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们也不知道宫主叫什么(25)
这时候, 谁脑子里记得自己是道者,喘气不需要一口接一口!
“手法不错死不了。”阴明却随口道,“切得很干净, 你起来吧, 自己回房间缝一下。”
桃玥押着符远知, 阴狠道:“死不了?堂主师兄,那边的五灵引火阵你没看见吗,那是要把这可怜孩子引进去折磨一番呢。”
符远知坐在地上,不分辩, 也没法分辨——一张嘴全是血味儿,而且作为执律堂律者,桃玥的话分量大,一百个符远知也百口莫辩。
阴明听了之后,仔细检查了五灵引火阵,似乎采信了她的说法,只是一回头,就瞧见那薛长钦捂着脖子,一副伤势过重马上要在仙途中半路夭折的可怜样子,眼看又要翻白眼,阴明又给了他一巴掌:
“好好学习,别装死,难道还要我亲自给你缝?”
见薛长钦还捂着脖子瞪他,阴明于是高傲说道:“叫什么名儿,《基础生命物种常识》课你没上过?没学过人类构造?”
说完摸了两个玉片,一个黑衣律者用神念查了一遍,说:“壬字班的薛长钦,逃课八次,大过一次,结课考试道师怀疑他是作弊及格的,但是没证据。”
玉片递过来,“这有鼠道师的灵纹。”
阴明又黑着脸,和薛长钦瞬间惨白的脸形成鲜明对比,他在玉片上勾了两笔灵力:“去去去,重修吧,或者你一个时辰之内把自己的气管接好,如果还是漏气,那就直接降级癸字班算了。”
又挥挥手,指指桃玥:“带上那个,跟我走,剩下的人打扫场地。”
薛长钦以求助的眼神看向桃玥,不过当着阴明的面,桃玥没有半点纰漏,注意力全在符远知身上,阴明说走,她就根本没有再看一眼薛长钦。
律者们将符远知押走,离开初心宫范围,云梦天宫内门各个主要建筑全在更高的地方,因此常常被戏称为上峰,如果能被内门留用收为天宫正式门徒,那就叫“登天”,但是不到初心宫毕业,外门弟子如果被带到“天上”去,那一准儿没好事。
执律堂也在“天上”,外门专用的应悔峰思过崖没有高过第一道云层,所以一般犯门规也就去思过紧闭。能到云层上看一眼执律堂的大门,那……
他们走过初心宫广场上空,阴明想了想,停在那里,遥遥指着下面那道高耸的石碑。
“认得宫训吗?”
——有所不为,这四个字被无数从初心宫顺利结业,正式踏上修仙大道的前辈们描画过无数次,已经看不出最初写这四个字时的笔锋。
师尊啊……
符远知低着头,并没有人看见他眼里一闪而过的阴沉。
有所不为,在这座天宫之中,并不是所有人写下这四个字时都曾经用过心。
初心宫禁止私下械斗,虽然偶尔会有愣头青打架斗殴,但切开气管这种已经是能上一次天的大过错了。
因为这表示你是真的动手,不只是拳脚磕碰,虽然一般道者不会蠢到死于割喉——修真者的世界里,有时候动机比结果重要。
魔头不是在屠城之后才成为魔头的,他成魔在有屠城之念的那一刻。
阴明看了看面色平静的符远知,思考片刻,让人把他丢进了静室。
一片漆黑。
没有灯盏被浪费在这种地方,地面冷硬冒着寒气,空气里灵力稀薄,而即使灵力充裕,戒锁加身也没法取用;
外面锁着执律堂精心打造的律令锁,山头上整个铺开一个大型护阵,阴明作为堂主能在天宫的任何地方瞬间启动它,众多精挑细选、严格训练的律者驻守此地,别说关犯错误的弟子,关个魔头也不是不行。
被抓的两个魔徒都关在这儿,符远知心里冷静,所以还有功夫看来看去,下层一个漂浮台上就坐着血魔谢染,正在和一个执律堂的师姐比赛干瞪眼。
整个执律堂内部似乎向下蔓延到山体之中,像古罗马角斗场,一圈一圈盘下去,只是大了太多,如果居高临下去看,很有末世科技那种冷灰阴沉的色感,所以宫主不喜欢这个地方,也并不喜欢徒弟被关在这儿。
这个傻孩子,说自己解决得了,就直接给自己解决进了监狱?
宫主的一道神念悄无声息地穿过禁制,整个黑漆漆的静室因为他的到来而充满莹润的光。
墙角缩着小小一团,浅色的弟子服都染了一层血,黏黏地贴在身上,本就不易察觉的细小的哽咽因为他的到来戛然而止,符远知抬起一张沾了点脏污和血迹的脸,一如既往露出大大的笑容,并且开心叫道:
“师尊!”
好像满屋都是阳光。
不过他又迅速低下头,似乎充满愧疚,小小声地说:“师尊以前说打不过就跑,弟子跑都没跑过,还信誓旦旦说不用师尊救,我……我丢人了……”
宫主默不作声地走过去,坐在他旁边,然后努力把团成一团的徒弟拆开,按下他的抗议,说:“给我看看。”
符远知抱着膝盖,摇头。
“胡闹什么,带着伤舒服?”宫主板着脸训斥,其实恨不得捧在手心吹一吹。
“师尊别看了,都是皮外伤而已……而且,而且您要是给我治好了,过阵子他们来审我,您会被发现的。”
宫主的手一僵,默默放回膝上,看着墙角里的一小团徒弟,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也变成了一小团。
他问:“你认得那些人吗?”
符远知咬了咬嘴唇,又摇头。
“也不是小玉京主那些狐朋狗友。”宫主的神念看得清楚,事发的时候小玉京主正在翻墙逃跑,后面追着他父亲的亲随,嘴里还喊着非常标志性的“少爷您快别闹了”,活脱脱一副贵族公子和亲爹斗气的戏码。
看那些人……北洲、澜洲和南炎洲,那边来的道者都不少,那些袭击符远知的道者,宫主各点了灵力做标记,眼下那些人正脱掉伪装,一副正派弟子的模样,回到自己门派所住的客房去了。
不是一个门派,这就更奇怪。
“可能……”符远知犹犹豫豫,在宫主严厉的追问下,小小声说,“可能因为,我是符家人吧。”
【主人,符家不仅是诛魔世家,更是独立家族,不像几个家族与玉京城互相扶持,也不和各大道门联谊,看似中立,其实处处都有人算计,有拉拢的,有想除掉古老家族的,利益纠纷的……】宫灵念念叨叨地补充设定。
【而且,符家很传统,对家族弟子的教育方式还停留在上古呢,他们喜欢家族教育,一把不让弟子去其他门派,您徒弟实在特例,满十洲三岛找不出第二个不在家族学法术的符家人。】
可是低头看看徒弟,那双眼睛明亮坚定,青山倒影进去就是青山,片尘不染,没有任何大家族飞扬跋扈的习气,也从不会因为受到打击和排挤就唯唯诺诺。
而且十八次,一个月就被人算计十八次,可是宫主没看到他报复过任何一回,没看到他任何一点满腹怨怼的表情,坦然,平和,临深渊如踏春。
就只是……做了师父之后,在旁边看着,觉得小徒弟可怜巴巴的,连月栖峰上满地打滚的肥兔子都比他骄纵。
所以大好机会,也不会再被碍事室友当成什么妖灵了,宫主大大方方把徒弟搂在怀里,揉揉头捏捏脸,满足于长辈作威作福的福利,又拿手仔细擦了擦脸上的脏东西,把粘在符远知头发里的树叶、土块挑拣出来。
额……宫主犯难,徒弟头发散了,可我不会梳古装头,总不能扎个双马尾给他吧……
虽然只是宫主一点神念凝聚的身外化身,但符远知依然全是僵硬,所有血液往头上冲,轰隆隆轰隆隆,不知道的会以为血管里面在打雷。
“睡一会儿吧,歇歇,我在这儿陪你。”
刚刚来这世界,人生地不熟,每天山头吹风看见的都是这家伙从云梯上掉下去,不是缘分是什么,在修真界,要相信迷信!
“师……师尊……”符远知被按着趴在宫主腿上,下意识想把自己的大红脸藏起来,结果一回头,撞到师尊小腹上去了。
虽然神念化身半透明还有点发光,但符远知还是觉得——
原来受伤可以抱抱,来,再砍我一万刀!
要腰腰!符远知偷偷摸摸搞小动作——在荒村里没控制住生生啃了玉京主的灵力残影,不就是因为那家伙手欠抱师尊腰吗……
感觉怀里的徒弟在扑腾,宫主拿出对付宫女炸毛和大橘蹬腿时练出来的娴熟手法,非常自然地捏着符远知的后颈把他按回去,还拍拍他的后背:“乖,睡觉。”
符远知顿时软趴趴成一滩。
——被不明阴谋算计,居然可以被师尊抱着睡觉,一样的阴谋给我再来十个,不,一百个!
作者有话要说: 徒弟:受伤了,要师尊吹吹,要师尊亲亲抱抱,还要举高高!
师父:啵儿~
徒弟:为爱鼓掌!
师父:你还小。
徒弟:不,不小,试试吗。
……
……嗯……我就是这样一个认真敬业的狗粮生产商,阴谋浮云,危难浮云,激烈的冲突剧情,那是啥能吃吗,有狗粮甜吗?
第40章
……身边有温暖的感觉, 不是单纯的触感, 而来自包裹自己的每一丝空气。
记忆里有过一片平静幽蓝的天空, 平静并不是一成不变的那种无聊,而是晃动着梦幻般瑰丽的光,大大小小的七彩泡泡从眼前飞过, 光束从中央穿过, 时而湛蓝时而蓝紫;
他以前一直以为那是极光, 后来有一次“不小心”掉进了池塘,他才猛然想起来, 脑海深处的那种光,是隔着水面看阳光的颜色,水面晃动的波光将阳光的刺眼变成温柔。
当然, 那也有可能是个梦。
符远知从美梦中忽然惊醒, 发现眼前确实是一片摇曳不定的光,吓得他立刻转头, 发现师尊的神念化身还好端端抱着他,他整个睡到了师尊胸口,像个耍赖的熊孩子。
师尊身上浅青色的灵光柔和平缓, 忽明忽暗闪来闪去还引发他做梦的, 当然不是师尊, 是……
“这……这是什么?”符远知爬起来,惊讶不小。
暗室的墙壁花花绿绿的,仔细一看,这不是云梦天宫的丹心广场吗?
——那是专门拿来举办重大活动的场所, 大初心宫广场四倍有余,周围竖立着高耸入云的华表,雕刻着云梦天宫走过的近万年岁月;这里轻易的小事都不会拿来用,初心宫弟子去月栖峰下玩夜探的次数,都比来这里的机会多;当年符远知他们第一次入天宫,就曾经在那里聆听过掌门人秋闲的训诫。
不对,我怎么能在静室牢房看见丹心广场?
师尊温和地说:“这叫……嗯……叫实况转播。”虽然我并没有取得转播权。
啊?符远知呆呆地看着一团灵光漂浮在天花板附近的位置,墙壁上的影像,似乎就是这一团光投射出去的。
宫主对宫女的新功能非常满意,他可以用灵力将宫女双眼看到的真实景象透射出来,比他自己用神念探查更加直观,更像上辈子二十一世纪的高清IMAX电影,对比起来神念感知能让他看到一切,却不能带给他……
好吧,肤浅的视听享受。
——这种万年不遇的道门盛会,最适合拿个大屏幕看实况了,又不挤又没有现场嘈杂的环境,看得还清晰!
毕竟上学学过:科技是第一生产力啊。受过现代高等教育,就是不一样。
符远知再一次被云梦之主超乎寻常的创造力折服,依旧一副软趴趴的样子,顺理成章露出惊讶惊喜惊叹等等情绪,逗乐了抱着他的宫主,于是符远知顺势继续趴在师尊怀里,开开心心看电影,时不时还能享受到师尊亲切的关怀,啊,圆满。
修真界的大型盛会,居然和二十一世的此类活动……有着说不出的异曲同工之妙处。
比如,这里也很流行阅兵式,虽然他们不叫阅兵式,而且走方阵的时候还会飞,但在宫主眼里,这没有本质区别啊!可能区别大一点就是,二十一世纪都用进行曲当配乐,修真界,用的是琴箫埙笛,还有飘在云上的大型编钟,几十个飞来飞去的乐者正在专心演奏。
群山都呼应着这恢弘的仙乐。
各大道门的代表团真是使出浑身解数,借此良机来展示自己的门派特色,一眼看过去非常醒目。
比如北洲两大佛门,万法寺一众僧人穿着白纱法衣,佛光缭绕,青莲盛开,他们集体坐在巨大的佛光莲花上,从空中高颂佛号缓缓飘过,领头的海真双手结印,空中就出现巨大的金光佛影。
跟着出场的也是佛门,衍光寺佛修形象就更加贴近宫主上辈子见过的和尚,光头,□□,不过他们……他们骑着禅杖飞过去的……而且飞行姿势,非常像某些著名的、骑着扫帚飞来飞去的家伙。
中洲地域最广,道门最多,比如刚才扛着炼丹炉过去的丹鼎阁,不知道的会以为他们是码头上的力工;
南华派女弟子比男弟子多,各个水灵精致,领头的女修打着一柄伞,伞上挂着小铃铛,走动时叮铃铃地响,她踩着莲步在云端漫步,铃铛似乎就变成仙乐和弦的一部分,顿时整个旋律都被她主导,勾得不少没见过世面的少年人心里头也叮铃铃乱响。
“那是魅声仙子,道门称她乃是十洲三岛音律第一人。”符远知自觉担任转播解说,“当然了,魔门那边不服,就以琴魔女来说,一手琴技未必逊色,妖修……更不服了,他们觉得山妖花魅随便来一只就比人强。”
宫主低头笑道:“听你话里意思,你也不服的。”
符远知正色,眼含憧憬,道:“是的,音律琴技,弟子认为无人可与我云梦之主相比。”
嘶……宫主心头颤了颤,心情……复杂,愣了半晌,抬起手来摸了摸徒弟的头,说:“他琴技如何,你又没听过。”
“琴音如心音。”符远知回答,“琴技高明如秦止怀,以乐声惑人心神,引人入魔,那她所奏曲目无论如何动听,终归是魔音乱耳;”他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明显有一丝红晕爬上脸颊:
“而云梦之主……他能创建这座天宫,敢于行他人不敢为之事,破旧法立新规,能让我们这些本来没有仙缘、命如草芥的人也一样接受教育——在弟子看来,就算云梦之主买一个洗脚盆拿指甲乱挠,那也该是天音。”
宫主不禁被他最后那个形容逗乐了,什么也没说,揽着他的肩膀,静室里五彩斑斓的转播影像明明暗暗,闪来闪去,确是难得的安闲。
一直背后说坏话的宫灵嘟嘟囔囔念叨了半天,抽了抽鼻子,说道:【这小子还不算太坏。】
片刻后轮到了穹山剑宗。
只见一片明晃晃的飞剑稀里哗啦从天而降,吓得观礼的年轻弟子大呼小叫,然后那些飞剑惊险刺激地贴着小弟子们的头皮擦过,闪烁着各色剑光,寒冰、烈火、雷霆和罡风,全都是剑刃上的点缀;
这些气势汹汹的飞剑回到空中,一排衣带当风的剑修破云而出,为首的正是那位断水剑仙林道长,吃坏肚子那两个倒霉弟子现在也治好了,正一脸肃杀,满身凛然剑意,踩着流光溢彩的飞剑跟着飞过来,只不过……
“妈的,吓唬谁啊!”
“剑修去死去死啦,粗鲁!”
一片嘘声。
“天啊,就说不要学剑道,剑道学得人情商低呀……”
“练剑练得四肢发达,脑袋空空!”
“草菅人命哇!”
“呵,那你是没见过他们穹山剑主,穹山剑主修的还是以杀止杀的无情剑道呢,超怕!”
群众们一致赞同一个结论:
“妈呀吓人……”
……为首的林道长本来是装高傲,现在的表情,就真是的挂冰渣了。
不大一会儿人群里又响起欢呼声,飞来的是澜洲的道修,为首的一群人穿圆领阑珊锦袍,头戴方巾或抹额,一副文雅做派,领头的修士提起一只玉杆的笔,当空写下四个巨大的墨字:
“君子谦谦”
——每个字该有半个广场那么大,宫主是横看竖看也没看出“谦谦”在哪里,不少观礼的女弟子到是开心得不行,拍手鼓掌。
“澜洲的不器书院,自诩文人墨客。”符远知摊手,言尽于此。
宫主不以为然地随便看看,只是忽然,那些舞文弄墨的弟子之中有一人引起了他的注意——那个参与袭击符远知的家伙!
他就在队列前排,脸带谦和笑意,一路不少女弟子抬手幻出一朵小花,就往他身上吹来,那人笔尖往花心一点,漫天就飘起花雨。
装模作样!宫主心间涌起一道怒气。
于是不再将注意力放在静室里,而是将神念扩大,借着各大道门争相展示作为掩盖,将自己的意识覆盖到整个山脉,迅速拉网式排查,果然一一在各个门派的展示队列中发现了那些人。
现在他们的穿着打扮很好区分来路。
不器书院的一个,是那天拿着笔戳的家伙,而且从今天进场的站位来看,地位应该不低;比较惹人注意的还有那个阵法师,那是个男弟子,但却是南华派的,刚才宫主的注意力全在魅声仙子那里,没注意到女修中间一枝独秀地藏着个男道者。
这两个看起来地位卓越,其余弟子丹鼎阁有两个,不可思议的是,衍光寺的佛修里竟然还有两个,袭击那天可能是戴了假发,现在顶着光溜溜的脑瓜,宝相庄严地站在和尚堆里念经,宫主如果不是当时留了灵力做信标,估计都认不出来。
不过这几个看起来在门派中并没有突出地位,极大可能是被金钱收买的临时打手,那个天宫自己家的弟子就很惨,宫主稍微关注了一下,纯粹利用完就没人理他了,当天律者带走符远知,剩下他捂着脖子艰难回了弟子房,而且脖子开着口好几天没人帮他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