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错反派哥哥后(19)
云成哎哎了几声,无奈地跟上去。
说书先生讲得喉咙发干,正在喝茶润喉,座下的人无聊之际,见到个漂亮神气的小公子进来了,忍不住偷偷打量,周遭嗡嗡的说话声都轻了些许。
钟宴笙从前很少出门,因为要与真少爷拉近关系,才天天往外跑。
出门在外,少不得时常被人盯着,看得他莫名其妙,后背发毛,常常怀疑自己脸上是不是被人画了王八,怎么都在看他。
他避开那些视线,要了壶茶坐下,云成侧身挡住其他人的目光,给钟宴笙斟茶,不爽地嘀嘀咕咕:“我们金尊玉贵的小世子,岂是你们这些凡夫俗子能肖想的……”
因为钟宴笙进来,周围的窃窃私语声小了,隔壁桌的声音就显得格外响亮。
几个文士凑在一桌,沉醉在彼此分享的八卦之中,完全没意识到有人进来了。
一开始还是聊些京城世家豪族的八卦,聊着聊着,有人话锋一转,提到了熟悉的字眼:
“你们听说了没?淮安侯府的那个……”
“听说了,用得着这么神神秘秘的?不就是说淮安侯府十几年前抱错了孩子,现在那个小世子,是个假的嘛。”
“假世子,这可了不得啊,啧啧啧。”
心里最紧张的事猝不及防被人当众戳出来,钟宴笙脑子空白,手一抖,茶盏啪地摔落在地,溅了满地茶水。
云成的第一反应是感到好笑,觉得那几人脑子有病,见钟宴笙脸色不对,立刻黑下脸,抬手想拍桌子怒斥那几人,却被钟宴笙阻止了。
钟宴笙的脸色微微发白,压低声音:“云成,我们回去。”
离开茶摊,云成压着火骂:“这些个穷酸秀才,平时没什么本事,就会八卦造谣,少爷别在意那些风言风语,侯爷夫人还能认错自己的孩子不成?淮安侯世子除了您,还能有谁呀!”
钟宴笙默默听着他絮絮叨叨,勉强笑了一下,没有吱声。
云成是好心安慰他,但坏就坏在,他的确不是淮安侯的孩子。
梦里的话本没写他是谁的孩子,他不知道他的亲爹亲娘是谁。
既然在茶摊里都能听到这样的八卦,那淮安侯府的假世子流言,恐怕已经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了。
钟宴笙握紧了拳,猜测淮安侯或者侯夫人很快会来找自己说话。
果不其然,当天晚上,散值回府的淮安侯亲自来到春芜院,屏退一干下人,把钟宴笙叫到了小书房里。
淮安侯惯来沉默寡言,在钟宴笙面前扮演的是严父角色,若不是夫人的情绪不太稳定,不适合出面,也不该他过来。
父子俩相对而坐,一时不知怎么开口。
半晌,淮安侯面色沉凝地开了口:“迢儿,爹有话想对你说。”
钟宴笙的面色也很沉凝:“爹,我也有话想对你说。”
淮安侯为官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对待钟宴笙却很小心翼翼,闻言便道:“好,你先说。”
钟宴笙缓缓问:“爹,您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此话一出,淮安侯脸色一滞,脑中转过无数个念头。
果然如此。
钟宴笙偷偷看着他的脸色,心里长叹一声,一把拉住淮安侯的手,坚定地望着他:“爹,当个清官吧!”
淮安侯:“……”
啥?
今日坊间突然曝出假世子的消息,是谁放出来的,淮安侯隐隐有几分猜测。
钟宴笙从小身体不好,被他限制出门,大概是因为养在深宅之中,这孩子心思明澈纯稚,孱弱乖巧得惹人疼,让人放心不下。
过来之前,他预想过,钟宴笙可能会恐惧忐忑,会问他很多问题以求心安,他一一思忖斟酌过,应当如何回答。
但完全没料到,钟宴笙开口就是这么一句,打得淮安侯措手不及,脑子发蒙。
为官清正,甚至当初就是因为脾气太廉直,才被排挤出京多年的淮安侯沉默了足足十息,才吸了口气,黑着脸开口:“我……”
“爹!”钟宴笙不容人狡辩,诚挚劝导,辅以循循善诱,“下次你要是又遇到了什么……动摇心志的事,就想想我娘。”
淮安侯的脸更黑了:“你……”
“再想想祖母。”
淮安侯忍无可无,一巴掌扇上这小萝卜头的脑袋,落到那头柔软的黑发上时,手劲不由自主轻了许多:“你在质疑你爹什么!”
钟宴笙捂住脑袋,用深沉内敛的目光望着淮安侯。
果然,提到这个,他爹就心虚,现在是气急败坏了。
淮安侯被他明晃晃不信任的眼神瞅着,也不知道这小孩儿怎么就突然认定他贪污了,郁闷又恼火:“你爹是不是清官,你还不清楚?”
钟宴笙看破不说破。
他也想相信,但长柳别院满书房价值连城的书画纸墨和奇珍异宝,不可能全是淮安侯世代祖传的,而且那接近亲王规格的私宅,若是被检举,也是件大事。
他回府后特地翻了大雍律法的。
淮安侯素日里严肃沉默,莫名其妙被儿子怀疑贪污,声音都不禁拔高了:“是谁对你胡说八道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呀,我什么都没有说呢,爹你别激动,消消火。”
钟宴笙赶紧倒了杯事前准备好的菊花茶,恭恭敬敬递过去,边安抚淮安侯,边坚持不懈地继续劝诫:“只是我今儿读到个话本,写一个贪官,偷偷置办了个大宅院,藏了无数贪来的奇珍异宝,最后被举家抄斩,连累妻儿,十分唏嘘,有感而发……”
淮安侯气笑了:“小兔崽子,你点你爹呢?”
钟宴笙眨巴眨巴眼,无辜地望着他。
他的眼睛与淮安侯和侯夫人都不一样,眉目含情,明亮漆黑,眼神却又很纯然干净,眼巴巴地望着某个人时,叫人很容易心软。
淮安侯被他一盯再盯,终于还是放弃了打一顿孩子的念头。
反正就算他真敢动手,戒尺还没拿过来,夫人就会先提着扫帚赶过来了。
淮安侯哽得厉害,把菊花茶一口饮尽了,一股无名火还是烧在胸口吐不出来。
钟宴笙非常孝顺,见淮安侯喝完了,眼疾手快地又给他添满一杯,想说的说完了,才好奇地问:“对了,爹,你过来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
过来之前酝酿的那些话,现在是说不出口了。
何况这小崽子的情绪看起来也很稳定。
淮安侯安了点心,没好气地看他一眼,虎着脸教训:“平日里少读些闲书,多读些正经有用的,改日考察你功课。”
话毕,绷着脸起身就走。
还没跨出书房呢,就听背后的小兔崽子长吁短叹地念起诗来:“一杯美酒千人血,数碗肥羮万姓膏啊。”
淮安侯:“…………”
钟宴笙挠挠脑袋,也不知道自己今晚的劝诫有没有用。
云成等淮安侯黑着脸离开了,才战战兢兢地扒着书房门探进个脑袋:“少爷,您怎么把侯爷气走了?侯爷考您功课了?”
钟宴笙镇定地坐在原地:“没有呀,我也不知道侯爷怎么突然那么生气。”
“那侯爷亲自过来是说什么啊?”
云成钻进书房,替他倒了杯菊花茶,纳闷不已:“是说上学的事吗?周先生年迈,没跟咱们进京来,您许久没听学了,我都急了,离开前周先生可叮嘱我督促您呢。”
钟宴笙愣了一下,近来事多,他都忘记这茬了。
小时候他没去书院读过书,是淮安侯和侯夫人亲自抱着他开蒙的,到了姑苏后,淮安侯请了位曾经在朝为官、退隐姑苏的老先生来教他功课。
大概是因为他那时身体不好,在读书这方面,淮安侯的态度很矛盾。
明明请了最好的先生来,平日里也管着钟宴笙不许他看闲书,但又对钟宴笙说,能学多少算多少,并不苛求什么,也不要他考取功名。
回京路途遥远,年迈的先生自不可能跟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