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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医在唐朝(41)

作者:壶妖灵 时间:2018-10-13 16:33 标签: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年下 穿越时空

  听说近来太医们诸事繁忙,吴议哥哥昨天更是忙得脚不沾地,这会子还给他通宵讲经,肯定很累很累了。
  他脑袋一垂,捏着手指头:“议哥哥,对不起,我应该以后问你的。”
  吴议懒懒打过一个哈欠,脑子用过头了,就不大灵光,一响才反应过来,这孩子是心里有愧,觉得耽误他休息了。
  他笑着揉了揉李璟的头:“连孔夫子都说人要敏而好学,这有什么好道歉的?”
  瞧他还是一副恹恹沉闷的样子,吴议又半开玩笑:“所谓师者,就是授业解惑的人,如今我替你回答了这么多问题,你是不是应该改口叫我一声师父?”
  这本来是逗小孩开心的趣话,李璟却当了真,明润如珠的眸子眨一眨,漫出惊喜之色:“那你以后就是我的师父了,你不能再随便丢下我跑了。”
  说着,生怕吴议反悔似的,赶紧直挺挺跪下去,脑门着地,脆生生磕了三个响亮的头。
  吴议本来就发酸的额角猛然一跳,想起昔年这孩子为了救母,也是这样莽撞地跪在他面前,不撞南墙不回头——其实撞了也不肯回头,非要头破血流逼得他点头答应不可。
  “行了,既然你认我做师父,就要有师徒的规矩。”
  吴议无可奈何把他从地上拉起来,仔细瞧了瞧李璟的额头,所幸,这聪明的小脑瓜只是擦破了一点皮。
  李璟仰着头,眼神认真:“师父你讲。”
  吴议道:“第一,在外人面前你不许喊我师父,还是叫我议哥哥。”
  他不过一介生徒,还是别人门下的徒弟呢,这时候就收个小世子做徒弟,传出去未免太显轻狂了些。
  何况他认李璟这个徒弟,沈寒山还未必肯要这个徒孙,最近他责重事繁,再用这种小事叨扰,就当真是轻重不分了。
  李璟脸颊一鼓,显然有些失落,但还是点点头,把失望悄悄藏进心头。
  吴议摸摸他的额头,郑重道:“第二,你以后不许动不动就跪我,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都随便你,但在我这里,除非你做错了事我要罚你,不许轻易下跪。”
  “可……”
  “你既然认我做师父,就得听我的话,这也是第三条。”吴议撤下手去,难得在小家伙面前疾言厉色一次,“若你不听话,我就再也不做你的师父了。”
  李璟何时见过吴议如此冷肃严厉的样子,当即明白这话的意思了,他的师父不仅不吃哭鼻子这套,连苦肉计也用不了了。
  “这三条,你只要违背一次,我就和你断绝师徒,两不相见。”吴议伸出手,递给李璟,“如何?”
  李璟忙勾住他的小手指,还是小时候一样拉钩协定。
  “一言为定,师父!”
  拉钩协定过了,那就是终身要遵循的规矩,李璟在心里默默背了一百次,生怕自己一犯错,又给吴议不声不响地丢下了。


第46章 酣长一觉
  吴议见他惴惴不安的表情, 心头不由一软。
  左不过是个不到八岁的孩子,正是撒娇打滚正得意的年纪,若能在父母膝下承欢,哪怕是袁州那样偏远的小城,总归是能得天伦之乐,又何苦巴巴地拜他做师父。
  至于李素节夫妇……
  想到这对在袁州曾经对他施加援手、鼎力相助的夫妇,吴议心头不由掠过一丝不安的波澜。
  他和郡王府书信断了一年多, 还不知道如今他们又是什么境况, 又或者被迁徙去了别的什么穷乡僻壤的州县。
  只是眼下诸事繁忙, 实在抽不出闲暇去问他们的事。
  正沉思间, 一阵笃笃的敲门声骤然响起, 接着就是他家老师带着哈欠的声音——
  “混小子,出门干活了!”
  ——
  王陵报上的证实天花患者或者疑似的, 一共有近百例, 随行一共不过三位太医博士携着自己的学生, 要一一查对, 还是要花费不少时间的。
  “你们就留下看狗。”沈寒山使唤起张起仁的学生也毫不客气, “若有狗出痘,立即回报!”
  徐子文和吴栩巴不得这不用出门的闲差,忙一边一个分管两个狗圈, 抬把椅子斜躺上去, 比谁都清闲轻松。
  “吴议, 你去看看这十户人。”
  沈寒山给他一张单子, 列着疑似天花的十家名单, 而三位博士则平分了剩下的门户。
  吴议虽然只分到十户人家的,但也是单独一人去查看,责任异常重大——天花一旦流行起来,就会对已经遭受饥荒的关中地区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所以,错漏一户都可能酿成大祸,放心交给他一部分门户,足见三位博士对他的信任。
  沈寒山吩咐下去,一行人得了令,便像出了笼子的飞鸽,脚不点地地赶往自己要查对的门户里去。
  吴议按自己的名单逐门逐户查对下去,发现沈寒山分配给他的应该是尚在怀疑的那十几户人家,十户里头居然只有一户十真正的天花,剩下的九家不是水痘,便是麻疹,都是可以自愈、仅需保养的疾病。
  他给这些病人一一切脉看过,也都留下解法,在农户们千恩万谢的感激声中,第一个回了郡府。
  饶是他分量最轻,这来来回回乡路也走了一整天。
  把名单整理好搁在沈寒山的案头,隔着纱窗隐约一看,窗外偏斜的日头如一枚火红的巨石,将整个天空都烫得绯红,遥遥两枚飞雁闪过,如两枚小箭穿过日头。
  不由心中一动,他们这群忙碌的人,上至贵为千金圣手的太医博士,下至他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生徒,不论尊卑,辈分,主次,都是身负重责的大夫。
  分下的事务有多有少,但身上所背负的责任却是不分轻重的。眼下情势严峻,他们就譬如这对雁子,不管天际多么灼烫,都一定要冲云破日,打通这道难关。
  如此想来,心头不由一震,也舍不得分出时间休息,只重新捡起沈寒山桌上那本葛洪的《肘后备急方》,选到天花一节,仔细研读起来。
  “不即治,剧者多死。治得差后,疮瘢紫黯,弥岁方灭,此恶毒之气也……”[1]
  密密麻麻的文字如一张网,将两天一夜未眠的困倦全部包罗起来,吴议只觉得这些富有智慧的文字装进自己的脑子里,实在是太有分量了,压得他脑袋不住地下垂……
  他脖子一偏,终于倒在自己老师的案上,沉沉睡去了。
  ——
  许是因为太疲倦了,这一觉睡得倒十分安稳酣沉。
  吴议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就躺在东院厢房的床上,旁边还趴着个李璟,撑着小脸看他睡觉。
  他不仅有些赧然,自己在老师的书桌上睡着了,显然是沈寒山把他送回来的,而他居然毫无知觉……
  再往窗外瞧去,深蓝的夜幕中已缀满了漫天的星辰,如一张披在天穹的璀璨华丽的大氅,淡淡垂落丝丝缕缕星辉的流苏。
  他这才略松了口气,好在没有一觉睡到大天明。
  “师父……”
  李璟觉得这算是私下了,当然该喊师父,攀着他的手臂半偎着他的肩头:“你睡了好久啊……”
  吴议心头涌上一阵不详的预感:“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我睡了多久了?”
  李璟支着下巴仔细算了算:“现在是二更天了,你睡了……”
  他掰着指头算了半天,得出一个笼统的答案——
  “大概十二个时辰吧。”
  “那……我是怎么过来的?”
  要是沈寒山把自己拎过来的,那也实在太愧对恩师了,希望是哪个有眼力见的下人瞧见他倒在沈寒山的案几上……
  “是太子殿下把你抱过来的。”
  李璟平淡地打断他脑海里面的构思:“太子殿下还托我给你留一句话——他听闻你早年得过血症,嘱咐你以后更要爱惜身体好生安歇,不要顾此失彼,为了这里的病人,耽搁了自己的身子。”
  吴议闻言,脸上一红,拨乱的心绪马上被李璟几句话径直剪碎开去——现在他还有什么可纠结的,只想蒙住被子把自己捂死。
  从西院到东院,别的人不说,徐子文和吴栩两双眼睛肯定瞧见了,更别提王家来来往往的家仆们了,指不定就连那十双狗眼睛都肯定看见了!
  流言的厉害他在袁州就尝过了,到时候要是再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出去,这事儿可就委实难以解释了。
  正当他准备把自己埋进被子当个缩头乌龟的时候,门外风风火火已闯进一个人,话不先说,直接把他从被窝里面拎出来。
  “睡够了?”
  沈寒山斜眼一瞥,并不因为是自己的学生就格外宽宏,一手将吴议扯出被窝,另一只手里还提着本《肘后急备方》,怒气冲冲地找吴议来算账。
  “你瞧瞧,你瞧瞧这是什么!”满脸的嫌弃。
  吴议一瞧,本来就绯红的脸当即成了煮透的虾米。
  沈寒山手里好好的一本旷世医典,居然被他睡着时掉出的口水洇出好几道印子,连带讲天花的那几行的字迹都模糊成一片,若不仔细看,是看不清字迹了。
  吴议下意识地吞了口口水,正准备赔礼道歉,沈寒山已经把书一丢,撂在他的案上。
  “可惜了这一本还是孙仙人亲自做过笔记的《肘后急备方》,叫你糟蹋成什么样子了。”他摆摆袖子,似乎遗憾非常,“你自己留着看吧,我不要了,不要了!”
  沈寒山一边嘲讽他,一边已经给了吴议入门以来最好的礼物——孙仙人亲手批注的医经,这是多少生徒巴不得抢来供在香案上的好东西啊!
  吴议心知自家老师最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人,想送本书也要先编排他一顿。
  外人看他是脸皮比城墙还厚,只有他自己心里门清,这位看上去不修边幅、落拓不羁的沈博士面皮可薄得一戳就破呢!
  这话也就在心里自己吐槽一番,哪敢抬在明面上叫沈寒山生气。
  他乖乖地谢过自己的老师,又安顿好该睡觉的李璟,整理好自己的仪容,才跟着沈寒山又踏出门去。
  ——
  沈寒山一道走,一道和他交代这一天发生的许多事。
  长安已有来信回报,所幸除郿州之外并没有别的地方发现天花疫情,由于王陵闭关锁门得及时,天花的传染范围暂时控制在了郿州境内。
  而那近百户人家一一排查下来,确认天花者一共八十一户,都已补贴了粮食锁紧了院门,每家各派了个衙役在门口看守,既不许里面的人出来,也不许放外面的人进去,严防死守,一定不许传染出去。
  而徐子文和吴栩看顾的十条犬里,是有五条种过痘的,其中已经有一条已经发出痘来,眼下还有些高热,已经牵出来单独隔了小圈,用小荆熬了水灌了下去,暂时还算有点精神。
  “比起得天花的患儿,这条狗的发出的痘子确实少很多,你瞧瞧。”
  沈寒山指向的那条狗,偏巧就那日气势汹汹的头犬,此刻也失去了当日高傲凶残的姿态,躺在地上抻着舌头不住地喘着气散热。
  吴议下细观察,发现这狗身上的天花痘子稀稀拉拉,除了脸上略多了两颗,并不像发病的患儿那样遍布全身,想来用经过稀释的痘浆种痘,暂且算有点作用。
  接下来的就要观察这条狗的死活了。
  吴议垂眸瞧着这条半死不活的大狼狗,在心中默默祈祷,你可一定要活下去啊。
  师徒二人对着一条奄奄一息的狗相顾半天,沈寒山才淡淡地一开口:“种痘防痘,这办法实在很高明。”
  “老师谬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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