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弟(55)
“什么烂梅鬼?谁是烂梅鬼?我不是,你含血喷人!”
一声烂梅鬼,把夏满的酒气加妒意全都给吹散了,连白秋也跟着愣住,一脸震惊地看向赖头。
杨梅疮,勾栏病,这话可不能乱说,虽然城里狎妓之风盛行,真正得杨梅的毕竟还是少数,就拿上官府来说,出入窑子的下人不少,也没见谁得那难言的脏病。
赖头煞有介事地喊夏满梅鬼,可他自己进窑子的次数比夏满还多,他都没中标,如何夏满就中了呢?
“赖头,不能这么咒人,你再没分寸,我就生气了!”白秋喝道。
以前白秋一喝,赖头都是听话的,但这次,他却没听白秋的松开手,反而更重地挥了夏满一拳。
夏满一天没吃饭身子虚的不行,赖头一拳毫不留力,夏满当即头一偏吐出颗牙来,赖头也在此时痛心地讲述了真相。
“要是老客倒不会了,就是你这种啥也不懂的新客,衣着光鲜,出手阔绰,老鸨为了把你永远留在销金窟,能不第一次就给你下套么?你自己说,她第一个给你安排的是清倌还是红倌?”
“……他们这种下等娼院,为了多赚钱多笼络回头客,都会用药培养一批熟倌,行里叫活马,这些活马弄了会使人上瘾,你以为你只是去潇洒一次,等你馋上那滋味,再想出泥潭就难了!都说十个活马九个毒,梅病过率极高,治也治不好,也没人治,人家大夫还嫌晦气呢!”
“一开始你觉得爽,渐渐地,你就尿不出尿,走不动道,之后烂在床上,从裤裆烂到胸膛,能看到的地方都布满红疮,你就烂死了!烂死的梅鬼死后不能入土,要一把火烧没,烧完了,骨灰都给你扬了!”
“你胡说,你胡……我没,没得杨梅疮……”
夜色森凉,夏满的心似是被击毁的风箱,骨碌碌转动,一边转一边吐出零碎的木屑。
白秋也成了木屑,被锯刀锯的浮到天上,最终无力地飘下来。
和赖头的气恼不同,他更多是自责和惭愧,要不是他跟夏满置气,矫情地不肯就范,夏满也不会愤而出门转战娼馆,若夏满真不幸中了杨梅,他白秋就是造成这一切的祸根!
第68章 悔悟
一个人要面子,又有道德洁癖,就会活的很辛苦;可一个人不要面子,也没什么干净埋汰的区分,他依然会过的吃力,说的就是白秋。
杨梅疮是道重击,它把夏满击垮,男孩所有的张扬,意气风发都像漏了汁的李子皮,干瘪瘪,被鸟兽吸干了甩在地上,风吹动,圈着灰尘磨的表面都是皱巴巴的颗粒。
白秋一抬手摸在夏满脸上,一手冰凉,夏满哭了,悔的!吓的!
赖头说的句句属真,他刚进窑子,老鸨就对他展现出极大的热情,明明一起进去的不止有他,可老鸨却只服侍他一个,跟在他身后嘘寒问暖,热情的像多年没见面的老乡。
他当时心烦意乱,说要个小倌,也没提什么要求,老鸨就自动自觉送来了兰哥儿,饶是眼界高如夏满,也不得不承认兰哥儿是个尤物。
生的媚长媚长的双眼,眉毛描的细细的斜插入鬓,他涂了脂粉,行为女气,还穿了肚兜,模样是不如白秋清爽,可上了炕,吹了灯,夏满便品出兰哥儿的滋味与妙处来。
之后他为了证明是自己有本事而不是小倌演技高,特意又点了冬冬。等全弄完结账,两个加一起,居然才要了二两,且那时他还与冬冬梅开二度,至于兰容,更是二度三度四五度……
冬冬是雏,破瓜值一两,过夜钱另算。兰容呢?爱缠的兰容,活好的兰容,无处不销魂的兰容,像美女蛇一样的兰容,只值一个银锭吗?
夏满记得从窑子里出来时脚就有些打飘,那时他还以为是自己太累了,听赖头这么一说,再将他觉着不合理的一串,夏满什么都明了!!
销魂的兰容,必是用烂的活马,老鸨拿匹病马当饵,不仅要他花钱,还要他全身发烂!好好的人,打上烂梅鬼的标签,一辈子抬不起头!
“秋哥,你不能再和他一块,他有病,他会过给你!”
白秋扶着崩溃的夏满进门,赖头还拦着不依不饶,刚刚他口不择言,激动下骂了夏满活不过当月,气的白秋给了他一耳光。
如今风也吹了,脸也红了,疼痛使人清醒,可再清醒也挡不住赖头对白秋的拳拳爱意。
就算白秋不接受他,也不可以再接受夏满,夏满骑了病马,是颗毒瘤,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爆了!等他爆了,白秋可救不回,不单救不回,名声也要跟着臭!
知道的知道是夏满自己逛窑子惹出来的麻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白秋过给了他,这何处说?即便白秋肯帮夏满背这口大锅,上官家也不能留着两个大杨梅啊!
“你要非要管他,我就只好告三小姐了。”赖头哼道。
白秋更加发火,对着赖头说:“你告吧,告了后,就再别来找我!我跟小满走了,以后路上碰见,咱俩谁也不认识谁!”
“秋哥,你!”
“赖头,我要你答应,夏满也许得了杨梅的事,你不许说。”白秋沉肃道。
赖头一甩手,一肚子委屈加疑惑,“为什么?”
白秋斩钉截铁地告诉:“因为夏满还是我丈夫,我这个做妻子的还没说不管他不要他,你凭什么替我做主?”
“可是……”
“没什么可是,我非常感激你一直以来都这么帮我,但我跟小满的事,还请让我们自己解决!”
白秋一脚踢开住的小屋,墙外适时传来打更声,三更天,天上夜色黑的发蓝,秋天的风又凉又重,夹杂着水气,拍打在白秋和赖头身上。
白秋半边身子已经进了房,另一边卡在门轴里,钝圆的眼冲着赖头释放出凌厉的光,在警告他,你可以回去了。
赖头被这冷漠严厉的一瞥激的心里发寒,浓浓情意瞬间冷却,蹲墙根的惯性使他没立马离开,白秋的拒绝又让他无法继续阻止,一来二去,就只能变成呆呆的,站在白秋跟夏满的屋外,仿佛一张只需站岗一天,明天就要被揭下来换掉的门神。
白秋没阻止赖头在屋外“罚站”,反正那人听他墙角也不是一次两次,夏满浑身的酒气臭气急需收拾,白秋沉默地打来一盆水,兑着炉子上烧的热水给兑的温温,为夏满擦脸擦脖子。
擦完,又沉默地蹲下解男孩的裤子,从小腹到腿根,一一查看,确定没看到一块瘢痕,才轻呼着出了口气,安慰了句,“没事。”
夏满不说话,待白秋起身要去厨房给他拿吃的,才幽幽叹息:“现在还看不出来。”
白秋:“怎么说?”
夏满:“那病中了的话,前几天是看不出来的。”
白秋:“那要什么时候才能看出来?”
夏满:“快的话三五天,慢的,七天也瞧出端倪了,赖头说的没错,要是真得了,肯定过不了月身体就烂光了!”
“瞎说!”
白秋蹙着眉,不赞同地摇头,“就算要得,你是被传的那个,传你的人还没事,你就烂成泥了,这怎么可能呢?”然后又像突然记起什么似的问:“你还有印象吗,你要的那个倌,身上可有瘢痕疮疤?说是设套了我猜也未必,逛窑子的客人都是有新有旧的,也都是从新转旧的,真就新客得,老客不得?敢情老客第一次不是新客?你别怕,我看事情还有回旋余地。”
“……他吹了灯,下面的,我没仔细看。”
夏满眨了下眼皮,长卷的睫毛上挂着泪。孩子是真怕了,一向自负机灵的小弥勒佛也失掉了往日的光彩,蔫蔫地倚在床上,像被霜打过一遭,软了芯子的圆头茄。
有些事就不能从后往前倒,会越倒越怕,越倒越觉得自己对上了,本来上床吹灯是很正常的事,在夏满眼中却成了兰容长了身烂疮,怕被发现才故意吹了灯。
他就是被算计了!!!那么点钱,那么极致的体验……
兰容绝对是活马!错不了。而赖头说那地方,十匹活马九个病,他能那么好运,就剩一个,就配给他,使他逃出生天了?