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们也不知道宫主叫什么(19)
在宫分神的时候,不知道云梦大殿那边究竟是怎么打的,刚才还嚣张一打二的魔徒已经舍弃了伪装,并且很快被秋闲的剑切成了一片一片的黑烟,在空中扭动,它们试图聚合,却绕不开秋闲那把长剑,所以逸散的黑雾放弃人形,直接凝聚出长长一条,卷向远处的秋闲本人。
秋闲踩着虚空,闲庭信步,衣袂飞起轻盈的弧度,闪过那根黑烟凝聚的触手,魔徒此刻完全变成一团扭曲的黑雾,和他的虫子们一起,趴在云梦大殿外的长阶上,挥舞着丑陋的触手,秋闲轻松地闪来闪去,似乎在逗章鱼。
“乐痕星在哪?”秋闲问道,长剑闪过一道寒光,“章鱼”的一根触手被砍飞了出去,不过那魔徒依旧没有回答。
于是秋闲又问:“来我云梦意欲何为?”
不答话,于是又一片魔徒飞了出去。
宫主按住了身边蠢蠢欲动、口水满地的大橘,无语。
“燕仙子失踪,与你有关?”秋闲再问,这回都不等回答了,他可能就是想切一切魔徒练练剑法,接连问出几个人名——
“曲倾、玉靖洲、黄丸、徐青——”四片魔徒飞了出去,秋闲回身,冷冷问道,“还有符远知,可是你秘血宗抓了去?”
远知?
“若我门下弟子有何闪失,踏平你秘血宗不过区区小事!”
难道,远知也有危险?他们遇到了连斩龙剑仙都不能轻易破解的困境的话——
宫主忽然起身,一把拎起大橘,抬手一扔——大橘变成一颗天外流星,冲破月栖峰锁山大阵,一路飞出云梦天宫,穿过云泽川……
……等大橘回来,大不了多喂他几朵花……
那一刻,秋闲似乎心有所感,下意识回头看来,他背后的魔徒得此机会,全力挣脱银霜剑光,努力向外围突破。
“困兽之斗。”
秋闲不以为意,回身扬手,剑由一而百,化千千万万,成一个庞大的剑阵,试图逃跑的魔徒被瞬间坠落的银光钉在了山崖上,摊成一张薄厚适中、软硬恰当的黑色大饼,还在不断起起伏伏做最后的努力。
哗啦啦啦,藏起来的初心宫弟子从各种诡异的角落伸出脑袋,鼓掌欢呼。
宫主一回头,宫女已经回来了,正蹲在水阁台阶上,嘴里叼着一张黑色小饼……好像是秋闲的剑砍下去的魔徒切片……
从鸟嘴里抢了一张拿在手里,捏了捏——这什么玩意?
【主人,这是秘血宗的魔徒,练一些奇奇怪怪的邪术,把自己的身体和鬼母阴虫的母皇炼化在一起了,变成了这种……】
鸟粮。
宫主点点头,随手把魔徒切片搓成颗粒状的鸟粮——徒弟还说要给我买鸟笼子和兔笼子,皱眉——在徒弟身上藏的护符没有被激活,那说明徒弟现在很安全。
【主人别担心了,您不在的时候,您那个徒弟不也好端端长到十七八岁了吗?】
这说的是实话,可是有了师父要是还和没师父一样惨,那要师父来做什么?
皱起眉头,这块魔徒不老实,竟然敢在月栖峰挣扎?宫主指尖沾着灵力,嘎巴一声捏爆了那块魔徒残渣,丢给宫女去啃。
唔……
宫主眼前忽然一阵发黑,整个世界好像都在位移一般,他本能地后退两步,试图找到支撑身体的支点,却一不小心跌倒在台阶上。
【主人!!!】
“叽叽叽!”
散落的袖口翻开,宫主眼前的景色忽明忽暗,胸口像有看不见的大山压住般钝痛,似乎透过前胸一直疼到背后去,他不由得放缓呼吸,浅浅地抽气,试图缓解自己的疼痛。
【是我……我不应该让主人启动云都宫法阵……】
头疼……为什么房子成精之后这么爱哭?宫主扶了一把地面,想坐起来,却感觉手底下按着一团棉花,根本无处借力,只能伏在地上;一侧头,发现自己的手臂从掀起的衣袖中露出,右手手臂内侧靠上的位置,有一个红色的点。
宫主微微晃了晃头,却止不住地感到更加剧烈的眩晕,不过他还是仔细看着自己的胳膊——
不是,那可不是红色的点,那是个禁飞符,和他在徒弟身上看见过的类似,但又明显和初心宫低级弟子们那种不一样。
宫主下意识地用手搓了搓,随即发现,这个符好像是刻在了他的皮肤上。
好像都刻在了骨头里一样。
“叽!”
鸟崽奶声奶气的鸣叫含着急切,连啃到一半的魔徒都扔到地上不管了,不大一会儿一只湿漉漉的鸟扑腾回来,小小的尖嘴里小心地含着一朵七窍同心花,放在宫主唇边。
胸口尖锐的疼痛似乎被清香的灵气逼退,宫主勉强靠着水阁的廊柱坐了起来,浑身都透着乏力,连手指尖都软绵绵的,宫主有些苦恼地抬手摘掉嘴上的花,花瓣上沾着一滴殷红的血。
#完蛋,我穿成一个林黛玉#
慢吞吞挪到水池边洗了把脸,血迹散在湖水里,很快变浅变轻,消失不见,宫女不安地蹲在宫主腿上,浑身炸着毛,像只刺猬,一抬头,水边挤满毛茸茸的家伙们,松鼠一家探头探脑,呆头鹅和长脖子的鹤竖起来,一个比一个高,全都在看他。
——有点像低血糖,来得快去得快,吃朵花就好了?
宫主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笑着对它们说:“没事啦,散了散了。”
【主……】
“没事。”宫主平静地打断了宫灵,“我们可能要来客人了。”
【?】
宫主慢慢站起身来,随手一甩袖子,湖面灵光四姨的七窍同心花与佛光青莲全被卷了起来,宫女配合地张开大嘴,嗷呜一下全都吞了下去,整个湖面变得风平浪静,露出一群看呆的傻鱼。
做完之后,宫主整理了一下耳边被水沾湿的头发,可是他的双腿还站在水里,湖里的几条胖鲤鱼呆头呆脑地在他衣袍下钻来钻去,不知道怎么就裹进去出不来了,一个劲儿地扑腾。
所以月栖峰锁山大阵外云雾弥漫,秋闲站在透明的屏障外,看到的就是那人在水里……逗鱼玩?
鲤鱼滑溜溜的,胆子还超级小,被布料缠住后扭得那叫一个婀娜,宫主有点无处下手,完全没有相关经验,不知道抓鱼该抓头还是尾巴。
于是落在秋闲眼中——
在你眼中我还不如一条鱼?
宫女看不下去了,一头钻进水里,一口吞掉鲤鱼,结果那鲤鱼相当滑溜,而且挣扎起来不要命,生生卡在了鸟喉咙里,卡得宫女眼珠突出,脖子鼓包,张着嘴巴无声大叫,气得宫主一个头两个大,一把抓住宫女,倒拎起来,开始帮她挤鱼。
于是在秋闲那里就又变成了——
我不仅不如鱼,鸟都不如!
所以秋闲隔空望着宫主,视线灼热得能把一山的花草点着,宫主弄完自家不省心的毛孩子,就看到空中有一个快要走火入魔的云梦天宫掌门人。
近看,长得还不错,如果不是嘴角过度下垂,应该能更俊点?
【主人!】这时候,宫灵的防空警报又哔哔叭叭地响了起来,响了一下发现自家主人脸色不对,这才想起自己的系统马甲已经被戳穿了,于是直截了当地说:【主人,不给他!心法不给他,房产不给他,什么都不给他!】
作者有话要说: 反正我知道,大橘宫女和小徒弟一起掏出记事本,在上头的待揍名单上写上了“秋闲”。
然后,师父父摔倒啦,要徒弟亲亲才能好!
第30章
而另一处, 轻而易举就得到了云梦之主全部心法的符远知, 正盘腿坐在师尊过去留下的水阁结界里, 按照师尊传授的《玄元通微术经》,静静地消化着刚吃完的……玉京主。
更正,玉京主的灵力残影。
——非常滋补, 修为噌噌往上涨。
把那枚不知道是什么的玉片贴身放着, 上面全都是师尊的气息……感觉就像师尊在给自己护法, 完全不担心修行出岔,特别有底气!虽然那只是心理安慰……
符远知按照云梦之主所授心法, 重新整理整合了一遍自己的灵力,并且——
他回忆着从至上魔尊那里得到的知识,以防止新的功法与自己原本神魂产生冲突。
但是出乎意料地简单, 因为师尊的心法完美地包容了他曾经走过邪路的灵魂。
世界是不断改变的, 在万年前——他看到过至上魔尊的记忆——那时候洪荒浑浊杂乱,道门之间明争暗斗, 去掉其中的灵力部分,简直和如今坊市间流行的宫廷斗争话本一个风格,听说凡人朝廷因为道者写的话本里宫斗剧情太夸张、严重失真, 还向玉京主举报过几个道者。
如今太平安乐, 连几大凡人帝国都懒得打架, 大家能商议就商议,商议不了的合个亲,所以自然难以想象过去的峥嵘;但在那个年月里,世事无常胜过天际浮云之姿态, 现实的历史可能比话本演绎来得更为残酷;
而云梦之主,是那段岁月里唯一一个,愿意接纳凡尘出身的道者、愿意宽恕迷途知返的魔修、也不介意将妖修与凡人一同荫蔽在自己羽翼下的圣者大能。
换句话说,如果没有当年的云梦之主,如今十洲三岛珍禽妖兽得灭绝一半,各大道门的道者总数会少三分之二——因为这世界上没有几个道者出身宗门世家,爹是玉京主的少年修者只有那么一个,现如今,更多出身普通甚至出身凡尘的修仙者拿着难能可贵的心法,心里都会对当年的云梦主敬仰万分吧。
符远知从小也是这样的。
虽然他出身有几千年基业的大家族,可是他是旁支啊——旁支和嫡系的待遇真是差太多,所以他才会无比敬仰云梦之主:如果没有当年云梦主的创始之举,上古时大家族的旁支弟子都是没什么机会修行的,大部分都得去经营家族产业,从小打杂经商,采矿冶金,以此来供养嫡系的道者修仙,养得出身嫡系的弟子嗑药都能堆到成仙入圣,也不会分一杯羹给打杂的旁支的。
——所以符远知看着如今的十洲三岛,每每念及此处,心头总要弥漫起一丝阴霾——这样的师尊,为什么没有受到万仙朝拜,反而孤零零地被幽禁在月栖峰上,终年不见天日?
“仙……仙长?”白瑛怯怯地探出头来,看着符远知隐隐泛红的双眼,犹犹豫豫。
凝神静气,符远知闭上眼,回忆着曾经见过的那一刀——
杀伐与生机并存于那一刀之刃上,纵横已久的至上魔尊被这一刀横劈两半,幽洲魔道势力分崩离析,正邪倒转,道统归位;
巅峰之时的云梦之主风采逼人,孤身站在云端,墨发白衣,举重若轻,挥出的那一刀并无悲喜与爱憎,亦无关仇恨与怨妒——云梦主斩出那一刀,只为结束一个时代。
然后他就真的结束了那个魑魅横行的年代。
师尊当时对至上魔尊说的,那个世界有过那么多从泥潭里爬出的灵魂,你也是,我也是,他们也是,但这不是任何人堕落成邪魔的理由。
师尊的话好像还在耳边,手指还记得师尊皮肤的温软,符远知平心静气,抱元守一,引灵气入灵台——
——所以,我不入魔。
……
林道长在灯火通明的凡尘小村里疾走,他的手始终掐着剑诀,却又不敢轻易出剑,只是越走越不舒服——
见识过真正的荒村实景,再回到这个村子五十年前的破败前夜,总觉得哪里会有些阴谋藏着。
而且剑修严重偏科啊!
不止剑修,丹修符修,少部分阵法师、炼药师和医师,他们这些专精某道的道者都偏科,而且更惨的是,林道长是凡尘出身,还是小时候直接被穹山剑宗的剑主看中带走,从小学剑,种地都不会的那种,压根没接触过云梦天宫博学广泛的初心宫修行基础课,所以面对时间回环,有点束手无策。
匆匆走过一个院落,院子里觥筹交错一片热闹景色,林道长转头看了一眼,却脸色大变,怒气横生地冲过去,拎起桌边大吃大喝的两个弟子。
“你们两个干什么呢?”
“小师叔?”
两个正在凡人家吃席的弟子笑呵呵地站起来:“小师叔您跑哪去了,他们还去找您呢——”
不等他说完,林道长一手一个拎着领子直接拖走,身后的农舍主人一头雾水,又不敢拦着仙长。
林道长把他们俩拎到门外,压低声音,怒道:“你们没辟谷吗?瞎吃什么吃!”
“呃,盛情难却啊师叔,偶尔吃一顿又不耽误修行,人家村里明天办喜事……”
“屁!”林道长大骂,一人给了一巴掌,“明天?这是个时间回环,这里永远都不会有明天!”
这一切安乐将在黎明到来时终结。
两个弟子呆了呆,只听林师叔怒骂:“剑术也练得乱七八糟,眼力也差得跟瞎子没区别,信不信我砍了你们两个的胳膊拿去送给剑主?”
“别啊师叔,砍了我们两个的胳膊,剑主也安不到自己身上去……”
另一个则说:“有胳膊还这么菜的我们,被您砍了的话不是更惹您和剑主生气?”
林道长愤愤地松开他们,问:“其他人呢?”
两个弟子摇头。
林道长左右看了看,又摸了两个弟子的脉门,输入些灵力循环了一遍以作查看,暂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但他既然已经知道这里的人都不是活人,直觉和经验都可以告诉他——吃死人的东西可是要出岔子的!
“走,先找人,然后和天宫的人汇合,让他们给你们两个白痴看看,要是吃死了就地掩埋,也不用带回剑宗碍剑主的眼了!”
俩弟子凄凄惨惨地跟着林道长,不过他们三人很快发现,没眼力的不止他俩,当林道长从鸡窝拎出一个正在掏鸡蛋的女弟子时,基本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我不如就地清理门户——”
“师叔息怒啊!”
一众剑修弟子手捧锅碗瓢盆,举起刚摸到的农村土鸡蛋,齐刷刷下跪磕头,场面如同邪教聚会。连鸡窝旁边的大妈都战战兢兢地解释:
“仙长哇,这位仙子是热心肠帮我这把老骨头的……”
好在这女剑修和其他几个同行者都没有吃喝。
林道长这剑是没有□□的,倒不是因为想起符远知告诉他不要随便出剑,而是天空忽然一道火光划过,一颗流星从天际坠落——不,是一只橙色的、炸着毛的、肥得像球一样的兔子!
啪叽,林道长差点被大橘的屁股压在地上,急忙一个闪身堪堪避过,一众剑修弟子免于被师叔清理门户的噩梦。
“嗯?一只……灵兽吗?”一个剑修惊奇地戳了戳兔子的肥肉,“谁会把兔子当灵兽,还养这么胖?”
兔子在剑修的围观下瑟瑟发抖,林道长脸黑如锅底,拎着它的耳朵把它拎在空中,可怜的兔子后腿蹬来蹬去——
“林师叔且住!那是弟子的灵兽!”
符远知从村头翻墙进入,一眼就看见了饱受剑修摧残的大橘,急忙远远地大喊了一声。
默默看一眼林师叔俊俏脸蛋上的兔子爪印,不由得赞叹:不愧是师尊的兔子!
——所以,师尊……竟然是知道了自己有难?
符远知抿着嘴,心里流淌过一股暖流,忍不住地感到一阵愉悦,激动得差点浑身发抖,好在没有表现在脸上,不然林师叔的脸色怕是要更糟糕。
抱过大橘,板住脸,急忙解释:
“林师叔,这兔子是弟子的灵兽,刚才想差它来先给您送个信的,只是弟子着实高估了兔子的智商……”符远知一边说,一边按住抗议的大橘。
“弟子查得差不多了,时间回环是为了保护无辜村民的灵魂,我们清理干净秘血宗的秽物之后,送他们安息就好了。”符远知说道,“这些村民中,有位先天资质上佳的姑娘,一直在护着这个时间回环。”
说着,他确定林道长不会再发火,将剑里的白瑛放了出来,道者之中,鬼修也属于容易走上偏门邪路的一类,所以符远知赶快强调,这位姑娘没有修行过,纯粹凭借对故土的热爱,不惜损耗魂魄之力来维护时间回环——这也算善举,林道长因此对她态度和蔼了许多,白瑛又没有什么怨气,一身干干净净的灵力,这才让林道长放下了手里的剑诀。
他问道:“姑娘,我有两个弟子,误食了已死村民的食物,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有碍?”
白瑛皱着眉,摇了摇头:“仙长,小女子也不懂,因为——”
符远知在林道长看不到的地方轻轻摇了摇头,并且用口型说道:
【你最好不要提及刚才那法阵的灵力和玉京之主。】
说实话,如果没有那个藏着云梦主灵力的法阵,也没有玉京主介入,这个姑娘可能也是众多普通亡魂之一,而玉京主虽然是假装和她结亲,后来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但毕竟送给她一些护身灵物,比如那件在时间里不曾腐朽的嫁衣。
白瑛犹豫了一下,嘴唇动了动,说:“我……我也只是比村子里其他人多留点神智、知道自己死了,然后自己摸索着,尝试保护大家,仅此而已。”
符远知也点头:“是了,这位姑娘能护住这些灵魂,幸在天赋异禀,也是全靠一腔执念,所以这个时间回环才会如此不稳定——因为白姑娘是不懂道法的,能坚持这些年实属侥幸,师叔,我们还是赶快清理秘血宗,然后让村民的亡魂安息吧。”
第31章
林道长点了点头, 符远知所说的话到现在并没有太大纰漏, 所以他示意所有剑修弟子跟好符远知, 因为他们的人数众多,已经开始引起了村民的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