的院子,就见正屋大门开着,静悄悄的也没个人声。
熟络地走近里屋,逮住了在家玩泥巴的黎钶,此刻他一整只很圆润地蹲在地上,双手裹满湿泥正揉出个形状清奇的东西。提膝一踢,正中屁股。
力气不大,但黎钶受惊不小,一下子往前扑去,把小半天功夫才捏出来的小罐子压得扁扁的,咬紧牙关,恨恨地一转头,看到身后的人却脸色一变,“诶,珅珅你回来啦。”果真是小孩子心性,先前的生气都化为乌有,一脸天真无邪的开心。
“嗯。”弄坏了他做出来的东西有点心虚,好声好气的回答了问题后又固态萌发,“你把蛋分给我阿父了?”
黎钶拍拍手,弄不掉泥巴,左搓搓右搓搓低着头不知道风雨欲来,“是啊,不过我没告诉佲叔你养了花冠兽,他肯定不知道的。”
他已经知道了,谢谢您啊。简直想一手糊过去,但人是自己叫来帮忙的,后果只能自己承担了。“那笼子你会做吧。”
“每天都会看几遍,当然会做啦。”拍拍胸脯,一脸骄傲的把泥巴沾到兽衣上。
“那你做一个吧,我雄父要。”和黎钶提要求的时候就是简单,因为他根本不会想到,为什么要我做,我凭什么帮你做等等问题,可以说是很好差遣了。
把自己要做的事推给别人后心情好了很多,如此幼稚的林珅带着轻松的步伐溜达到了胡绯家。对方倒还没回来,而且一家子都没人在家,闯了个空门,林珅觉得今天气运不顺。
回到松屋后,却觉得屋子大的空荡荡,这时候天气冷了,风也来得频繁。大张旗鼓的从门窗来来回回的玩耍着,更让他感觉自己格外空虚。
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太早从家里搬出来了。
不过他很快管理好情绪,走到院子里三两下爬上松屋预备去看书。整齐的书籍排列得当,只是上面沾染了不少灰尘,被呛得咳嗽两声把窗子推开,透了会儿气才好些。
在随意擦拭了下的书桌前坐下,手里翻着本没看完的书,心思却不太集中,混沌着也渡过了时间。
和无所事事的林珅不一样,蜴鼠族落的雌性今天做了不少的事,在隐私性很强的小隔间里泡着所谓的浴缸,温度适宜的水温让她们几天的疲倦都消去了不少。
接着穿上暖和的厚实兽衣,品尝从未吃过的美食,所受到的接待,让她们心里的不安逐渐被感激和庆幸所替代。苏素水和雌姐坐在一起,看到族人有所恢复的笑容,才放心自己是真的没有做错事。
一开心,接连喝了几杯果酒,苏素衣没拦住他,苏素水又喝了杯烈酒,一下晕乎乎了。最后乖乖的被林母忽悠回了家,一觉醒来后又羞又悔,总觉得自己昨晚喝完酒后闹腾了。
不然怎天脑袋怎么会这么痛,摸摸头,以为是昨晚自己折腾过度被打了。
在地下家园的时候,族人并没有酿酒的习惯,一是不懂得方法,二是没有材料,对于这传闻中很是神奇的饮品,他到昨天才第一次品尝到。
抱着头倒回软软的床榻中,皱成包褶子的脸发出哼唧声。
大厅里三个人正吃着早饭,林珅还奇怪是不是林母没能把人留下,黎白英一筷子夹走最后的煎蛋,睥睨地看着一手夹空了的幼崽,“笑话,哪有阿麼搞不定的事儿。”
收回筷子干咬着筷尖,带着点疑惑,“那怎么没看到他人呢?”
“昨晚喝了酒,该晚些才起来吧,醒酒汤已经煮好了。”几口吃完煎蛋,觉得应该赶紧把花冠兽养起来,这花冠兽的蛋倒是美味,“不要咬着筷子,都多大的人了。”
林珅也反应过来,觉得确实有点娘气,赶紧停下嘴里的动作,林父也来批评指正,“你就快是个成年雄性了,有些事情不能再做,知道吗。”
心里头纳闷,几口把粥闷完,才抬手揩揩嘴角,又招了骂,“看你这什么动作,没点雄性的气概。”
很生气的反手一擦,觉得下唇都辣辣的,还没反驳,林母也跟着点头,“嗯嗯,这样就好多了。”
林珅已经无话可说,自从他搬出了家,好像就越来越看不懂雄父和雌母的心思了。
碗筷的声音小了后,屋里的小动静就听到了,转头去看,屋门关得紧紧的,林母还没被提醒,很神奇的也察觉得到,催了林珅去洗碗就几步进了屋,顺带把上门。
第四十二章·大典
屋里的苏素水还赖在枕头上,扭来扭去还不自知,林母看他那傻乎乎的样子没忍住笑了,他才睁开眼有了点醒来的感觉。
鱼泡眼一样肿着,他睁不太开双目,但日光透过窗,别人能够看得清他的脸。
“天呐,你这眼睛怎么肿成这样。”黎白英走到床边,轻轻抚上他的眼皮,苏素水揉揉眼,“啊,我怎么在这儿。”
起身没看到雌姐,又发现身下的卧铺很是熟悉的触感,才明白自己不在平房里。第一反应不是眼睛不舒服的问题,而是懊恼自己太厚脸皮。他低下头,满脸担忧,惹得黎白英揉揉他的乱发。
“别多想,头还疼吗?阿嫫给你做了醒酒汤,等着啊。”情况已经如此,苏素水也没再多问,只是点点头。拱出被窝的身子有点冷,正是料峭寒冷之时。努力睁开眼睛瞅着林母出门去了,再次缩进暖和的被子里。
等了一会儿屋外传来动静,隐约听到两个人的交谈声。
“笼子什么时候拿过来?”林珅刚洗完碗筷就被催促了。他摇摇头,我自己也不知道黎钶能什么时候做好啊。但这句话他并不会说出来,反问道,“到时候是谁来养?”
其实很多年前林母就尝试过在冬天的时候圈养一些小型的食草动物,原因是被吃腻了肉干的林珅可劲撒娇后达成的妥协。
不过林父抓来的那几只可怜的长耳兽只活了短短几天。因为长耳兽的牙口很是锋利,竹制的笼子关不住,跑出来后把后院弄得一团糟,那时林父又舍不得自己的雌性去清理后院的脏乱,只好自个上,林珅也一小团屁颠颠跟着他,指点江山。
最后被不耐烦的雄父拿棍子打跑了,没错,那棍子是用来赶长耳的,打来扫去碰到些脏东西也是无可避免。
对此还给林珅留下了告状挨打的童年阴影。
饭后林珅也没离开家里,这几天族里的氛围比较繁忙,在一众忙碌的身影中,只有林珅自己无所事事,所幸不出去碍其他人的眼。
和林珅一样的无事可做的,也有不少,都是今年参加成年仪式的人选。胡绯还未归来,黎铂只顾着和爱慕对象亲亲我我,至于黎钶,林珅表示不想一个人幸苦的带熊孩子,也就没去找他。
不知道要做些什么事儿,就听到林母从苏素水屋里传来的使唤声,“珅珅,去打一盆温水,还要条棉巾。”
他和雄父相顾一视,彼此眼里都有些疑惑,但身体很快就行动起来,后屋的浴室里还留着些木材,因为只是一盆温水,很快就烧好了。拿起扁圆状的紫色竹盆装好水,走到里屋,敲敲门,林母和快出来接手拿了进去。
低头看空了的双手,又瞧瞧瞬间关上的房门,林珅耸耸肩,回到餐桌附近。想想待遇还真不一样,自己房间的门直到十岁才安上,之后几年的时间里,门有和没有一样,随时会被双亲打开,一点儿隐私也没有。
等苏素水的眼睛消了肿后又整理完一切才慢吞吞的从屋里出来,就看到两张熟悉的面孔等在正厅都望向他,一样俊美的脸都微笑着,他也回以一笑。
然后就处于一种尴尬的状态,一家子三口人盯着他吃饭。似乎另外三个人不觉得自己做的事有何不可,苏素水默默加快速度,几分钟就解决了早餐,林母劝他慢些都没用。
之后还是林珅主动提议带着苏素水出去逛逛,苏素水才摆脱了这种过度的关注。
走出院门,就听到身侧的亚雌轻轻松口气似的一呼气,拍拍胸口。
有些好笑,但也觉得自己一家人做的有些不地道,林珅一时间怀疑,自己为何觉得一个亚雌吃饭的样子很有趣呢,“刚才吓到你了?”
苏素水笑着摇摇头,以往在家里感受这种眼光的洗礼也是常事了,可能他吃饭的样子真的挺好笑的吧。
“想去平房那儿吗?”
苏素水点头,确是想要去看看雌姐和雄弟的情况,虽然知道他们不会遇上什么问题,但总归心有牵挂。
在祭坛不远处的平房,离林珅家有一段不近的距离,还好慢慢走着也算消食了。那里不复清凉的氛围,如今十分热闹。除了来往的蜴鼠族人,和昨天相比,多了很多雄性的身影。
都是些年轻气盛的未成年雄性,或是刚成年不久的,共同的特征也很明显,就是没有对象。
如此说来,在一众虎视眈眈的同辈中,早早就得到心意对象的芳心的黎铂也是很有些棒棒的呢,林珅心里不由戏谑道。
那些血气方刚的雄性,五大三粗红着脸,还假装自若镇定地把手里一堆的东西塞给心仪的雌性,没走多远,林珅就看到族里那些小玩伴们一个个争先恐后的挤在一起。
之前也没觉得他们对族里的小亚子、小雌子这么献媚啊。
走近到苏素衣住的那屋,可不得了,林珅当场没忍住笑了出来。那里有个和他玩得不错的,整天装腔作势说族里的雌性没个能入他的法眼,如今他狗腿的模样真的让人忍俊不禁。
雄性的听力甚是灵敏,被嘲笑的对象似乎凭着直觉就找到了嘲笑者,林珅被王樢一瞪,也不加掩饰了,露出大白牙明晃晃的嘲笑。
平日里脾气不见得多好的人,如今竟忍了下来,还涎着脸笑呵呵的执意要把手里的东西递给苏素衣,好言好语的说是他阿麼让拿来的,不过是族人有难帮把手云云,这话说得如果对方不收下,心里也过意不去。
倒是他聪明,一堆人里只有他的东西被收下了。
送出去后带着得意洋洋的姿态,走路生风,一下子就窜到林珅旁边,胳膊捞着他的脖子想把他架走。
林珅让他扯着后退走几步,朝有些无措的苏素水挥挥手,说到,“你先去,我待会儿去找你。”
交代完正经事后扭身一拐子过去,挨了痛后本性必露的年轻雄性也不手软,一下子还手过来,你一拳我一脚互打着。只是脸上还带着笑,可把林珅吓到了,“你别是傻了吧。”
“滚,我好着呢。”打闹了一阵子彼此扯到了身上没好全的伤口,两个人都吸吸冷气,停了下来。
休兵停战不过一会儿,王樢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浓眉挑得老高,颇有种跪地抱大腿地姿态,哥俩好地勾住林珅的肩膀,低声说,“哎,你下手可真快,快教我两招。”
什么鬼,完全不吃他套近乎的这一套,像扔脏东西一样两指钳住他的硬肉,在对方惨叫中提起丢开,高冷地对抱着手背呼气的雄性说到,“啧,什么意思?”
“你裝!你继续裝!族里的人眼睛都是雪亮的。”
他看林珅还沉默不语,以为对方是无可否认了,于是乎继续说着,“那亚雌都住进你家了,谁看都明白,你小子打得一手好主意啊。”
“咱关系不错吧,又不是竞争关系,教我几招也不肯吗?”话毕,双臂环抱,用一种你看着办吧的眼神盯着林珅。
然而林珅的思绪还放在他之前的几句话上了,什么叫做打得一手好主意?族人眼里,他和苏素水的关系是如何的?因为脑子也不笨,灵光一闪,一下子抓住了重点,这才恍然大悟的右手成拳头状一打左掌心。
想是想明白了一点,但是,这样会照成的误解,他的双亲会不知道?答案很明显,他们是故意为之的。
王樢还不知道,为什么对方的脸色突然凝重了,挠挠浓密的褐色短发,两个人停在祭坛的一处石凳旁边,他一屁股坐下去,就等对反的一个回答。
“哎。”林珅一叹气,也坐下了,“你觉得我和苏素水是什么关系?”
“苏素水?哦哦,是你家亚雌的名字吗,真好听,和素衣就差一个字。”他有一种单恋者的通病,一说起心上人,马上傻笑。
嫌弃地一瞅他,林珅心想,好不好听关你屁事儿。
可惜这点也没避过今天非常敏感的王樢,他似乎知道了对方不会告诉他所谓的追人大法,于是主动换了个话题闲谈,“你今年的成年仪式能过吗?”
“嗯,东西拿到了,你呢?”
“当然能过,成年仪式后,我一定要在春初的结契大典前追到素衣姐姐。”堂堂大汗双手握拳于胸口,粉色泡泡打了林珅满头满脸。
一手卷了发尾玩,脸上有些哀怨的神色,那传闻中一年一度的结契大典,林珅长到这么大了还一次也没见过!
结契大典,是两名兽人在所有族人的祝福下举办的正式婚礼,并非只有在那天才可以成亲,只是这是一个极具神圣意味的日子,几乎所有的伴侣都会选择在那天成婚,以示对彼此的爱和忠诚。
这种日子,族人会相聚一趟,族落里的欢乐喜悦之气充满了各家各户,似乎连带着福气也在整个族落游荡。
可惜,这种时候,林珅在冬眠。族人在热闹的时候,他在冬眠,沉溺于温暖的冬眠无可自拔!特别是更小些的时候,每当醒来后,小伙伴忙着和他分享大典上有趣的种种,他就每每滋生被全世界抛弃了的忧伤。
一直到现在,就是今年的结契大典,他约莫也是睡着过完的吧。
脸色沉下来散发冷气,一旁的王樢猛的一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戳了林珅的痛脚。尴尬地嘿嘿两声,顾左右而言他,“没什么啦,反正再过几年你就不用冬眠了,到时候想参加几次大典就参加几次啊。”
看他眼神飘忽,也不想继续这个让自己悲伤的话题,林珅起身和他作别,“走了。”
“哦,好的。”看着他衣诀翻飞地走远了,自己也往家的方向去,走到一半王樢才猛的想起来,对方真的连一个招都没教他!
第四十三章·归来
和王樢分开后林珅又回到了平房处,看那房门半掩着,他就敲两下,听到了屋里传来苏素水的声音让他进去,也不迟疑,直接推开门就进。
屋里三个人都挨坐在一张床上,彼此显得很亲昵。
在他离开的一段时间里,苏素水和雌姐聊了很多,而苏犷就静静的在一旁听着,这时看到和自己年龄相近的林珅,屁股挪过去主动和对方坐在一起交谈起来。
之前林珅离开的时候,和伙伴打打闹闹的样子,都看在了苏素水眼里,他不由想到,果然是个十九岁的幼崽。
那时他和雌姐在一起,脸上的表情就不太好了,苏素衣似乎知道他心理所有的事儿,环着他的肩膀带他进了屋子。
“十九岁,和你差的也不大。”听了雌姐这么一句话,他犹自摇摇头,年龄摆在那里,心里的隔阂其实不多大。只是有些尴尬,原来自己求救的对象不过是个未成年的幼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