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错反派哥哥后(174)
隔了会儿,上面才传来沙哑苍老的声音:“是小十一啊……起身罢。”
钟宴笙手心里微微发汗。
果然,老皇帝心中有鬼。
康文太子,就是那只飘在他心底几十年的鬼影。
萧弄是最熟悉钟宴笙的人,见他换了身以往很少穿的颜色,又捕捉到书案前老皇帝与田喜瞬间的破绽,心底差不多就知道钟宴笙的目的了。
小家伙现在变得鬼精鬼精的,就是有点太冒险。
先太子因为与康文太子的相像,被老皇帝逼疯发疯,以逼宫自保,钟宴笙与先太子相似,现在又与康文太子有几分相似……老皇帝指不定会做什么。
钟宴笙假装没有看到萧弄,目不斜视地起了身。
经过十八年前的血洗,朝中剩下的旧臣不多,站在书房里的朝臣都是年轻的那一批,不知道康文太子和先太子长什么模样,也没有察觉到怪异之处,笑着拱手道:“小殿下真是英雄少年,一出马就解决了逆贼悍匪。”
“颇有陛下当年的风度,是陛下之喜啊。”
德王不忿地瞪着钟宴笙,阴阳怪调的:“哈,十一弟出去了一趟,回来看起来变聪明了很多嘛。”
钟宴笙心情平和,看也没看他:“幸不负陛下使命。”
老皇帝一反常态,长久地没有说话,片刻之后,像是岔了气,陡然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田喜忙轻轻顺着老皇帝的背,其余人也纷纷大惊:“陛下保重龙体啊!”
“快,快请太医来!”
德王更是噌地窜起来,表示孝心:“父皇!您怎么样?儿臣新为您寻来了一种止咳药方,这就让人去煎药!”
老皇帝那具干瘪的身躯都像是要咳散架了,方才还有些精神头的脸色也灰败了几分,一抬手制止了一堆人的吵嚷,显得有些阴沉沉的,不似以往的慈爱和善:“都下去,小十一留下来。”
陛下都咳成这样了,几位朝臣也感觉没法议事了,应声退下。
德王不太想走,萧弄也没挪步。
片刻之后,萧弄不咸不淡开了口:“本王去趟文渊阁。”
他在京时,本来就会三五不时去文渊阁,吓一吓几个阁老,处理处理奏本,如此说话,也没人觉得奇怪,顶多觉得他跟以往一样狂,在陛下面前也不知道收敛。
只有钟宴笙知道,萧弄是在告诉他,他会留在宫里一阵子。
不过在萧弄擦身离开,捏了下他的手指时,很有骨气地没有勾回去。
他还在认真地生气呢,萧弄勾引他也没有用。
萧弄心里轻轻一啧,面上毫无异色,冷冷淡淡离开。
要不是早上还按着钟宴笙在床上发着疯,看起来与钟宴笙当真是陌路人般。
萧弄走了,德王也不好留了,心底骂了一声,面上仍是一脸孝顺:“儿臣这就派人去煎药,给父皇送上来。”
老皇帝对这个儿子显然十分糟心,随意挥了挥手:“下去吧。”
人都走了,书房里只剩下钟宴笙,一下空起来。
老皇帝的视线这才缓缓转到钟宴笙身上,浑浊的眼珠似两点鬼火:“小十一,此趟南下剿匪,感觉如何?”
钟宴笙第一次没有低头,而是迎视着老皇帝,神色自然:“学到了很多。”
老皇帝喉间像是发出了什么古怪的声音,手指滑过面前的奏报。
是剿匪的奏报,一共三份,魏巡抚递来的,萧弄的,还有钟宴笙的,三份奏报写的内容大同小异,半虚半实,看不出太多什么造假的痕迹。
“朕看奏报上说,你与定王身陷贼窝,定王暗中召集了黑甲卫,突袭了山寨。”老皇帝拿起魏巡抚那一份奏报看着,“可有杀人?”
钟宴笙停顿了会儿,轻轻点头。
“杀的何人?”
钟宴笙说出他想听到的回答:“定王殿下彼时负伤,与定王殿下,联手诛杀匪首。”
书案前的老人像是笑了。
这一刻他看起来又像极了一个宽容的长辈,语气温厚:“害不害怕?”
“一群为祸百姓的山匪,”钟宴笙道,“得而诛之,并不害怕。”
老皇帝知道匪首是什么人。
他果然是故意派他南下剿匪的。
若非钟宴笙和萧弄提前打探到这群匪徒做事颇为仗义,并不一心剿灭他们,又在意外之下,在水云寨与卫绫对上,被卫绫发现身份,恐怕事情就真的会如老皇帝设的套一般。
让钟宴笙,亲手剿灭父亲残存的旧部。
卫绫是太子亲信,哪能认不出来钟宴笙?若是当真在那般情况下认出了钟宴笙,恐怕他也不会再开口点破钟宴笙的身份,以免钟宴笙笼上阴影,活在错愕与后悔之中。
老皇帝对钟宴笙的回答很满意,慢慢啜饮了田喜奉上的药茶,微笑说家常般:“怎么还穿着旧衣裳?离开了几个月,回来都长高些了。田喜,一会儿让人去明晖殿,为十一殿下量体裁衣,做几件新衣裳。”
钟宴笙就知道老皇帝会在意这个,心底暗暗道了声抱歉后,开口道:“陛下,儿臣不想换衣裳。”
老皇帝盯着他:“为何?”
“……儿臣已经知晓了。”钟宴笙垂下头,“庄妃娘娘……已逝。”
老皇帝温厚的笑容渐渐消失了:“嗯?小十一,谁告诉你的?朕不想你伤心,才瞒着你的。”
钟宴笙感觉老皇帝真的把他当傻子。
世上哪有人会为了让人不伤心,隐瞒母亲薨逝的消息的。
但在老皇帝面前,就是得装傻子,钟宴笙又在心底道了声抱歉,垂眸小声道:“儿臣知道陛下苦心,告诉儿臣此事的,是……一个脖子上有道小疤的人,儿臣也不知道那是谁。”
上次冯吉偷听到德王说话,被德王身边的人摁进水里差点溺死,钟宴笙匆忙派霍双施救时,看到了德王身边那个人脖子上有道小小的疤痕。
反正德王也不是什么好人,这个锅就交给他吧。
钟宴笙惭愧地想。
钟宴笙话一出,老皇帝就知道他嘴里的人是谁了。
德王出入时时常换人,不过最用得惯的就是此人,钟宴笙在宫里时基本都在老皇帝的监视之下,与德王的往来都少,更何况他身边的人。
而且钟宴笙没有直言那是谁,只是迟疑着,说了个一个微小的特征。
反倒佐证了他这番话的真实度。
老皇帝缓缓点头:“朕知道了。既然你回来了,朕便追封庄妃,发丧葬下吧。”
……庄妃甚至还没被葬下。
钟宴笙心底恶寒,面上恭恭敬敬:“多谢陛下。”
或许是被钟宴笙的打扮惊魂了一瞬,老皇帝精力很不足,又咳了几声,便抬抬手,示意钟宴笙回去了。
隔日,庄妃的丧仪姗姗来迟。
这场迟了俩月的葬礼不算隆重,没有哭丧的人,钟宴笙按着规矩送她上路,每晚老老实实地坐在灵堂里,誊抄佛经,抄完一张,就烧一张。
希望她路上能好走一些,也希望她到了泉下,遇到他爹娘的话,请他们来他梦里说说话。
这些经书是抄给庄妃的,也是抄给他爹娘的。
景王来了两趟,看钟宴笙沉默地抄佛经,叹气想揉他脑袋:“过两日有空了,景王哥哥带你出去散散心吧?”
钟宴笙躲了躲他的手,没答应也没拒绝:“多谢景王殿下。”
他仰头望着景王,眸光盈盈,语气认真:“您是个好人。”
萧弄不能来,景王则是唯一看在他的情分上,来给庄妃上了炷香的人。
裴泓愣了片刻,摇着扇子一笑:“嗯,我的确是个好人。”
因为此事,钟宴笙在宫里待了好几日也没有出去,匆忙的丧礼办完,就没几个人再记得这个在冷宫里待了多年,又死于冷宫走水的妃子。
办完事的第二日,钟宴笙就拿到了霍双黑着脸递来的纸条:“小殿下,展戎派人送来的。”
他是小殿下的人,又不是定王的人,定王做事不知收敛,拿他使唤什么,他心里憋屈,还得为了小殿下帮忙小心掩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