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君莫惜金缕衣(29)
“啪仆仆” 一阵箭雨急射,林中不断有压抑着的□□传出,但没有显出丝毫慌乱。
看来偷袭的人并不算多,却似乎都是个中高手,受了这么厉害的反击还能如此有序,可不像是普通的刺客……
“□□兵,用火攻!轻步兵,进攻!”
趁着箭雨稍停,缕衣断然下令。对方隐藏在林中,敌明我暗,完全处于被动。要想扭转局面,只能把他们逼出来。
幸好此次入京身边带了铁血卫作护卫,这些都是他亲自从铁血军中挑选出来的精锐,否则这一次他们对上这些江湖高手,只怕凶多吉少。
火箭射入林中,大火很快燃烧起来,断落的枝桠发出劈劈啪啪的响声,伴随着滚滚浓烟在山林间舞动。
与此同时,一排排骁勇的士卒也陆续冲入林中,隐隐有厮杀声传来。显然,铁血卫占了上风。
……
一柱香后,战斗平息下来。铁血卫受的伤都不严重,因为在他们攻进树林的时候,敌人已经撤走了大半。
既要偷袭,占不到上风,火头又已烧起来了,林中火光明亮,烟气熏人,哪里还有藏身之地?只有傻子才会留下来。
清点了余部,夏钧雷也与他们会合,幸好主帅平安,一苇和缕衣都松了一口气。然而夏钧雷脸色凝重,勒令原地生火休息,却召一苇和缕衣前来商议。
夏钧雷手中捏着一枚极古怪的暗器。那枚暗器似针非针,似钉非钉,形状细长,尖端锋锐无比,后面却绽开如一片羽毛。颜色暗沉沉的,在火光的映照下泛起一抹幽幽的乌光,透出一股慑人的阴寒之气。
“这是刺客向本帅偷袭时夹在冷箭里打出来的,不知你们可否认识此物?”
“飞羽令?”一苇哑然轻呼一声。
三人面面相觑。
纵横五国的飞羽令,名满天下的杀手组织,谁人不知。
“看来”跳动的火焰照的缕衣面上影影绰绰,“将军此行,不会一帆风顺了。”
第 43 章
屋里的光线很暗,杨靖坐在太师椅上,脸色相当难看。手里的极品越窑青瓷茶碗被捏的嘎吱吱做响。
“飞羽令竟也有不能杀的人么?”
“杨丞相,飞羽令出手是要看顾主肯付出多大代价的。据禀报铁血卫身手极佳,几乎以一当十,要杀夏钧雷,我们会付出很重的代价。以您现在出的价码,还不够。”
一个覆着青铜面具的黑衣男子坐在杨靖对面,冷淡的开口。
“现在本相出的价码是十万两黄金,难道还不够取夏钧雷一条命的么?”杨靖脸上略显怒色“飞羽令的胃口未免太大了吧。”
“这十万两黄金,本令主还不曾看在眼里,若是丞相答应在下一个条件,飞羽令必会倾尽全力帮丞相达成心愿。”黑衣男子的口吻和他的眼神一样冷如坚冰,吐出的每一个字眼,却显然都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杨靖脸色又沉了几分,压着性子问道“什么条件,令主不妨直说,不必再跟本相兜圈子了!”
“哈哈”黑衣男子仰天打了个哈哈“丞相不必心急,以丞相的权势,办到并非难事。”
微微闭了一下眼,黑衣男子收敛了目中寒光“飞羽令只是想跟丞相讨边城丰邑的河道使用权罢了。”
丰邑是大周与渤海国接壤的地方,边塞重城,贸易也繁华,给了他河道的使用权就意味着税金的流失,更严重的是那里是军事要冲,再加上明里暗里的种种好处,那可不是几十万两黄金就能够解决的事。
何况,丰邑现在的好处全是他杨家独占,外人竟也想来分一杯羹吗!
杨靖明显不悦,手里的青瓷茶碗已经粉身碎骨。
青铜面具遮住了黑衣人的表情,而他的声音里有着冷酷的笑意“我是个生意人,只是就事论事。”黑衣人负手而起,悠闲的踱到杨靖面前。这里的光线稍明亮了些,照的那张青铜鬼面愈加狰狞。
“丞相,在下清楚夏钧雷的人头对您有着多么重要的意义,不过在下要提醒您的是,您要杀他的消息对他也同样重要……你若嫌这个价钱太贵,我自然会另择买主……我相信,夏将军一定乐意给我一个更好的价钱。”
杨靖心中一凛。“令主,你是在威胁本相吗?”
“不敢,丞相大人,在下言尽于此。若是大人想通了,再请在下来吧。”
话音未落,人影连闪,飘忽如风,杨靖根本没看到黑衣男子动作,人已经消失在他面前了。
“本相就不相信,没有你们本相就杀不了夏钧雷!”杨靖低低的怒斥一声,手中已经粉碎的瓷片噼里啪啦砸在了地上。
飞羽令!若有一天本相得势,决饶不了你!
杨靖在心头暗暗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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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岁,上诏护国将军入京,都尉随之,上于承天殿宣见,赐宴九成宫。时丞相靖有武士南风,身长九尺(妈呀~真的是很高捏~仰望下~嘎嘎),力大无穷。都尉与之战,大胜,上遂嘉都尉,谓左右曰‘此朕良将矣!’。
——《周史·金缕衣传》
战鼓咚咚地擂响,神京沉重的城门缓缓开启,迎着初升的红日。晨光熹微,薄薄的水雾里,凯旋的将士次第踏入城门。战马齐整的蹄声震颤着大地,飞扬的旌旗遮掩了天际的流霞,将朝阳的微光撕裂成一片片凌乱的羽,羽落,映得战旗熠熠生辉,冷漠而威严。
日出,雾散,惟有马蹄扬起的尘烟,依旧缭绕着血般的旭日。
勒缰驻马,马声长嘶,划破了单调而齐整的脚步声。
玉骢神骏,纯白的毛色没有一丝瑕疵。
马上的人亦神骏,英挺的身姿,被单薄的日光拉长,投在地上一抹俊逸的暗影。
凝视着日出的方向,年轻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容,寒意和着日光的色泽,在眼中一闪而过。
“又回来了呢……”缕衣低下头,轻声叹息“这一次,金缕衣绝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弱雏!”
扬鞭催马,骏马如箭般离去,只在城门外拖曳下一道矫健的影……
金色的太阳缓缓升起,夺目光线刺透层层晨雾,在神京皇宫巍峨的大门上折射出玲珑光彩,令人有种目眩神摇的感觉,恰似此际端坐在帝王宝座上的那个人。
明黄的朝服上腾蛟起凤,精美繁复的刺绣让人联想起日出时的云彩。挺拔的身影高傲地坐在云端,展露着皇家无上的威严。袍带轻扬,广袖长舒,一个“平身”的手势已在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睥睨天下的气势。
“朔州乃我朝西北门户,夏卿镇守多年,此番又平定于田、赤谷之乱,于国有功,朕心甚慰!”低沉磁性的声音在大殿上回荡,无形中自有不可违抗的魄力,金缕衣跟在夏钧雷身后谢恩起身,微微抬眸。
一道淡淡的光华刺入眼帘,细看时,却不是那人王冠上的明珠,而是那人比明珠更夺目的神采。
十年不见,这男人越发的有英雄气概,帝王风范了!
金缕衣低低的笑了,“有周鼎华作对手,杨靖的下场想必十分凄惨吧……”
一道阴冷的目光越过了缕衣射向夏钧雷,缕衣眼光一瞥,正瞧见杨靖刻毒的盯着夏钧雷。缕衣笑了笑,眼底却在瞬间闪过一丝血色。
杨靖么?十年前的羞辱之仇,我可没忘呢!
朝见过后,循例赐宴。
宴会设在九成宫,那是皇宫东面最大的一所宫殿。不同于承天殿的庄严巍峨,这里布置的华贵大气。金梁玉柱,镶朱雕碧,皆是只有皇家才能享有的奢华。
文臣武将,分坐两边。帝王的宝座设在上首,隔着重重距离,看不清君王的神情。
缕衣的官阶只是从五品,所以他的座位设在末席。
乐曲响起,音调雄壮高亢,气势恢弘。数百名身着银白软甲的舞者队列整齐,踏着战鼓的鼓点,纷纷高擎着刀枪交错舞动。一时间,九成宫大殿内寒光烁烁,杀气纵横。
这是……将军破阵舞吧。
大周迎接功劳极高的将领时,常以舞者作此舞,以慰功勋。
酒过数巡,皇上忽然手持金爵离座,众目睽睽之下走到夏钧雷所在一桌,笑道:“护国将军将军劳苦功高,朕且敬将军一杯。”
说笑声蓦地消失,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射向夏钧雷,看夏钧雷做何反应。只见夏钧雷慌忙站起来,膝盖还未弯就被天子扶住,笑说“将军不必多礼”。
夏钧雷坚持拜下,接过天子手中的酒爵,饮罢后朗声道:“谢陛下赐酒。”
天子欣然点头:“将军今日当尽兴,朕还要与众卿同乐。”说完施施归位,宴席这才再次热闹起来。
缕衣冷眼旁观,眼睑微微低垂,遮掩了眸中一闪一闪的光芒。
闲闲把玩着手中的白玉觞,偶尔低头抿一口,似乎在细细品味,目光却微微飘到周鼎华的身上,打量着当今的天子,思忖他的心思。
看来,这杯酒的情面不小呢。
乐声骤停!
杨靖同时长身而起,也端了酒走到夏钧雷近前:“我敬夏将军一杯!”
夏钧雷扬眉看向杨靖,暗暗冷笑。他与杨靖素来不和,杨靖单独敬他,分明存心挑衅。
他岂能示弱?
端起面前的巨觞,夏钧雷头一仰,玉觞见底。
杨靖一笑,也把手中的酒一口饮尽,将玉觞倒扣了过来,一滴残酒静静落下,摔在华丽的地面上,四分五裂。
“在下久闻将军英勇善战,在下冒昧,身边有一勇士仰慕将军威名,渴盼得将军赐教,难得皇上也在,正好为大宴助兴。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不待夏钧雷回答,杨靖已扬手连击三掌,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从殿外长驱而入,竟无侍卫阻拦。阳光从他背后斜斜拉长,在大殿地面上倒影出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
那人进来时众臣都怔了片刻;九尺之躯,孔武有力,谁敢等闲相看!
“武士南风参见陛下!”武士进得殿来,拜倒在鼎华面前。
“如何?夏将军!”杨靖洋洋得意。
夏钧雷猛地抬起头来,脸色涨红。
杨靖匹夫,竟然将他与手下同列,让他与那些舞者一样为众人取乐!
还敢肆无忌惮的挑衅于他,将他当堂侮辱!
是可忍,孰不可忍!
张口想要答应,可是瞬间又有些犹豫:他若应战,岂不是自贬身份?
“杨丞相说笑了,将军身份贵重,岂能随便下场,理当由属下代劳才是!”
夏钧雷正进退两难,金缕衣忽然推开几案,越众而出,朗声将杨靖赌了回去。
大殿之上,缕衣昂然向鼎华请命:
“请陛下恩准,微臣愿与丞相身边的勇士一战!”
周鼎华端坐在宝座上,看不出情绪,只幽幽双目中几点亮处仿若夜星,射出的光芒都汇聚在了缕衣身上。
第 44 章
深秋的天幕辽阔高远,不见一片云朵。正午明亮的阳光洒落在九成宫外的空场上,被两把缠斗在一起的长剑反射出刺眼的光芒。风乍起,漫天剑气催落的黄叶飘忽飞舞,被轻浅的风卷上苍空,而后悠悠荡下,在缕衣的剑尖上化成破碎的枯蝶。
一阵锵锵声不绝于耳,两支长剑在瞬间相交,火花激射,擦出一连串星芒。
两团身影乍合骤分。
缕衣的脚步有些踉跄,接连倒退的好几步才稳住身形。他的脸色带着些微的红艳,阳光照耀下,额头上细腻的汗珠一闪一闪的发亮。
南风高大的身躯则屹立在空场中央,身形平稳,呼吸绵长,浑圆的大眼中流转出狰狞光芒,对着缕衣虎视耽耽。投在地面上那庞大黑影被日光扩张成一团仿佛随时会扑上前来捕获猎物的凶兽,将缕衣的影子牢牢套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