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错反派哥哥后(191)
百官的脑子里一会儿百思不得其解,一会儿又觉得好像能理解。
奉诏入京这两年,德王干的破事可不少。
私宴大臣,擅闯宫廷,当朝踹打弹劾自己的御史,据说还参与贩售私盐,只是未见实据,连私德也有问题,染指弟弟的未婚妻,事发后太常寺卿一口气没上来,差点两腿一蹬。
与他的封号“德”可半点关系也没有。
这么多破事,陛下居然还忍着,不断给德王擦屁股,俨然是要将他当做继承人培养的样子,御史们都气疯了,这两年弹劾德王的奏章,快赶上弹劾萧弄的多了。
不过在寻回那位据说是十一皇子的小殿下后,陛下对德王的态度就冷淡了许多,这些日子德王殷切地讨好陛下,也没得过好脸。
这位德王殿下也是从小到大被娇纵坏了,怕是见陛下日渐力衰,又不再偏袒自己,恶向胆边生,做出这种事,似乎也不足为奇了。
大臣们大多不喜欢德王,见德王终于翻了船,心里大多喜大于惊,纷纷等着看热闹。
不过让大伙儿略微失望的是,德王骨头还挺硬,虽然自小被惯大,心高气傲又目空一切,不过他脑子还没蠢到会真的承认自己药里有问题的,被关在阴寒的诏狱里一晚上,硬是没有松口,有点力气就叫嚣着要见陛下澄清冤情。
毕竟他的确没有真的下毒——就算太医检查了药渣,顶多也就发现药性相冲,会对老皇帝身子有损,他不通药理,不懂也很正常,把府里的药师推出去顶罪就是了。
想必老皇帝只是一时气急了。
念及从前老皇帝对自己的包容疼爱,德王心里还残存着点希望。
但这个希望很快就破灭了。
当晚,锦衣卫就去了德王府,带走了德王妃、德王世子以及府里的幕僚,德王府的一众只知道德王被抓进了诏狱,也不知道情况如何了,人心并不齐,稍微上点刑,便交代了。
于是隔日,德王如愿以偿地被带去见到了老皇帝。
德王被押上来的时候,钟宴笙也在养心殿看热闹,今天老皇帝像是被德王气清醒了点,没有把他赶出去,反而留他在书房里。
和以往的亲昵之态不同,他这次没被叫去坐在老皇帝身边,而是站在下面的。
站了会儿,钟宴笙的小腿酸酸的,有点后悔没在屋里多睡会儿就过来了。
就在这时,德王被押上来了。
在诏狱里待了一晚,曾经高高在上的亲王发冠也不知道丢哪儿去了,头发散乱满身狼狈,容色憔悴,看到钟宴笙,也没了以往的不屑高傲之态,只急着扑向老皇帝的书案前,开口就喊冤:“父皇!父皇您明察秋毫,儿臣当真不知道,若是药里有毒儿臣怎敢以身涉险……”
老皇帝被田喜扶起来,慢慢走到了德王身边。
昨日绵密的细雨持续到现在也还没停,跪在地上地板冷渗透渗的,天色太阴,德王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膝盖骨头缝里也在发冷,话音就不由顿住了,嗫嚅着又叫了声:“父皇?”
“啪”地一声,德王脸上一痛,被扇得偏过了头。
那一声太响亮,钟宴笙吓了一跳,不由往后退了退,漂亮的眼睛微微睁大,抿着唇没发声。
德王被扇得蒙了会儿,脑子里嗡嗡的,一股寒气窜上后背,当即就明白了。
就算他咬死了不开口,府里那群幕僚也会开口,那群人不过就是群因利而来的食客,有几个是真心奉他为主的?
为了保自己,恐怕有不少人都会出卖他。
父皇知道他在药里动的手脚了。
他脑子里嗡嗡的,腿登时一软,声音也没了底气:“父皇……”
老皇帝背着手,冷冷开口问:“给你药方的人是谁。”
除了不好掌握的萧弄,老皇帝对每个人都了若指掌,清楚他们身边多了谁,两个月前,德王身边突然出现的幕僚,他自然也知道。
德王讷讷道:“儿臣……儿臣也不知道,他自称囚澜先生,从未露过面。”
钟宴笙眨眨眼,心里记下这个名字,等着回去跟萧弄说。
押着德王的锦衣卫随之低头禀报:“回陛下,昨日抓来的人里,没有这号人物。”
老皇帝望着德王,目光里逐渐透露出不加掩饰的嫌恶之色:“废物。”
被人利用了都不清楚利用自己的人是谁。
德王心惊胆战,在一丝微弱的希望与忧怖促使之下,哭着辩驳起来:“儿臣只是被那些幕僚拾掇怂恿,当真没有给您下毒,药方、药方是那个囚澜先生给的,儿臣只是一时猪油蒙了心……父皇明察,明察啊!”
田喜扶着老皇帝,听到德王这一开口,无声摇了摇头。
不开口辩驳还好,这一开口,可不就板上钉钉,再无机会了。
任凭德王如何哭啼着喊叫,老皇帝也只是淡淡看着他,枯瘦的脸上没有了以往的仁慈之色,显露出阴鸷的底色,全然没有一丝以往的舐犊情深之态。
德王哭着哭着,在老皇帝淡漠的视线下,逐渐明白了什么,嘴唇微微发抖:“您……您要弃了我吗?”
老皇帝移开视线,低低咳嗽着,摆了下手:“带下去。”
德王浑身发冷,知道自己这一被拖下去就完了,恐怕再无翻身之地,拼命挣扎着,热血涌上脑子,口不择言起来:“陛下!陛下!我都知道,您这些年对儿臣所谓宠爱,都是假的!”
锦衣卫心里狂跳,拖着他就想赶紧下去,哪知道德王这会儿力道极为惊人,两个人都没能立即把他拖下去。
德王死死抓着门槛叫喊着,骤然望向钟宴笙,拔高了声音,脸上隐显癫狂之色:“您以为我不知道您把他当做谁吗?这些年您对我多好,我就有多害怕,我一想到大哥的下场,我就害怕啊!所以我做了那么多,我要自保!”
“您逼死了您的大儿子,现在又要杀了您的另一个儿子吗!您就不怕您百年之后,一个为您送行的都没有吗……”
最后的声音已经接近嘶吼了,两个锦衣卫快吓死了,用力一拽,德王的两只手腕登时咔了一下,软软地垂下去,没了挣扎的力气,像是生生被拽得脱臼。
钟宴笙被德王的眼神盯得头皮发麻,听到他还在狂乱地大叫:“你也一样!你跟我跟他也都会一样!”
声音渐渐远了,钟宴笙没想到来看戏,会看到这么一场戏,心跳还急促着,就察觉到老皇帝阴冷的视线转到了他身上。
钟宴笙被他盯得后背止不住发毛,表情看上去像是吓傻了,惶惶地问:“陛下,德王殿下是不是……疯了?”
老皇帝背着光,表情在昏暗中很模糊,让钟宴笙想起了一些志怪传奇里的鬼精,后背不由冒出了汗。
老皇帝不会是被德王刺激到了,准备跟他摊牌要对他下手了吧?
片刻之后,老皇帝像是确认了钟宴笙脸上的惶恐不是作假。
他那张脸格外有欺骗性,轮廓柔和,尚带着一分少年人的稚拙,眸子清亮明净,望着人时宛如林中小鹿,一眼就能望到底,似一池子清透的春水。
更似一张可以随意涂抹的白纸。
当年宫变之后,关于先太子的事迹,几乎都被抹除了,以淮安侯的性格是不会告诉钟宴笙那些事的,发现钟宴笙后,他又被带进了宫,庄妃也死了,他没有接触到那些往事的机会。
“……下去吧。”老皇帝又剧烈地咳喘起来,语含警告,“莫要多问。”
钟宴笙装作蒙蒙地点点脑袋,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田喜轻抚了抚老皇帝的背,没有随意发表自己的观点:“陛下,您喝点茶,顺顺气。”
老皇帝被他扶着坐下,嗓音沙哑:“田喜,你觉得当如何处置德王?”
田喜心知肚明,眼下比德王更重要的,是找出指使他下药的那个“囚澜先生”。
知道老皇帝在服用乌香丸的人不多,尤其是知晓那个乌丸到底是什么东西的,更是只有田喜一人,那个囚澜先生却似乎知晓情况,让德王送来那么一碗汤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